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林維康在門內的咒罵和嘶吼,林君庭臉上的沉穩終於碎裂,露出了茫然若失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林君庭喃喃地問道,只是他的眼神卻不是看著顧昭,而是望向遠方空中。
顧昭知道,他不是真的需要一個答案,只是心中無法理解。
以林君庭重情的性格,當然不明白林維康夫妻為什麼會做出支持假千金,冷待親生女兒的行徑,更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林維康也沒有絲毫後悔知錯的表現。
「你也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榮華富貴,在他眼裡,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對他有用的人,一種是對他沒用的人。」顧昭語氣平淡,絲毫沒有任何怨懟之意。
林君庭沉默不語。
今天這匆匆一次見面,林維康沒有問過一個字,他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
林君庭與六年前判若兩人,又是遭遇了什麼才造成的。
林維康甚至也沒有問過林家其他人的情況,他的正妻和愛妾,他寵愛的庶子和假女兒,現在過得如何,他都不關心。
他心裡惦記的,就只有他自己。
以前林君庭年紀小,閱歷淺,沒有看出林維康的真面目,心中一直為林維康更寵愛自己的庶弟而不平,甚至嫉妒。
但是現在,林君庭已經不復當初。
只是從這短短的不到半個時辰的會面中,他就已經發現了林維康並不是自己記憶中那個了不起的父親,那個值得自己掛念的父親。
道理他都懂,但是,這並不能減少林君庭心中的難過。
到底是為什麼難過呢?林君庭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在他沉默不語的時候,顧昭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君庭抬起頭,才發現顧昭帶他走的是一個陌生的方向,而不是他們來時的碼頭。
這裡是小島的一處邊緣,幾乎沒有人跡,而且積雪也完全沒有清掃,目光所及,除了大片的積雪,就是仿佛延伸到天際的冰面。
顧昭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大哥,祖母說,當初她曾經在這個小島上住過兩年。」
「這裡,就是曾經祖母騎馬習武的地方。」
「島上所有人都不會擅自進入這裡。」
「哪怕到現在,這裡仍舊是島上的禁地。」
顧昭挑了挑眉毛「我聽說,大哥這幾年進境很快,巧的是,我也一樣。」
「不如,咱們試試手?」
林君庭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就明白過來。
顧昭是看自己心情低落,所以用這種方法來幫自己發泄一下內心的鬱悶。
不過一般都是行伍中人才喜歡這麼做,顧昭是從哪裡學來的這種習慣?是祖母教的,還是秦行烈帶壞的?
看著顧昭臉上的笑,林君庭心中的鬱悶減輕了不少,也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好!」
他把身上厚厚的大氅一脫,丟在雪地上,一躍而起,擺出了一個準備的架勢「來!」
顧昭哈了一聲,也學著他的樣子,把自己的披風解開丟在一邊,喝了一聲「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在雪地上跳躍騰轉,交起手來。
雪沫隨著他們的動作在空中飛灑,有時候甚至像是一片片白色帷幕一樣,遮蔽了半邊天空。
在紛飛的雪沫中,兩個身影如龍蛇撲擊,虎豹騰躍。
砰的一聲,顧昭抓住機會,一腳將林君庭掃翻在地,把他踢得順著雪地滑出了數丈之外。
林君庭立刻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繼續迎戰。
兩人一直打了半個多時辰,林君庭被顧昭摔了五次,顧昭被林君庭扭著胳膊按倒一次。
當林君庭把顧昭按在雪地里的時候,他突然放開手,向後一仰,整個人就躺了下去。
周圍的雪地已經被他們兩個踩得一片狼藉,林君庭也不嫌棄,就這樣躺在地面上,哈哈笑了起來。
顧昭坐起身,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傻子一樣。
「笑什麼?」顧昭問。
林君庭一隻手捂著自己的雙眼,又笑了一會「沒什麼,就是想笑。」
他用力在眼睛上揉了一把,翻身跳了起來「走吧!回去了!」
顧昭假裝沒聽出來他的聲音變化,也跟著起身,拍著衣服上的污漬,和林君庭一起向前走去。
「別說,顧昭我當初就打不過你,怎麼到現在還打不過你?」林君庭不甘心地問道,「你到底是不是個女孩子?」
顧昭也想起了那次剛剛回到禮國公府,林君庭就上門挑釁,被她奪過馬鞭抽了一頓的經歷。
當時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她和林君庭相處和諧,甚至會因為林君庭的難過而選擇安慰他。
正如同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與秦佑謹的十九叔,那位凶名卓著的勵王殿下在一起,還生了一個女兒一樣……
顧昭收回思緒,笑著回答「那當然是因為我天資卓越啦。」
林君庭嗤了一聲「吹牛!」
話是這麼說,但是林君庭心中知道,顧昭的實力比他要強大很多。他能夠感受到,顧昭在跟他交手的時候,並沒有用盡全力。
最後那一次,顧昭被他扭住胳膊按倒,更是顧昭故意所為,大概是害怕他接連敗在顧昭手下,顏面上過不去。
這要是真的求死軍那些牲口,才不會做出這麼體貼的事情。
他們只會把林君庭更加用力地按在地上摩擦,發出瘋狂囂張的大笑。
會這麼做的,也只有顧昭這樣面冷心熱的妹妹了。
林君庭腳步輕快,與顧昭一起乘船離開了小島。
看著越來越遠的小島輪廓,林君庭眼中終究還是留下了一絲陰霾。
但是轉頭看見一邊迎風而立的顧昭,林君庭的關注點就變了。
秦行烈是一個好主帥好戰友,但他是不是一個好夫君,林君庭就無法確定了。
這次回去,他一定要好好跟祖母商量商量。
如果不合適的話,絕對不能答應這門親事!
斗川關中,秦行烈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坐在他對面的禮部侍郎露出了關切的神色「王爺,您可要保重身體啊。陛下已經將斗川關交在您的手裡,北安安危,繫於王爺一身哪。」
秦行烈戴著面具,一雙眼睛冷淡得看不出任何溫度,對於這種吹捧的話,根本沒有一點兒反應。
禮部侍郎心中發憷,但還是按照來之前皇帝的交代繼續說道「王爺您執掌幽郡,又兼任斗川關主將,這份榮寵,世所罕有,可見陛下對王爺的愛戴和信賴。」
「來此之前,陛下曾經親自召見下官,當時還向下官詢問,王爺是否婚配之事……」
秦行烈面具後的眼睛裡立刻閃過了一縷寒光!
秦佑臻怎麼就不能老實幾天,不要沒事找事瞎折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