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鈺心裡暗暗詫異,自計夫人一進鋪子她就在悄悄的留神觀察她。計侯爺三天前才來過這兒,如今計夫人又來了,她可不覺得她是來這兒閒逛的。可是,這跟鋪子是甄夫人的嫁妝有何關係?為何得知了這個事實之後向來雍容大方的她會有一剎那的失態?
「對了,不知計姐姐想看些什麼樣的料子?好讓夥計們拿來!」甄夫人笑著問道。
計夫人也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的順口笑道:「不拘什麼時新的料子,都拿一些看看吧!」
甄夫人微笑頷首:「說的也是,馬上就要入冬了,是該添置冬衣的時候了!白掌柜,去吧,把新到的錦緞料子樣品都搬一些進來!」
白延曲恭聲答應著去了。
甄鈺忽然望著計夫人笑道:「前些天送給夫人的禮物夫人還喜歡嗎?特別是那一對枕套,繡工極好,還是我特意為夫人挑選的呢!」
「當然喜歡,二姑娘有心了!」計夫人笑了笑,腦海中猛然閃過一道靈光,她隱約記得,當年,她無意中在計秉毅的書房暗格里瞧見過一條粉色的杭綢帕子,上邊繡的,正是一對鴛鴦和數支紅蓮……
計夫人略一思索,便向甄夫人微笑道:「不怕甄妹妹你笑話,我還從來沒見過繡工這麼好的繡件呢!當時一見喜歡的不得了!甄妹妹的鋪子裡真是藏龍臥虎,竟有繡技如此出眾的繡娘!」
甄夫人自然是高興的,愉悅的笑了起來,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大方道:「這不值什麼,你若想要什麼繡件,儘管說一聲便是。」
計夫人趁機便道:「正巧我想做兩套帳子和一套老夫人屋子裡的椅墊椅褡,甄妹妹能否將那繡娘喚來,我好當面細細的告訴了她,豈不便宜?」
甄夫人點點頭正欲答應,甄鈺忽然打斷道:「娘,不行的,柳三娘不見外人的!」
甄夫人眉間微蹙,輕斥道:「鈺兒,不得無禮!」
計夫人有些詫異,遲疑道:「那繡娘名叫柳三娘嗎?不見外人,這,呵呵,若是有什麼不便之處,那就算了,我吩咐了夥計們也是一樣!」
「哪有這種事,小孩子家口沒遮攔的計姐姐你可別介意!」甄夫人笑著向計夫人道,嗔了甄鈺一眼,命白延曲去叫人。
「娘!真的不可以嘛!」甄鈺撇撇嘴,說道:「柳三娘臉上有很大一塊疤痕,她不喜歡見人的!」
計夫人目光閃了閃,十分瞭然而同情嘆道:「原來如此!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強人所難了!那位柳三娘也真是可憐,不知她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甄鈺睜著清澈的大眼睛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見過一次,很嚇人就是了!計夫人為何對一個繡娘這麼關心呢?」
計夫人頓時一滯,勉強微笑道:「沒有什麼,只是有點兒好奇!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竟擁有如此出眾的繡技。」
甄夫人原本不覺得怎麼樣的,聽了計夫人這話不由得也勾起了好奇心,笑道:「這麼說起來連我也有點兒好奇了!這柳三娘還真是與眾不同!」
甄鈺笑笑沒言語。
計夫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隨意挑選了幾匹料子,交代了夥計要繡的帳子椅褡數量尺寸和要求,讓柳三娘設計出圖案之後派人送往侯爺府給她過目,沒多一會兒便匆匆告辭了。
甄鈺心裡的疑團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隱隱的感覺有什麼不對,可是到底是哪兒不對,她卻說不上來。計夫人,仿佛猜到了什麼,也仿佛誤會了什麼……
回府的路上,計夫人心亂如麻,連江媽媽跟她說話她也沒聽清。她沒想到今日玉霞記一行會出現如此意料之外的事!
回到府上,計子茜一看見她便粘上來撒嬌,埋怨她出門逛街也不帶著自己。若是往常,計夫人早就滿臉是笑的攜著計子茜的手好女兒乖女兒的哄著她,可是今天她的心情格外煩躁,頓時拉下臉瞪著計子茜數落道:「住口!這麼大的姑娘家一點兒規矩也不知,行動言語沒個體統的,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嗎?先時太慣著你,才把你慣壞了,明兒我便進宮,求皇后派教管嬤嬤過府好好教你規矩,規矩不成,一步也不許踏出府門!雲媽、青兒,還不快把大姑娘帶回院子裡去!」
計子茜從來沒受過母親這麼色厲內荏的話,呆了呆,「哇」的大哭一聲,跺著腳扭身跑了。
江媽媽看著心疼,忍不住道:「夫人,大姑娘還小呢,您這樣豈不是讓她傷心?回頭您又該心疼了!」
計夫人有些煩躁的擺擺手,不耐嘆道:「好了好了,我自己心裡有數!」
回到屋裡,計夫人藉口累了休息一會,躺在榻上心裡紛亂如麻。
她忍不住細細瞧了瞧那對枕套上的圖樣和針腳,甄鈺一句話點醒了她,此刻她腦中的印象異常的清晰,眼前這針腳和圖樣,跟十多年前她在計侯爺書房暗格中看到的有七八分相似。
柳三娘,她會是誰?難道,她就是當年的邵心萍?計夫人心頭不由一緊,她是不是邵心萍尚屬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所在的玉霞記,居然是甄夫人的陪嫁鋪子!她跟甄府,到底是什麼關係?
如果,她有甄府做靠山,她想要動她卻不容易了!而甄府,對她的事情又知道了多少?對她背後的事情,是否已經有所察覺?
計夫人細細想了今日甄夫人和甄鈺的言行舉止神態態度,越想越覺得心裡沒底。
照她看來,大宅院中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那甄夫人雖然神態自若,言行輕鬆自然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跡,但並不能表示這不是她故意做給她看的!不然,甄鈺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提起那繡件、提起柳三娘?她分明提了柳三娘,卻又含糊其辭,阻止自己見人!誰敢保證,這一切不是甄夫人借甄鈺言行來表達的意思?意在試探自己?
對,一定是的!一定是甄夫人故意要引她注意柳三娘這個人和她的繡品!難道,她真的是邵心萍?甄鈺說她臉上有極大的疤痕,難道,是當年火災之後留下的印記?
邵心萍她怎麼會進京?進京了又怎麼跟尚書府攪到了一塊?
計夫人一時之間不禁心亂如麻,暗暗計較,她一定要查清楚柳三娘的身份。如果她是邵心萍,那麼就是一個早就該死的人;如果她不是邵心萍,會這種繡法的也必定跟邵心萍有關係,她也要通過她將邵心萍找出來!
總之,她不能任由邵心萍跟尚書府扯上什麼關係!如果萬一當年她派人追殺邵心萍的往事被揪出來,拔出蘿蔔帶出泥,到時候被揪出來的,不僅僅是這件事。
甄府中,甄老爺一如既往的忙,出乎意料的是,十月二十三這天晚上,他居然按時回府吃晚飯,並且告訴甄夫人一家人在正院吃團圓飯。
甄夫人對這樣反常的事情覺得有點兒不安,但仍是依言安排了。連禁足的院子裡的甄敏也派人喚了出來。
甄老爺看到甄敏十分欣慰感激的望了甄夫人一眼,他的夫人到底是出身大家,具有良好教養的女子,行事做派,無不得體妥當!
飯桌上,甄老爺宣布,後日一早,自己又要出遠門了,也許要到近年邊才能回來。
他此言一出,闔桌驚然。
甄夫人頓時著急,不滿蹙眉道:「眼看天氣就要冷了,老爺一去這麼久身體怎麼吃得消?多要緊的事為何不能派年青力壯之人去呢?」
甄老爺淡淡笑了笑,說道:「夫人放心,有下人跟著,不會有事的!這一次戶部中級以上管事全部都要派出去,我身為戶部尚書怎能落後呢?」
甄夫人嘴動了動,終究沒言語。朝廷上的事情,她不便相問,心裡猜度到甄老爺此行多半跟西北用兵征糧有關,她就更不會問了。
「爹可是為了種子的事?」甄鈺忽然問道。
甄老爺本來不想說的,可是女兒一語道破天機,他再藏著掖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呵呵的笑了笑,撫著甄鈺的頭笑嘆道:「還是爹的鈺兒聰明!這件事等晚間再跟你細說吧!」他望著甄夫人笑了笑,目光掃過兒子,眸中閃過一陣惋惜,可惜女兒不是兒子,若是兒子就好了!
「爹在外行路,天寒地凍,風霜沁人,爹要好好保重身體,省得母親和我們擔心!」一直默不作聲的甄敏突然望著甄老爺殷殷叮囑。
甄敏嘴角露出微笑,點頭道:「爹放心,女兒一定聽母親和姐姐的話,不教爹操心!」
甄老爺甚是欣慰,嘆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桌上諸人一時都愣住了,十分詫異的望著甄敏,一時半會的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什麼時候,性子冷清刁蠻任性的甄敏居然也學會關心人了!
甄老爺目中驚喜,點點頭望著甄敏含笑溫柔道:「爹會注意的,你們姐妹在家也要好好的聽你們母親的話,省得爹牽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