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雙目含著殺氣，質問秦行烈，是怎麼知道何昭就是她的。
這種殺氣凜然的表情，秦行烈見過幾次，但顧昭當時針對的都是其他人，比如林維康、秦佑謹之類。秦行烈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顧昭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顯然不是因為她自己身份被暴露——在斗川關，在剛才墜崖時，顧昭暴露身份的時候，情緒都很穩定。
只是剛才，她應該突然想到了與這個身份有關的什麼，才會激起了她的殺機。
至於與這個身份有關的，還能有什麼呢？也只有那個真正的何昭了吧。
她是因為突然想起身份暴露後，那個男人會被牽連，才會爆發出這樣的怒火甚至殺機的嗎？
為了保護那個何昭，她竟然用這樣的眼神和態度對待自己？在她心裡，他秦行烈是敵人？是卑鄙到牽連無辜的小人？
秦行烈坐在山洞一角，垂下眼睛，掩飾著心中的痛苦，嘶啞著聲音回答「你跟仲雲海躲回院子裡之後，我擔心你的安全，所以一直在暗中跟著你。」 🄼🅆
顧昭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一直暗中跟著她？跟到了哪裡？她回到石城之後，秦行烈還跟著她嗎？
他……發現了小小了嗎！
如果真是因為這個而讓秦行烈知道了小小的存在，顧昭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她猜到秦行烈會跟蹤她，但是當時，求死軍夤夜偷襲，事關重大，作為主帥，難道秦行烈不應該在作戰第一線，與麾下一起戰鬥的嗎？
顧昭的聲音也不由緊繃起來「所以呢，你一直跟蹤我到何時？」
秦行烈沉默了一會兒。
之前顧昭明明已經默許了他在暗中保護，結果現在，就因為那個何昭，話語中卻帶著對他的指責，仿佛他的跟蹤變成了一種傷害顧昭的舉動。
他很想說，我跟蹤你不是想要窺探什麼，只是想保護你。
他還想說，那夜斗川關那麼亂，你又公然提著仲客巍的首級和帥印，獨自一人離開，知不知道仲帥府同樣也有隱藏的高手？
那些東昊高手之所以沒有出現在顧昭的面前，只是因為他們剛冒頭，就被秦行烈擋住了去路。
秦行烈還想說，以前的時候，他一直就在顧昭身邊，戴著寬檐帽保護她。那是他最幸福的經歷，也是支持他這麼多年一直堅持下來的力量源頭。
所以他真的不是想要跟著顧昭做什麼壞事，偷窺顧昭的生活，他只是想要想過去一樣，用自己的羽翼，為顧昭擋去所有的風雨……
秦行烈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想要向誰剖白自己的欲望了。
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顧昭卻等不及了，她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說啊！你跟著我跟到了什麼時候？」
秦行烈終於抬起了眼睛，覺得眼前這個全身怒火的女子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顧昭從來沒有這麼這麼對他說過話。
她的眼睛裡映照出他的身影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笑意的。
哪怕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之後，顧昭也沒有這麼生氣過。
但是現在這個顧昭，卻像是一隻被激怒了的雌虎，全身毛髮賁張，好像隨時準備撲過來，與他決一死戰一樣。
秦行烈心底銳痛。
曾經被他刻意遺忘的某些畫面忽然從心底翻湧出來。
他低下了頭，眼角漸漸濕潤，聲音越發嘶啞「顧昭，你到底想隱瞞我什麼？」
顧昭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受傷，但是她的關注點顯然並不在此。
她只是敏銳地察覺到，秦行烈很有可能並沒有發現小小的身份……
心中鬆了一口氣，顧昭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不過回去之後，還是必須想辦法把首尾處理好，不能讓秦行烈想到小小和他的關係。
顧昭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轉身就準備回到洞口，衣角卻被人拽住了。
她回頭一看，秦行烈低著頭，手臂卻伸得長長的，大手緊緊抓著她的衣服下擺。
「怎麼了？」顧昭的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尖銳。
秦行烈低著頭，幽幽地問道「你不緊張了，是因為你隱瞞的東西，沒有被我發現，是嗎？」
顧昭皺了皺眉頭，秦行烈也不是傻子，很容易就從她的反應推測出了一些東西。
但是顧昭不希望他順藤摸瓜，找到小小的身份。
「每個人都有秘密。」顧昭有意放緩了聲音，「秦行烈，你的秘密我從來沒有追查過，我希望，你也不要去追究我的秘密。」
「否則的話，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顧昭語氣平淡，但是熟悉顧昭性格的秦行烈，卻已經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她的決絕。
他握著顧昭的裙擺，沒有放手，也沒有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秦行烈的肩膀輕輕顫抖起來。
顧昭擰著眉毛，不知道他這是什麼反應。
「呵呵呵呵。」低微的笑聲從秦行烈口中傳出，聲音越來越大，「連朋友都做不成？」
「朋友都做不成？」
秦行烈猛地抬起頭來「朋友？阿昭，我們僅僅是朋友嗎？」
「我找了你六年。」
「從上京城到周圍的其他郡縣，沿著大河兩岸的所有州府鄉村，我都走過！」
「我……」秦行烈想要說，他那一年吐血不停，卻從未停止，生怕遲到片刻，就是永遠錯過。
他還想說，這六年，他日日夜夜都無法安眠，如果不是堅信顧昭沒有死，他可能早就放棄生命，到地下去尋找顧昭與她團圓了。
但是這樣的話，太像是乞求顧昭施捨可憐，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到最後，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句嘶吼「你竟然說，我們只是朋友？」
而且如果觸犯了她的禁忌的話，就連朋友都做不成？
秦行烈抬著頭，赤紅著雙眼，死死地盯著顧昭的臉，呼吸都粗重起來。
方才撲下去抓住顧昭手腕時，他有多快樂；這個時候，聽見顧昭冰冷地與他劃清界限，並且毫無感情地警告他時，秦行烈就有多憤怒，多不甘！
顧昭靜靜地看著那雙猩紅的眼睛，良久，才問了一句「那麼，勵王殿下，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