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雲海不解地看著顧昭「什麼？」
顧昭解釋道「我說，你有沒有考慮過，痊癒之後，不再留在斗川關，而是返回本土？」
仲雲海用力扭動脖子，正面對著顧昭「先生剛才好像還說了一句，就是以後不要再關注南征的事情，是不是？」
顧昭點了點頭。→
「那怎麼能行！」仲雲海聲音突然提高，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祖父一心一意想要完成南征計劃，為此甚至死在了北安厲王的刺殺之下，我怎麼能違背祖父的心意，躲在本土，不管南征的事情？」
顧昭嘆了口氣，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說道「雲海，你把我當做先生，我也不把你當成外人，有些話，可能沒有人會跟你說，害怕你生氣發怒。」
「但是我如果也不跟你說，那就對不起仲帥對我的知遇之恩，也對不起雲海你對我的信任。」
仲雲海直直地看著顧昭。
顧昭繼續說道「仲帥如今的情形不太樂觀。」
仲雲海的眼中閃過痛楚。「不太樂觀」，這個形容太過委婉，準確地說，仲客巍如今已經是彌留之際，隨時可能死去。
「雲棠先生是大才子，智慧過人，但是在行軍打仗上，卻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想必，王上也不會再委任他為主帥，帶兵南下。」
仲雲海默默地點頭，先生說的沒錯。
就算是他，也知道王上肯定會重新選拔南征主帥。
「我打聽過了，斗川關中的五萬精兵中，有一萬是其他世家湊出來的，有一萬是王族的，有兩萬是仲家的，還有一萬是各地選拔出來的。」
「這些士兵，仲家能夠帶走的，只有那兩萬。」
「而其餘那一兩萬士兵，會追隨何人，目前還不得而知。可能是王族，也可能是雲從家，甚至是其他藏在暗處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世家。」
「但是不管是誰拿到了其他士兵的控制權，都會對仲家產生敵意。」
仲雲海卻沒有聽人跟他這麼分析過。
他想了想，關於五萬精兵的構成，顧昭說的與他所知的沒有區別。
那麼顧昭分析的未來形勢，也是很正確的——仲雲海雖然年幼，但是自從仲客巍被刺重傷之後，他所經歷的那些人情世態，已經讓他知道了那些平素見了他十分親熱的那些世家和王族，其實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友好。
更別說雲從家現在已經與仲家成了死敵。→
這些人一旦有了能夠與仲家對抗的力量，很有可能就會對他們下手。
「是，他們都怕我們記仇。怕我們以後報復。」仲雲海喃喃地說道。
仲家畢竟曾經是東昊最強大的世家，世世代代都有猛將出現，手中更是有東昊最精銳的軍隊，萬一要是他們對這些趁火打劫的家族記了仇，以後報復，誰能頂得住？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仲雲棠和他都死在這裡。
把仲家的士兵瓜分乾淨。
最大程度地削弱仲家的實力。
這才是最安全的。
仲雲海用力握緊了拳頭，突然感覺自己仿佛孤身一人站在夜晚的山林中，周圍全都是不懷好意的虎狼。
沒想到，祖父一倒，原本就像是他家後院的斗川關，竟然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的險地。
顧昭看著他的神色，溫聲說道「所以，我建議你身體好一點之後，就跟雲棠先生一起，帶著仲家的士兵，返回本土去吧。」
「回到大城，回到仲家封地，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再也不要關注南征之事。」
「等到你成年後，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平平安安享受榮華富貴，不是很好嗎？」
前面一句話仲雲海聽著還在點頭，但是聽到後面兩句，他卻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先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就算是成年了，也無法與祖父相比，不能成為優秀的將軍，只能在家裡生孩子，當一個平庸的貴族子弟？」
仲雲海生氣地揮了揮拳頭，卻扯動了肚子上的傷口，不由哎呀叫了一聲。
顧昭連忙說道「別動，別動，有話慢慢說。」
仲雲海齜牙咧嘴的，等到疼痛減弱了之後，才氣呼呼地說道「先生，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害怕我在這裡被他們聯手暗算，所以才想讓我返回本土，回到仲家的封地，保全性命。」
「但是，仲家是武將世家！是大昊第一世家！我不能讓仲家的榮耀在我手裡墮落！」
仲雲海眼中燃燒著火焰，「先生，祖父跟我說了，我是仲家的未來，只要我好好練武，好好學習兵法，以後的成就肯定能超過他！」
「我會成為令天下震驚的絕世猛將！」
「只需要兩年的時間，我就能證明給你看！」
看來仲客巍已經把仲雲海使用了王家祖傳的鍛體藥方的事情告訴了他，並且鼓勵了仲雲海，給了仲雲海巨大的自信。
這是仲客巍的苦心，想要在他去世之後，讓仲雲海堅持奮鬥。
但是仲雲海如果真的不肯退回東昊，非要參與東昊南侵的行動中的話，那他就不是顧昭的學生，而是北安的敵人！
顧昭沉默的時候，仲雲海繼續用激動的語氣說道「到時候，我要親自帶兵，沖入北安，斬殺敵人的首級，讓所有北安人看見我仲家的旗幟，就瑟瑟發抖！」
「讓所有北安人，跪在我面前，像是最乖巧的獵物，任由我主宰他們的生死！」
「那個刺殺祖父的秦行烈，遲早要被我斬殺，將他的頭顱掛在北安的城牆上，為祖父報仇。」
他看著顧昭，堅定地說道，「那個時候，先生就知道，我會比祖父更加優秀！」
顧昭真心地嘆了口氣，她原本也沒有把仲雲海當成過自己的學生，只是看在他年紀小的份上，想要給他一個活路。
結果她用力拉都拉不住，仲雲海自己非要往絕路上走。
現在他大放厥詞，秦行烈肯定都聽得清清楚楚。
南侵之心不死，視北安百姓性命如草芥，搶劫王家鍛體藥方，殺害秦行烈師長一般的王鐵心將軍——這種種罪行，加在一起，除了死，顧昭已經想不到仲雲海的第二種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