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重大決定

  抵達機場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

  姜黎黎接到了易陽,看出來他的情緒並不高昂,便沒有如往常一樣上去逗逗他,而是安靜地站在他面前,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說:「接下來要做什麼?」

  易陽想了想,說:「回一趟清河吧,我想去掃掃墓。」

  姜黎黎有些意外,覺得易陽眼神里似乎醞釀著什麼東西,乖巧地點點頭:「嗯,但是我今天沒有開媽媽的車哦。」

  易陽笑了笑:「我就喜歡姐姐的甲殼蟲,因為上面有你的味道。」

  「貧嘴。」姜黎黎也笑了起來。

  姜黎黎坐在副駕駛上,再次聽起易陽講一下關於父親的往事,也有關於易家的,沒什麼恩怨糾葛,都是一些溫暖樸素的細微瑣事,聽起來竟然十分動人。

  「其實我時常忘記父親的長相,記憶中他的模樣已經完全模糊了,只剩下了一個大概的輪廓,你知道嗎,這真是一件很嚇人的事情,人原來真的能將摯親的模樣忘記,當然,也有原因是我太小了,有人說,當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住你的人也忘記了你,你就是真的死了。」

  「易陽……」

  「關於父親的事情,我能記住的不多,其中有幾件印象深刻,我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兩歲還是三歲吧,父親給了我一個帽子,但是我不喜歡,然後把它丟進了河裡,有人說不可能,人不可能記得住那么小的事情,但我就是記得,而且我記得那時候的情緒,是十分愉快的,現在想想看,其實父親極少給我買禮物,那個帽子可能是為數不多能成為我後來念想的東西……」

  「還有一次,我已經忘記了是幾歲的事情,他吃了一碗方便麵,我在一旁很饞,他就挑起面給我吃了一口,我現在都能回味那個味道,實在太好吃了,但是他只給我吃了一口,然後就拍拍我的背,讓我走開了,說想吃麵就去找奶奶給你煮,我跑去找奶奶,說我想吃麵,奶奶就給我煮了一大碗掛麵,氣得我哭了好久……因為味道不對,哈哈……」

  姜黎黎癟癟嘴,一副難過兮兮的樣子,而易陽則笑了起來,說:「其實吧,在一段時間,我經常看天上的雲,那時候我相信父親在天上看著我,心裡有什麼疑惑和心事,都會問天上的雲。」

  「比如,我什麼時候能擺脫這樣的生活?」

  「比如,我的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再比如,我應不應該揍那個罵我有娘生沒爹養的胖子?」

  「可惜,雲沒有回答,再後來我就不問了……」

  姜黎黎捏住了易陽放在檔杆上的手。

  易鴻耀被安葬在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汽車開到一個地方就上不去了,只能徒步往上走。

  這次回來易陽並沒有告訴二叔他們,倒也清淨,他將車子停好,背上包,姜黎黎也將頭髮紮成馬尾,帶上一個棒球帽,兩人便開始朝著山上走去。

  抵達的時候已經下午了,不知道是清河縣本就沒有下雨的原因,還是說開車過來的這段時間雨已經停了,此時天氣還不錯,有雲飄著,還有陽光照耀,只是這個季節的燕子鄉,雖有陽光,卻不算熱,姜黎黎只穿了一件短袖,竟然覺得有點小涼。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爬上一個小平台,視野中出現了一條小路,路的兩旁是歪歪扭扭的小灌木叢,雜草叢生。

  易陽指了指前面,說:「往前再走幾百米就到了。」

  「鄉下沒有公墓,請風水先生算好了方位,下葬的時間,然後等吃過了白事宴,前來幫忙的人將棺木抬到位置上下葬,除非直系親屬,墓地往往不會集中在一起。」易陽一邊說,一邊帶路往前走,手裡有一把小刀,將一些可能影響到姜黎黎行走的灌木枝丫給砍斷踢開。

  姜黎黎跟著走,一句話也不說,有一種肅穆的感覺。

  沒過多久,就到了易鴻耀的墓前,附近的灌木都被清理過了,一片空地上,他的墓靜靜地立在那裡,周圍沒有別的幕。

  因為每年二叔一家人都會過來掃墓,所以雜草不多。

  易陽笑著說:「每次看到父親的幕,孤零零的,我都會想,他大概會很寂寞吧。」

  陽光和煦,易陽拉著姜黎黎過去,在墓碑前站定,隨後從包里取出來一束白菊,放下。

  姜黎黎凝望了一陣易陽父親的墓碑,這裡的空氣品質很不錯,而且常常有雨霧,墓碑下面的石塊上甚至有一些位置長了綠色的青苔。

  「爸,她是姜黎黎,將來會是你的兒媳婦兒。」易陽緩緩出聲。

  隨後,易陽拉著姜黎黎,深深地鞠了幾躬。

  易陽有些悵然地笑了笑,抬起頭看了看天上,有風吹過,翻卷著大片大片的雲。

  「易陽……」姜黎黎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突然……」

  易陽緩緩收起笑容,說:「一個很重要的決定,我想來這裡來尋找一點力量。」

  姜黎黎眨了眨眼睛:「是嗎……」

  易陽點點頭。

  而現在呢,他覺得自己足夠有力量了。

  ……

  回到車上後,並沒有過多逗留,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漢寧市,抵達時已經接近天黑。

  易陽將姜黎黎送回了家,說:「我要用一下車,晚點回來。」

  姜黎黎愣了愣,不過也沒有多問什麼,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有事要去做,而且不小,這種時候自己能做的便是在他身後默默地支持他,就說:「好的,早點回來。」

  易陽笑了笑,開車走了。

  目的地是市中心醫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實很早以前,這個計劃在心裡已經有了雛形,結合對未來大勢的判斷、侯林的性格,種種種種,不斷地推演盤算,理應是比較穩妥了,但是正當手握五千萬,要抉擇這件事的時候,還是讓忐忑起來……甚至今天特意去了父親的墓地一趟,仿佛讓這件事都變得悲壯起來了。

  真是的……

  其實沒必要的。

  如此想著,易陽加快了油門,很快抵達了市中心醫院。

  電話里已經提前聯繫過了,易陽將車子停好,走到住院部樓下時,小龍已經站在那裡等候多時。

  易陽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現在情況怎麼樣?」

  小龍嘆了口氣,說:「縫了二十幾針,不過倒是沒有別的危險了,這會兒小蔚和嫂子都在病房。」

  易陽點點頭,說:「走吧,帶我上去。」

  等電梯的時候,小龍看著易陽欲言又止,猶豫一番,才說:「這段時間以來……林哥他壓力很大……一直大概也沒有人跟你說,嗯,我文化有限,讓我跑跑腿,幹些體力上的活兒都沒什麼問題,但是這種事情我沒有辦法幫林哥分擔,你不一樣,雖然你年輕,但確實見識比我廣得多,眼光比我高得多,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好好幫幫林哥……」

  易陽看了看小龍,搖搖頭:「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一次來就是要幫侯叔解決這個問題的。」

  聽到了肯定的答覆,小龍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一路到了侯林病房的外面,門沒有關,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侯林的聲音傳出來:「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早點回去,小蔚明天還要上學呢。」

  剛剛走到門口,侯小蔚跟她媽媽正好出來,四人打了一個照面,都愣了愣。

  前面也零碎地見過幾次侯小蔚,這丫頭相比之前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今天穿著更為樸素一些。

  易陽打招呼道:「小蔚?」

  小蔚看了看易陽,抹了抹眼淚,癟了癟嘴,傷心地說:「易陽哥哥……爸爸,爸爸被人用磚塊打到了……」

  易陽點點頭:「我知道了……嗯,你們這是準備回去?」

  「嗯……爸爸不讓我們陪護,說不用。」

  易陽點點頭,十分自然地吩咐小龍,說:「小龍,乾脆你送他們回去吧,晚上打車不太安全。」

  小龍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聽從吩咐,說:「行,那我進去跟林哥說一聲。」

  大概是聽到了小龍和易陽的聲音,病房裡侯林的聲音傳了出來:「易陽?小龍?你們進來吧!」

  易陽進去後,看到侯林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侯林的頭髮已經被剃光了,頭上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只是此時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錯,比起前幾個月還要發福了一些,此時正坐在床上看一本雜誌,見到易陽和小龍進來以後,他放下了雜誌,笑了笑:「沒想到腦袋被人開了個孔……哈哈。」

  事情的來龍去脈易陽大概已經了解了。

  歸根結底,果然還是溪谷商業廣場項目出了問題。

  當然,不是鋪面的質量出了問題,而是前一陣子的一條新聞,引起了連鎖反應。

  正如易陽穿越前看到的景象,溪谷工業園區附近的人流量雖然不小,但是大多是工人,實際上並沒有去商場消費的能力,購買了鋪面的那些商家陸續入駐後,發現此前宣傳的旺鋪每天只有寥寥顧客無人問津,心便涼了一大截。

  同時這片雖然幾公里外就有一個大學城,但是大學城那邊的高校生都直接去大學城邊上的萬達廣場玩了,再加上靠近溪谷工業園區附近時常有大型卡車過路,給人的觀感極差,哪怕有人想過來瞧瞧,來了一兩次便再無興趣。

  很多商家見狀,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直到前段時間,一條新聞傳出,漢寧市為了治理城市環境質量,發布政令,關停了一大重污染的批傳統工業廠房,其中就包含了大量溪谷工業園區的廠子,這意味著原本就人流量不多的工業園區,人更少了。

  這一下子將所有商家的怒火點燃了,再加上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煽動,開始紛紛要求退鋪,甚至上訪狀告侯林的公司虛假宣傳。

  而侯林早就將資金全部拿去做別的項目了,短期是無法收回資金的,而且白紙黑字簽了合同,自然也不可能回購那些商家的鋪面,類似的事情往往是冷處理,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沒想到那些商鋪的購買中不乏一些頭鐵的人,有組織地聚集了大量人員,不僅四處上訪,而且跑去侯林的其他項目鬧事,這種事情本質上是民事糾紛,公安機關只能遣散。

  到這裡,侯林雖然壓力大,但也覺得無所謂。

  可是他顯然是低估了一些人的決心,沒想到昨天去上班的時候,有一群人直接上公司堵門,嚴重影響了公司的形象和運營,站在他們公司的角度看,這完全就是毫無道理的事情,畢竟門面能不能賺到錢誰能說得准?做生意本身就是要承擔這些風險的,所以一些普通的員工便跟來討要說法的業主爭吵起來,起了衝突,侯林得知後,親自到現場解釋,卻在混亂中被飛來的板磚拍到了腦袋,硌出了一個血洞,而帶頭的人也被趕來的公安機關帶走了。

  易陽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問:「侯叔,感覺還好嗎?」

  侯林微微嘆了口氣,說:「沒想到,還真讓你一語成讖。」

  易陽有些愧疚,其實如果當初他強硬堅持一下,未必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樣子,那板磚如果位置再偏一點,將侯林砸出個三長兩短,他會很難原諒自己。

  頓了頓,易陽說:「現在說曾經的事情其實沒有多大的意義,關鍵是如何解決眼下的麻煩。侯叔,你是怎麼打算的?」

  侯林其實是很感動的,雖然分了家,但是自己有事情,易陽還是第一時間就趕回來了,他想到自己的大哥,如果換了是他,大概也會這麼做吧。

  沒看錯人。

  他微微思考了一下,搖搖頭:「能怎麼做呢?無非就是……躲唄,要我真的拿錢賠給他們,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說我們帳上現在沒錢,哪怕就是有錢,購買鋪面的風險,也不該由我們來承擔,你說對麼?唯一比較麻煩的是,他們抓著一點,就是虛假宣傳的點咬著不放,這個會比較麻煩……在宣傳的時候,哪一家開發商不稍微誇張一點呢?只是我們前期做這件事的時候,沒有去叫一個法律顧問參謀參謀……」

  易陽聽了這話,搖搖頭:「正是因為這個問題,我覺得咱們最好不要用這個辦法,這是下策,現在的這個社會輿論大環境是仇視資本,仇視甲方,畢竟那些購買商鋪的人相比之下是弱勢群體,這件事任由其發酵很容易引發輿論海嘯,大多數網民是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再加上一些所謂的網絡大V、營銷號為了博眼球流量而帶節奏,很容易將公司的形象抹黑。」

  「那樣對公司將來的發展肯定是不利的。」

  「我下午才翻了微博,上面已經出現了一些抹黑的文章,比如《十二年積攢下的血汗錢,聽信房地產公司哄騙,如今血本無歸》,而下面的跟帖幾乎清一色都是罵公司的……」

  侯林不懂這個,愣了愣,皺了皺眉頭:「這麼嚴重麼……」

  「而且,您剛才也說了,前期的操作是有法律風險的,雖然可能性很小,但萬一真的引起一些法律糾紛,申請凍結之類的操作……」

  「那上策呢?」侯林表情凝重起來。

  「上策就是……把那些門面,給買回來!」易陽一臉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