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用不善的眼神盯著林維康，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人這麼欠打呢？
什麼叫「忍了，也沒忍」？
林維康連忙解釋「就是當時他不得不忍啊，但是心裡肯定又恨又怒，找機會報復。」
這一點顧昭十分理解，誰能跟皇帝對著幹啊？
安武帝既然搶了兒媳婦，肯定不可能給昌王這個兒子翻身的機會，說不定還要找機會殺了昌王永絕後患。 🄲
這個時候昌王只能忍著，活下來才有希望。
林維康嘆了口氣「他甚至把親生父親送給他的這頂翡翠玉冠就擺在自己臥室的床頭，每天睡覺前都要看一看。」
「用來提醒自己，如果就這樣下去，他將會成為史冊上有名的窩囊廢，千萬年被人嘲笑不休。」
顧昭詫異地看了林維康一眼「真的假的啊？這就有點家的風格了吧，畢竟誰也沒有站在昌王床頭，親眼看著，親耳聽著啊。」
林維康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嗯，嗯，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我當時怎麼沒有這麼反駁我娘呢？肯定是她編得太逼真了。唉，這麼多年了，還是能記得當時她的神態……算了，不想她了，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顧昭心中「噢」了一聲，原來是她那位已經去世的祖母給林維康講的睡前故事嗎？
看看飛天大將軍不靠譜的程度，顧昭覺得，似乎用皇家秘聞和父奪子妻的事情來教導兒子，也很符合這位祖母的人物形象了。
就是不知道她那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祖母，是從哪裡知道的這種消息。
雖然這可能不是什麼絕密，但是能夠知道這個層面的事情，她那位祖母也不是個一般人啊。
「繼續說啊，他忍了我能理解，後來不忍又是怎麼回事？」顧昭催促道。
這就是我一直非常忌憚這個老傢伙的原因啊。林維康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他剛開始接到翡翠玉冠的時候，意志低沉，好幾次都傳出來想要自盡的消息，人人都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
「後來昌王再出現的時候，就成了一個沉迷酒色醉生夢死的紈絝。」
林維康讚嘆地說道「誰也不知道，就是這麼一個皇室紈絝，在中興英主武帝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個龐大的計劃。」
「他花費了五六年的時間，暗中串聯了他的那些兄弟，鼓動他們的野心，挑動他們的欲望……」
顧昭脫口而出「六王之亂！」
剛剛過去十幾年的六王之亂，給北安造成了極大的創傷，同時也是顧昭人生悲劇的開端。
正是為了躲避六王攻入上京城的亂兵，張婉才會到江南避禍，才會在一個偏僻小鎮上的尼姑庵中匆忙生下了顧昭，在慌亂中，和同在庵中的高氏抱錯了女兒。
這才有了之後的一系列事端。
在世人眼中，昌王才是那個最後平定六王之亂的主要功臣。
但是，林維康卻說，昌王才是挑起六王之亂的根源？
這可真是一個顛覆史書的大秘密！
這天下有幾個人會知道，他們尊崇感激的老皇帝，其實就是最初發動那次大亂的始作俑者呢？
每次想起，都覺得秦嘉樹的手段非常人所能想像，要不是看了那封信，我真的很難相信，那個連上朝都不積極的老皇帝，年輕時竟然能縱橫捭闔到如此地步。
也許林維康從來都沒有機會跟人分享過這個秘密，更沒有機會公開非議武帝和守正帝這父子二人，說到這裡竟然有些收不住了。
他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伸長了脖子，壓低了聲音，這種姿態顧昭很熟悉——不就是那些喜歡議論家長里短的女人們準備開始的樣子嗎？
果然，下一刻，林維康就說「你說，武帝到底知不知道他這個兒子藏得這麼深，這麼有能耐？」
顧昭順著他的話說道「那就不好說了，畢竟昌王入上京的時候，武帝就已經在六個兒子的逼迫下氣病而死了，父子兩個可能都沒見到最後一面。」
「武帝還不一定知道，最後收拾山河坐上龍椅的就是昌王呢。」
林維康點了點頭，興奮地說「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妖妃真的有那麼傾國傾城嗎，竟然讓英明神武的武帝不顧父子人倫，讓他在千古史冊上留下這麼大一個污點？」
秦行烈的手指微微收緊，林維康頓時感覺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這個傢伙是什麼人，他想要殺了我嗎！
顧昭這才發現，按在林維康肩膀上的那隻手，手指指尖都有點發白，看來真的用了力。
秦行烈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冷冷地說了一句「看來，這世上，不配為人父的，可真不少。」
他害怕林維康聽出自己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嗓子，聲音中微微的嘶啞增加了幾分陰森，似乎下一刻就會捏碎林維康的骨頭一樣，讓林維康忍不住渾身戰慄起來。
他，他是在說我嗎？是要替顧昭打抱不平嗎？顧昭是不是早就跟他說好了，要殺我！
林維康用恐懼的眼神看著顧昭，他竟然忘記了，武帝對於現在的守正帝來說，像仇人多過像父親，而他對於顧昭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守正帝從昌王時候開始蟄伏，五六年後終於藉助六王之手，逼死了武帝，自己取而代之，成為了天下之主；
顧昭呢？她只是在國公府里受了些許委屈，就跟父母翻了臉，直接離開國公府另起爐灶，在控鶴司當上了官，剛才更是差點就殺了自己……
顧昭感覺得到，那邊元弗的情緒有些不對。
聯想到之前元弗的經歷，顧昭猜得到，他肯定是和自己一樣，有著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所以看到林維康，又聽見武帝的所作所為，才會這麼生氣。
想到這裡，顧昭準備快點結束對林維康的提問「翡翠玉冠的事情我知道了，那麼那封你從范家搶走的信又是什麼內容？」
林維康看著顧昭瞬間嚴肅的臉，更以為顧昭準備殺他。
他哭喪著臉說「我都告訴你的話，你會不會殺我滅口？」
顧昭哭笑不得「滅口？你放心，雖然你不配當我的父親，但是我也暫時還不想背負弒父的罪名。」
她看了一眼秦行烈，加重了語氣「為了你搭上我的餘生，你還不配！」
希望元弗也能明白，拋開過去，和那些曾經的傷痛切割開來，才會有更好的人生。那些齷齪的人，不值得他念念不忘。
林維康小聲說道「那封信，是當初昌王寫給六王之首的康王的，信中承諾，如果康王起兵清君側，他願意支持康王登基，並且還給康王出謀劃策，貢獻了一批軍餉。」
顧昭明白了，這就是鐵證，證明守正帝至少是六王的同謀，並不是什麼挽大廈之將傾的北安功臣。
林維康顯然是在威脅守正帝，如果守正帝對他下手，他就會把守正帝的真面目揭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守正帝才是六王之亂的幕後黑手。
對於年紀老邁、重視史書評價的皇帝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很致命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