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一番話，聽得眾人臉色各異。
確實，這個死者臉上的笑容中那一絲得意，就是他表情中最詭異的地方，也正說明，他就算是死了，也沒有讓那些拷打他的人得到想要的東西。
齊泗感慨道「遭受了這樣的拷打還不招供，這也是個硬骨頭啊。」
沈蔚深表贊同「我以後要是出任務，一定要帶上藥丸。要是被抓了，寧可服毒自盡，也不要遭受這種折磨。」
在場的都是控鶴司的成員，每個人都有可能接受極度危險的任務，也很有可能在身份暴露後面對慘絕人寰的拷打。
聽了沈蔚的話，幾乎所有人都心有戚戚。
他們都有沒有信心像這個死者一樣，經受這種地獄般的折磨還能保守秘密。
顧昭笑了一聲「連你們都自認比不上他，那他的身份，可就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
普通人中固然會有極少數的英雄好漢，但是有這樣決絕勇氣的人，卻很難埋沒在普通人之中。
「大傢伙兒都受過專業訓練，卻都自認不如這個死者，只能說明，這個死者恐怕也是心中懷有某種信念的特殊人士。」
顧昭叫來齊泗「傳信回去，再叫一批兄弟過來，死人太多，需要不少人手。」她壓低了聲音，「帶上那個帶路的小鶴，把路上碰見告訴他消息的那幾個人全都扣下來。」
齊泗目光一閃，領會了顧昭的意思。
恐怕是顧昭發現了那幾個人有什麼不妥。
齊泗一走，顧昭就開始分派任務「老悶，你帶一隊人，專門負責驗屍，別的不用你管，你只負責將他們是怎麼死的記錄清楚。」
「沈大哥，你的活計比較辛苦，帶上一半人手，把所有老悶檢查過的屍體都清理出來，儘量把所有屍體拼湊完整，以備我們接下來查明這些死者的身份所用。」
顧昭提醒了沈蔚一句，「有不少死者是被撕咬而死，你要留心他們口中是否會有其他人的殘缺部位。」
「每具屍體的情況都要記錄清楚，以備查詢。」
接下來顧昭又點了一個平時做事仔細耐心的白鶴「你帶上幾個人，負責地面檢查！從進門處開始，那些草叢、樹底，再怎麼不好找，都給我仔細搜查。」
她神色鄭重地叮囑，「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有異常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都記下來，但是不要挪動，立刻就來告訴我。」
「等會兒支援的人手來了，我再給你撥一批兄弟。」
「這裡距離陛下龍游坡的大營不過七八里，卻死了這麼多人，萬一要是有什麼針對陛下的陰謀，我們卻沒有發現，回頭咱們的腦袋都保不住！」
這一句話卻是顧昭提高了聲音，說給所有在場的人聽的。
剛才還有些習慣了眼前場景而顯得鬆懈的人，聽了顧昭的警告，都悚然一驚。→
是啊，這裡距離守正帝的御帳也不過十幾里地，如果殺死這些人的兇手想要謀逆的話，他們都要被追究責任的！
所有人頓時都繃緊了弦，態度認真了許多。
顧昭繼續點人，這一次是找了一個輕身功夫好的白鶴「你帶幾個手腳利落的兄弟，專門負責檢查寺廟裡的枯井、水塘、樹上，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比如說被沉入水底或者藏在樹上的屍體或者兇器等等。」
接下來被顧昭點名的是一個精通藥物的白鶴「你挑幾個兄弟，專門負責在現場尋找，看看有沒有什麼藥物的痕跡。」
顧昭解釋道，「看這些死者的傷口和痕跡，應當是在今天上午到中午這段時間被殺的。這麼多人，死狀這麼慘烈，肯定少不了慘叫。」
「咱們一直有人在周圍巡邏，不應該這麼晚才發現。」
「所以我懷疑這些人可能中了什麼藥物，無法出聲，只能以死相拼。」
「這個問題，就交給你們解決了。」
秦行烈看著指揮若定、有條不紊地處置著這團亂麻的顧昭，目中滿是驚艷。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顧昭在兇案現場的表現，比她審案、甄別真假的時候更加光芒耀眼。
他的手指隔著衣袖，微微用力，把袖中的東西捏成了碎末。
顧昭重點關注的就是這個被插了九個洞仍舊滿臉詭異笑容的死者。
她蹲在屍體旁邊，秦行烈不知道從哪裡揪來了一片又長又寬的樹葉，在她身邊搖動著，一邊扇風，一邊驅趕那些蒼蠅。
沒過多久，齊泗就回來了，跟著齊泗一起來的不僅是控鶴司的人，還有一個令顧昭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御前大太監王忠。
自從沈一秀失蹤之後，守正帝身邊的大太監就換成了王忠。
但是這個枯瘦的中年太監卻和沈一秀完全是兩種性格，平時深居簡出，很少和外界打交道。
今天盧女官帶著顧昭偷偷摸進御帳的時候，顧昭就發現，王忠就像是守正帝的影子一樣。
守正帝不召喚的時候，幾乎看不見他的身影；但是守正帝一咳嗽，太子往守正帝跟前走近幾步，他就會立刻出現，擋在太子和守正帝中間。
當時顧昭就意識到了，在守正帝心中，這個王忠說不定比太子還可信一些。
現在這個案子確實是死了很多人，但並不是發生在上京城中，而是在荒郊野外，根本不用擔心被百姓知道產生什麼惡劣影響，守正帝至於得把王忠派過來嗎？
顧昭心中猜測著王忠出現的理由，腳下卻迎了過去「王公公怎麼來了，這裡污穢不堪，不如到外面說？」
王忠看著眼前遍地的殘肢斷臂，面色卻沒有任何波動「顧大人，陛下聽說了這個案子，十分震怒。」
「就在聖駕駐蹕之所這麼近的地方，發生了這樣駭人聽聞的慘案，這些賊子也太過膽大妄為了。」
他枯瘦的臉上一片陰霾，法令紋深深陷入鼻翼兩側，「陛下口諭。」
顧昭低頭躬身，聽著這個太監尖細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此案太過惡劣，著令控鶴司青衣雲鶴顧昭，在七日之內抓到真兇，若有懈怠，必不輕饒！」
顧昭恭恭敬敬地應下，看著王忠甩甩拂塵，將面前飛舞的蒼蠅趕開，公事公辦地問她「顧大人可有什麼發現，也好讓咱家回去向陛下簡單匯報一下。」
顧昭嘆了口氣「王公公，你也看見了，這滿院子都是殘缺的肢體，現在要做的是把這些屍體拼湊完整，查出他們的身份，弄清楚他們為什麼會在這個荒廢已久的寺廟中出現，才好找到線索，尋找真兇。」
王忠點了點頭，小心地踏過染血的地面，走到了顧昭方才蹲著的地方，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保持著跪姿的死者。
「這人是怎麼回事？」王忠的臉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變化，他指著死者的臉問道，「這人怎麼笑得咱家心裡發涼呢？」
顧昭簡單介紹了一下關於這個死者的推測，王忠聽完，點了點頭「那咱家就不打擾顧大人查案了，希望早點聽見顧大人的好消息。」
顧昭笑得格外親切，親手扶著王忠從寺廟中走了出去「托您吉言，下官必當竭盡全力，還請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
說著，她已經順手把幾張銀票塞進了王忠的袖子裡。
看著王忠離去的背影，顧昭站了一會兒，嘴角的笑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