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 用眉毛聊天吧

  那天晚上,秦佑臻躺在床上,康建守在床頭,大內侍衛們有的站在屏風前,有的蹲在角落裡,有的藏在房樑上,有的站在大殿房頂。→

  雖然秦佑臻沒有告訴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在這種程度的防守之下,只要有人敢來裝神弄鬼,肯定會被當場發現。

  「但是,那個晚上,朕的噩夢比之前都更加恐怖。」

  秦佑臻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跳動,眼神中透出驚恐。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入睡的,只知道一眨眼,剛才還在跟他說話的康建就換了人,換成了提著頭的誠王。

  他一扭頭,靖王、良王,三個無頭屍體血淋淋的,把他圍在了中央。

  秦佑臻意識到,他今晚的防備完全沒有效果——這是不是說明,他碰見的真的是鬼魂,而不是人? 🄼🄲

  否則根本無法解釋,這些人是怎麼躲過那麼多大內高手的防護網,潛入他的寢殿對他做手腳的。

  當他生起這樣的念頭時,眼前的一切又變了。

  他看見了死去的母親,昌王第二任王妃溫氏。

  溫氏躺在地板上,衣衫不整,舌頭吐得老長,一群看不清楚面目的男人在她身邊瘋狂大笑……

  還聽見他當時的父親冰冷的聲音「嫡子?只要孤活著,就會有無數個嫡子!不必在意!」

  接下來出現在秦佑臻面前的,就是他幼時最親近的乳母。

  只是乳母伸出手時,不是擁抱他,而是意圖用被子把他捂死……

  這是隱藏在秦佑臻心底最深處的一幕。

  他從來不敢讓父親知道,當時他正藏在父親書房的巨型花瓶里,把父親說的話聽了個完整。

  所以才從乳母的手下逃了出來。

  秦佑臻沒有把自己夢到的內容告訴顧昭,但是顧昭卻從他眼睛裡前所未有的黯然中,感知到了什麼。

  她靜靜地坐在對面,等到秦佑臻呼吸平穩,再次開口。

  「等到朕醒過來,看見的就是重傷的康建,以及互相殘殺的大內侍衛。」秦佑臻十指交叉,用力地捏緊,「大殿中到處都是鮮血和殘肢……」

  顧昭精神一振「有沒有活口?」

  秦佑臻搖了搖頭「只有康建沒死,但是卻昏迷多日了,太醫只說傷及腦部,只能等他自己醒來。」

  接下來的幾天晚上,如果是普通宮人值夜,秦佑臻照樣會做噩夢,驚醒後看見靈堂的設施越來越全,靈牌、棺槨都開始出現;

  如果有侍衛高手值夜,秦佑臻的噩夢就會格外可怕,而醒來後就會看見死了一地的侍衛高手。

  「朕實在是心力交瘁。」

  秦佑臻並不想讓文武百官知道這些事情,因為這很容易被對他登基不滿的勢力抓住當成把柄來攻擊他。

  但是以他如今的能力,死了這麼多人,他把消息封鎖到今天,已經是極限了。

  「宮門被朕派人封鎖多日,不許宮人出宮,以防消息外泄。理由是要為先帝守靈。」

  但是這種辦法無法長久,就像今天,閣老們已經在委婉地表示,先帝還有一個弟弟勵王,雖然被禁足,但是先帝駕崩這樣的大事,也應該放出來入宮守靈;

  先帝還有三個幼子,年紀幼小,並不能給秦佑臻帶來威脅,與其封宮不許他們外出,倒不如禮遇幼弟,博一個兄友弟恭的美名;

  另外還有先帝的嬪妃,雖然是在守靈期間,但是按照宮規和舊例,品階符合要求的,還是應該定時讓她們的娘家人入宮跟她們見個面,也好證明新帝對這些先帝嬪妃並未虧待。

  「總之,這宮門眼看是要開了,朕就怕馬上這些消息就會被傳得滿天飛,被人編造扭曲,以謠傳謠,將朕說成那種……」秦佑臻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真的好難。

  不僅晚上要面對一次次恐怖的折磨,白天還要忍著恐懼扮演孝子,還要獨自承擔可能出現的物議和謠言的焦慮。

  「現在只有你能為朕分憂了啊,顧愛卿!」

  秦佑臻的一聲「愛卿」,差點把顧昭的雞皮疙瘩給叫出來。

  顧昭想了想說道「陛下,您還記得龍游坡荒廟慘案嗎?」

  秦佑臻臉色一拉,他怎麼會不記得呢?就是因為這個案子,他惹了一身騷,讓守正帝對他大發雷霆,甚至流露出了不把皇位傳給他的意思。

  他才鋌而走險,走上了「弒君殺兄弟」的道路。

  否則也不至於現在這麼心虛,做了噩夢都不敢跟閣老們說,生怕事情傳揚出去,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得位不正。

  「那陛下可還記得,那廟裡的死者都是如何死的?」

  「他們互相殘殺,仿佛別人都是自己的生死仇敵一般。」

  「邢檣這樣的高手,硬是被人活生生咬死。」

  「還有一些明明是好友同袍,卻在他們的嘴裡、胃裡發現了對方的肢體,可見當時他們也是把對方當成了不死不休的敵人。」

  秦佑臻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當顧昭說到最後這句的時候,他猛地一下撲到一邊,連連乾嘔起來。

  這些情景顧昭以前提過一次,當時就讓他連連嘔吐,現在顧昭一說,秦佑臻又想起自己早上醒來看見滿地血污殘肢的畫面,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顧昭無語地看著他,等了好半天,見秦佑臻還是在那裡嗚哇嗚哇地吐也吐不出什麼,只能起身倒了一杯熱茶給他。

  秦佑臻接過茶,燙得嘶了一聲,差點把茶杯扔出去。

  他飛快地把茶杯丟在一邊,看著自己燙紅的手指,無奈地盯著顧昭「如果朕不是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你是故意想把朕燙死呢。」

  顧昭挑了挑眉毛。

  她又不是伺候皇帝的宮人,給他倒杯茶就很不錯了,還想要她小意溫存把茶溫調到他最喜歡的程度不成?

  如果她真的那麼做了,御史彈劾她行為不端,以色事君,有辱彩鶴身份,她還真的沒有什麼好為自己辯白了。

  秦佑臻一看顧昭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沒有感到愧疚或者惶恐,也感覺很無語「就你這個樣子,以後誰敢娶你?」

  顧昭又挑了挑眉毛。

  她上輩子倒是規行矩步,按照禮國公府教給她的女德行事做人,也成功地高攀嫁到了王府,可是又怎麼樣呢?

  現在她倒是覺得,有沒有男人娶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能不能靠著自己的能力屹立於世人面前。

  秦佑臻重重地吐了口氣,撿起剛才丟開的茶杯小口地抿了抿。

  「你都不用說話了,以後就用眉毛跟人聊天吧。」他突然覺得有點好笑,真的好像顧昭的眉毛挑這兩次,他都有點讀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