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秦佑臻的寢宮中一片安寧,再也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這也在顧昭的預料之中,言官對勵王的彈劾以及沈閣老對勵王的調查,都讓外界掀起了一陣對勵王的非議。
元稚眉折騰這麼多,無非是想要將兒子推上皇位,如果在秦佑臻倒下之前,勵王的形象就先崩塌了,她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從這個角度來看,秦佑臻擺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態,哪怕江山不保也要先把勵王按死,元稚眉也不得不暫時停手,先保住勵王的名聲和民心。
顧昭輕輕搖了搖頭,雙腿夾緊馬腹,帶著手下在官道上加速馳騁起來。
就算是再來一次,她仍舊學不會這些貴人們的手段,這皇宮和官場,也許真的不適合她。
早上從上京城出發,不到中午,顧昭一行就已經到達了皇家別苑。
輕裝簡從、縱馬馳騁的速度,可比當時拖家帶口地出獵要快很多。
別苑管事匆忙趕來,一看見顧昭身上的彩鶴服,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小的見過大人,不知大人蒞臨有何吩咐?」
顧昭騎在馬上,舉了舉手中的明黃色聖旨,「聖旨到了!」
別苑所有人立刻跪了一地。
「十皇子何在?」
一見不是找自己,管事頓時鬆了口氣,「大人,十皇子在裡面,小的給您帶路。」
顧昭跟著他來到了一個破敗偏僻的小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管事,「十皇子就住在這裡?」
管事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害怕這位控鶴司的大人物追究他苛待皇子的罪名,只能囁嚅著回答「是,是,這是當時先帝派人安排的,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望大人恕罪。」
顧昭從馬上跳了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
她也不知道這個院子是誰挑選的,只能說,選這個院子的人,肯定跟秦佑謹有仇。
這院子破敗偏僻不說,門前還有一處臭水塘,水塘旁邊是比人還高的草叢,各種蠅蟲在水塘周圍盤旋,一團一團的仿佛烏雲落了下來。
不遠處則是馬廄,正在院子的上風口。大夏天的,住在這院子裡的滋味可想而知。
管事的抖抖索索地掏出鑰匙,把木門上的鎖打開,還未推開門,顧昭就聽見院子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快些拿水來,你們想要渴死我嗎?」
如果不是對秦佑謹無比熟悉,顧昭還真的不敢確定這嘶啞乾澀的聲音竟然是他發出的。
門一開,露出了門內的身影。
短衣赤膊、衣衫布滿污漬的秦佑謹一抬頭,就看見了門前負手而立的顧昭。
他愣了一下,突然發出一聲怪叫,扭頭就往裡跑。
顧昭皺了皺眉,這人是被關久了,腦子出問題了嗎?怎麼看見她像是見了鬼一樣?
狹小的院子裡,草木有半人高,只有一條勉強讓人通過的道路。
顧昭順著那條道路走過去,眼前的房屋比院牆更加破舊。
院牆還有修繕的痕跡,完完整整的,可是院子裡的房屋卻像是幼兒拙劣的製品,牆壁歪斜,房頂坍塌,泥土埋住了牆根大半。
管事的賠著笑解釋,「這裡原本不是這樣的,只是十皇子住進來之後,不許內外交通,小的也不敢違背聖旨,只能在門外送點飯菜什麼的,這些草才長起來的。」
「小的這就叫人把院子收拾了。」
顧昭沒有理他,徑直向前走去,「去,請十皇子過來接旨。」
院子很小,秦佑謹根本無處藏身,小鶴很輕鬆地就從屋後把他帶了過來。
秦佑謹頭髮凌亂,臉上是一條條的黑色污跡,手指甲里都是污泥,身上的衣褲也都髒兮兮的。
看起來平時很少洗衣洗澡。
走在他身後的小鶴表情有些古怪,等到秦佑謹走到顧昭面前的時候,顧昭聞見了一股撲鼻的臭味,才知道為什么小鶴會是那個模樣。
顧昭的嘴角帶上了一點笑意。
秦佑謹這些時日應該過得很精彩吧。
「去抬水來,伺候十皇子沐浴更衣。」顧昭瞪了管事一眼,她倒是想多看一會兒秦佑謹的笑話,可是按照規矩,秦佑謹這個樣子是不能接旨的。
難怪這管事一直留在皇家別苑這種冷清的地方,不能升遷呢,真是一點兒眼色都沒有。
管事的連忙答應,小跑出了門,一迭聲地叫人去燒水、找新衣服、叫人來伺候十皇子梳洗。
聽著院子外管事的聲音,秦佑謹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淚光閃爍,「阿昭……你果然沒有忘記我……」
顧昭噁心得差點吐出來,十分嫌棄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後退後退!」
她自己往後退了幾步,「十皇子,你在這裡是不是每天都在糞坑裡打滾,為什麼能這麼臭?」
秦佑謹十分受傷,「阿昭……」
「請叫我顧昭,或者顧大人。」顧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跟你素昧平生,只不過是說過幾句話,你卻總是這樣稱呼我,是何居心?」
「我以為人都有廉恥之心,難道十皇子你就沒有嗎?你是怎麼做到在我一再申明與你無關甚至有仇的情況下,還能這樣腆著臉皮跟我套近乎的呢?」
「你是怎麼做到算計我的清白之後,還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看不出我對你的厭惡,非要擠到我面前噁心我呢?」
顧昭絲毫不掩飾自己對秦佑謹的反感,臉上的厭棄之色更是明明白白。
秦佑謹心底剛剛升起的一點期望頓時被碾得粉碎,整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如同木雕泥塑一樣,一動不動。
他剛才看見顧昭的時候,滿心都是喜悅,以為一切都回到了過去——只要他遇到困難,顧昭都會竭盡全力來幫他,這次,又是顧昭來救他了。
可是看見顧昭一身鮮亮,而自己卻滿身污穢,突然覺得無地自容,才會扭頭跑開。
顧昭果然找了進來,可是她的眼神里卻根本沒有一點關心,只有深深的厭惡。
秦佑謹心中痛如刀攪,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顧昭呢?去哪裡了?他怎麼樣才能把她找回來?
看著秦佑謹痛苦的眼睛,顧昭卻一點也沒有覺得他這個樣子可憐。
這院子雖然破舊,好歹也有門窗,天氣還是夏天;
當初她在冷宮中的居處可是連個窗戶都沒有,冬日的寒風裹挾著雪花呼嘯襲來的時候,她只能躲在潮濕冰寒的稻草堆里等死的時候,可要比秦佑謹現在慘多了。
「十皇子,我希望你能謹言慎行,跟我保持距離。也希望你記住,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曾經想要害我,只是沒有成功而已。」
顧昭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
秦佑謹低聲說道「我知道我錯了,我想改的,我能改的,你給我個機會,行不行?」
顧昭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這麼好笑?我為什麼要你改?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沒聽明白嗎?你是什麼樣子,我完全不在意,只要你不出現在我眼前就可以。」
「如果不是陛下有旨,我根本不可能主動來見你。」
「你每次出現在我眼前,都讓我覺得噁心,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