但這投石問路的差事也不是那麼好做的,此人必須夠圓滑機智、能夠左右逢源、如魚得水,且要心細如髮、謹慎細緻,善於透過現象看表面,能夠舉一反三、觸類旁通!這麼說來,謙揚和楊九娘在西北軍中的地位即使不是最顯赫,也必然處於核心。
甄鈺似乎有點兒明白爹爹為何堅決不許哥哥習武,堅決到了提一次揍一次的地步,僅憑此次謙揚和楊九娘對甄家的態度,便可知西北軍對宋家的感情有多深。
軍人的感情,特別是在艱苦環境中,通過血和火洗禮磨練出來的感情,比任何的感情都來得真摯和長久!更別說外公舅舅等昔年的行事做派本就值得人敬仰。如果哥哥習武,他又是宋氏嫡系的親外甥,恐怕西北軍搶也會把他搶過去,先別說爹爹肯不肯,便是娘,也會傷心至極吧?昔年母家的噩夢,已經成為她心頭永不能磨滅的一道疤痕,她怎麼忍心在這道疤痕上添上兒子的影子!
可是,楊九娘頻頻對她示好,這又是為什麼?連查出來的錦芳記後台都告知了她,提醒她留心,這是否意味著,楊九娘,或者是謙揚,跟她爹爹一樣,只忠於皇帝,太子都得靠邊站?
甄鈺的頭有些大,謙將軍和楊九娘的立場她不是太關心,她關心的是,楊九娘讓秋心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是暗示她,秋心姐妹不僅僅是伺候她起居、保護她安全,還可以當做心腹來做別的事嗎?她又如何知曉自己會有別的什麼事要做?
甄鈺心中一凜,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她定定的凝著秋心,輕輕說道:「我只問你一句話。」
秋心抬頭,眨了眨眼,溫柔恬靜的目光透過濃密的睫毛坦然迎向甄鈺,輕聲說道:「姑娘請問,奴婢一定如實回答。」
甄鈺盯著她片刻,幽幽吐出一句話:「你在西北,可認識一個叫做計世宜的人?」
秋心的身體微不可覺的抖了抖,目光一閃,仍是望著甄鈺,點點頭老實說道:「回姑娘話,奴婢認識。」
甄鈺點點頭,說道:「很好,我明白了,你下去吧!需要你們姐妹辦事的時候,我自會吩咐。」
「是,姑娘。」秋心平靜的回答,屈膝福了福身,上前服侍甄鈺躺下,放下茜紅繡花的絞紗帳,方悄然退了下去。
有些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不知不覺到了二月中旬,宮牆外的金水河早已解凍,料峭的初春之風吹皺一池碧汪汪、清粼粼的河水,河畔的老垂柳也冒出了點點星星米粒似的芽苞,倒垂如瀑,在明亮得耀眼的陽光下透著喜人的影青,近了看,卻仍是一片光禿。
冬春交換之際,天地一天一個樣,凜冽的寒風正悄悄的,一點一點的敗退,東風漸濃,帶起一片生機勃勃。
謙揚和楊九娘在上京里呆了一個月,於二月十六日離開上京,返回西北。臨行前一晚,謙揚在皇宮御書房裡幾乎呆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時分方才離開,誰也不知道皇帝究竟跟他說了什麼抑或他跟皇帝說了什麼。
甄鈺兄妹帶著秋心、秋朗姐妹兩個,特意一大早出城,在二十里外的陵台等候他們。
遠遠看到西北軍儀仗旗幟迎風蕭蕭,紅邊白底黑字黑圖的旌旗招展半空,色彩鮮明,氣勢昂揚,隨行騎士雄姿赳赳,駿馬飛揚,馬蹄過處,挾裹起團團煙塵。
「哥哥,謙將軍和九姨他們來了!」甄鈺笑著奔出去,向著楊九娘等的方向招手。
甄鈺今天一身男裝打扮,穿著寶藍色團花圓領箭袖棉服,蹬著茶褐色雲頭紋馬靴,玉簪束髮,錦帶束腰,外罩一件棕色暗紋大氅,小小的身姿顯得秀挺如松。
楊九娘揚鞭指著前方扭頭同謙揚說了什麼,手一揮止住了前行的親兵隊伍,與謙揚二人打馬飛奔上前。
「阿鈺、二公子,呵呵,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會來!」一身火紅衣裳的楊九娘咯咯嬌笑著飛身下馬,身形優雅矯健,一如既往的神采張揚。
謙揚也呵呵笑著下馬,說道:「甄姑娘、二公子有心了,回去替我們向甄老爺和甄夫人道一聲失禮,時間倉促,未來得及向他二人辭行了!」
「將軍和夫人客氣了!晚輩一定把話帶到。」甄克善笑著上前施了一禮。
「將軍、謙夫人,保重!」秋心和秋朗雙雙上前,向謙揚和楊九娘深深的鞠了個躬,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眶。
「呵呵,跟了二姑娘幾日,倒也像模像樣起來了,行啊!」楊九娘細細打量了秋心姐妹幾眼,笑著說道:「以後好好聽甄姑娘的話,別給我丟臉,知道麼?」
「是,謙夫人!」秋心和秋朗破涕一笑,心情好了些,齊聲答應。
「九姨,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再見到九姨呢!」甄鈺仰頭望著楊九娘,心裡有些不舍。雖然跟楊九娘接觸的日子不多,但楊九娘古道熱腸、熱情爽朗、內秀外直,是個很好的朋友和長輩,乍一分別,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傻丫頭!」楊九娘隨手將韁繩往秋心姐妹處一拋,攜了甄鈺的手往旁邊去了去,聲音難得的溫柔笑道:「想要見面那還不容易嗎?九姨不來上京,等邊關太平了,九姨就不能邀請你過去小住一游?」
甄鈺笑道:「九姨說話可要算話!」
「那是自然!」楊九娘笑著點頭,又細細瞧了瞧她,輕嘆道:「阿鈺,你是個好姑娘,只是心思有點兒重,你這個年紀,又是這樣的家庭出身,別說旁人了,連我都有點好奇,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甄鈺微微錯愕,聽她這話說得透著古怪,訕訕笑了笑,垂眸撒嬌道:「九姨取笑人家!」
「呵呵!」楊九娘笑了笑,沒有逼問她什麼,秀麗英朗的濃眉一揚,說道:「不過,我很喜歡你,你沒讓我失望!」
「我也很喜歡九姨,」甄鈺甜甜一笑,儘量忽視她半隱半露的言外之話,笑道:「我還沒有當面謝過九姨呢,秋心姐妹很能幹,九姨有心了!」
楊九娘唇畔揚起一抹嫣紅的笑意,說道:「你合心意就好了,不用謝我的!這麼說,倒顯得生分了!」
甄鈺微微一笑,猶豫片刻,終於硬著頭皮輕輕問道:「九姨,計家二公子在西北,一切還好嗎?」
「哦?」楊九娘漂亮的杏核眼亮了一亮,閃過一絲促狹的興味,笑道:「你是問他麼?就那樣吧,不好也不壞!你也知道,他是以流犯的身份發配西北,若不是看在計侯爺的份上,他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不過目前來看,人還好好的在那,你呀,也不用替他擔心!」
甄鈺嘴唇動了動,頗有些無語。她的確是有點兒擔心,因為她不想讓計世宜死。憑直覺,甄鈺早已感覺到,計世宜絕不是個安分的主,他有能耐攪亂計家那一池春水。他死了,計家豈不是會少了很多熱鬧?
「九姨,他,他——真的不會有事吧?」刻骨銘心的仇恨很快戰勝心底的那一點兒避嫌疑的顧忌,甄鈺眼巴巴的望著楊九娘,其中懇求的意思隱晦而恰到好處。
沒錯,她在求楊九娘保護計世宜周全。
楊九娘哪兒知道她心裡那麼多的小九九,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明媚愉悅起來,她眉開眼笑的輕輕拍了拍甄鈺的肩膀,微笑道:「小丫頭,你放心,有我們在,沒人敢動計家二公子半根汗毛!那小子還真是個有福的,倒了這麼大的霉還有人惦記著!」
甄鈺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想解釋又無從解釋,只好任由楊九娘誤會。
楊九娘冷不防笑道:「那麼,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他,或者,書信之類的?」
楊九娘的眼底濃濃的笑意中透著期盼和緊張,倒教甄鈺有些不便拒絕,她沉吟著本不想開口,卻忍不住說道:「九姨——請他保重,請他一定要早日平安回來。」
楊九娘咯咯笑起來,眉眼都透著喜意,樂得合不攏嘴,忙不迭的點頭道:「好好好,你放心,你的話我一定帶到!那臭小子!」
「那,九姨一路保重!不要忘了阿鈺!」甄鈺抬起頭,望向楊九娘。
楊九娘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當然不會!在這上京,也就你們甄家拿我當朋友,我楊九娘怎麼會忘了朋友呢!」
甄鈺嫣然一笑:「祝九姨一路順風!」
楊九娘笑笑,牽著她的手過來,向另一邊不知在說些什麼的謙揚和甄克善喊叫道:「老謙,走啦!」
「哦,好,就來!」謙揚迴轉點頭,於是過來。
彼此道別,謙揚和楊九娘飛身上馬,將手一招,親兵們策馬跟上。
「阿鈺、二公子,後會有期!保重!」楊九娘清亮的聲音再度響起,夫妻二人向他們兄妹點點頭,馬蹄陣陣,捲起一陣滾滾煙塵,霎時間去的遠了。
「保重!」甄鈺招招手,瞥了一眼身邊的哥哥,看到自己的哥哥滿臉壓抑的渴望和羨慕,痴戀的目光怔怔的望著他們的背影出神。
(謝謝記憶的土豆粉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