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才加油！」

  現場的氛圍熱烈無比，一眼望去基本上都是給東才中學加油的，球場中心，裁判員舉手示意，隨後將球交給邊線的師大附中球員進行發球。

  比賽再度開始，這一次鄧周直接對上了易陽。

  易陽還沒有拿到球，面前就纏繞上了一個身影，自然是鄧周了。

  「上次單挑你運氣好。」鄧周微微一笑，不斷用語言挑釁易陽。

  在籃球場上，無論是街邊野球場，還是籃球的最高殿堂NBA，垃圾話都是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放在美國的文化語境裡，甚至有不少人視經典的垃圾話為一種藝術，優秀的垃圾話不僅能打擊對手，激勵士氣，有些構思巧妙的垃圾話，一句話沒有一個髒字，卻讓人回味無窮，譬如「過你就像過清晨的馬路」、「我hiu在這裡絕殺你」之類的，這大概也是屬於籃球運動員語言上的一種浪漫了……

  但是易陽對鄧周的垃圾話並沒有理睬，而是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吉的跑位。

  此時，周吉喊了一個擋拆，一個大幅度的變向，用擋拆人的身體掛了防守者一下，隨後迅速突破。

  注意到這一幕的易陽則迅速跑向底線附近，鄧周一個恍惚，人已經溜了。

  鄧周哼了一聲，迅速跟上。

  突破到籃下的周吉迅速吸引了底線附近的防守人，於是易陽的位置空了。

  球場上的人大都是懵的，注意不到這些細節，而一直都在觀察易陽的周吉則瞭然於心……他當然也做不到時時刻刻都能洞察每一個隊友的位置，但如果只是將注意力放在某一個人身上還是可以的。

  易陽跑到位置上的一瞬間，球就到了，他幾乎是一瞬間完成了沉球，接球的姿勢。

  鄧周眼神凜然。

  他知道易陽的出手高度很低，而且跟專業隊用的那種舉過頭頂在投出去的發力姿勢不同，以前訓練的時候，他都是蹲幾分鐘馬步再投籃的，而易陽那種投籃姿勢應該算是很不專業的才對，但在比賽里卻好像效率很高……就很離譜。

  當然，此時的鄧周並不會知道，易陽如今用的一段式投籃是現代籃球發展的產物，最多再過十年時間，將自NBA新一代球員開始，全面取代如今的二段式投籃，並且成為頂尖訓練師公認更為科學的投籃方式。

  此時鄧周看到易陽已經完成了沉球動作，他下意識地就跳了起來，伸手封蓋。

  但是易陽只是晃了一下，下一刻卻猛然下球，身如閃電，突破進去。

  鄧周暗叫一聲不妙，倉促落地後，只能目送。

  而內線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周吉身上，當周吉將球傳出的同時，向易陽對面的底線跑出去，於是將防守人都帶了過去，此時籃下一片乾淨。

  易陽突破到籃下後，一個墊步高高躍起，單手持球，將球砸進籃筐！

  「喔！」

  現場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哪怕在這種籃球強校，高中生比賽實戰完成一記扣籃，還是很震撼的。

  「那個30號好厲害啊！」

  「本來以為他只是3分球有點准，沒想到還能扣籃！」

  易陽落地後，並沒有去看鄧周，卻讓鄧周更不爽了。

  不就是扣籃麼？能打到全國四強的隊伍，一個球隊裡有幾個人不能扣的？

  只是鄧周更在意的是易陽這一次展現出來的進攻方式……首次讓他感受到了一絲無奈。

  和自己相同又不同……易陽的進攻手段也很簡單，算起來也只有三招，一個是無球跑位接球三分，一個是持球後撤步或者側撤步的三分球，另一個就是突破到內線上籃……都是面框技巧，幾乎沒有一個背身進攻方式，但效率同樣出奇的高。

  而且，這三招也可以各種組合，除非包夾，否則同樣無法限制他出手。

  但隨後鄧周卻淡定下來，觀察了一圈球場上，沉默不語。

  不得不說，這個自己妹妹喜歡的人，進攻方式獨特，跟自己知道的任何一個球星都不同，也不知道跟誰學的，但確實沒有辦法防守……但他影響不了這場比賽的勝負。

  因為，籃球是五個人的運動！

  下一個回合，鄧周站在軸區要球，控球後衛從身邊繞過，兩人做了一個假動作的手遞手，就在師大附中的球員目光沒吸引的一瞬間，鄧周突然前探一步，一個翻身跳投，易陽撲了上去，可惜根本沒有辦法封蓋對方。

  「唰！」

  鄧周的身高原本就比他要高一點，舉球高過頭頂後，利用時間差，這一招根本沒有辦法防守。

  這也是喬丹的最重要的進攻方式。

  易陽目送鄧周打進了這一球，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正如鄧周防守不了自己一般，自己同樣沒有辦法防守住鄧周。

  鄧周的打法用未來籃球圈的說法來講就是……古典，背身、中投，在這種層次的聯賽中，他真的可以把自己當成喬丹來用。

  這是一場互爆的對決。

  每當易陽投進一個球，或者周吉投進一個球，東才這邊必然有一個人也能得分，而其中最耀眼的當然還是鄧周。

  時間流逝，賽程繼續。

  「易陽今天都得了得有30分了吧！」場下的李睿由衷讚嘆道。

  「光是三分球都投進了7個！我數了。」熊震說。

  但是，依舊很難贏下比賽啊。

  沒辦法，因為防不住對手！

  東才中學能得分的點太多了，你能全力堵死其中一個，但五個人拿到球都能想辦法得分的時候，就很難限制了。

  當終場哨聲響起時，雷振宇十分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計分板，78比85，輸了。

  易陽將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身後站過來一個身影，語氣頗為認真地說：「打得不錯。」

  易陽回頭淡漠地瞥了鄧周一眼，沒有說話。

  鄧周走過來，笑著說：「說實話，要不是你的隊友確實差點意思，這場比賽還真的很難說，怪不得我妹妹會喜歡你。」

  易陽眉梢微微一挑，隨後站直了身體，表情有些古怪地上下打量一番對方，想了想還是沒有說什麼。

  鄧文瀟為什麼會有這麼奇葩的哥哥……

  難不成鄧文瀟是因為自己打籃球打得好才喜歡自己的？

  不對，準確地說，鄧文瀟她可從來沒有說過喜歡自己，她哥卻不分場合地對自己說這種話，一副「你有資格稱為我的妹夫了」的語氣，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狗血偶像劇看多了吧？

  易陽的呼吸平緩了一些，並不打算跟他過多廢話，只是禮貌地說了一句：「你大概誤會了，我跟你妹妹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她學習很專心，我也是，都不會考慮這方面的事情，而且……我一點都不了解你妹妹。」

  說完，也不管鄧周的表情，自顧自地走開了。

  看著易陽的背影，鄧周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

  這一場比賽結束後，師大附中自然失去了晉升機會，最後根據淨勝分排名，確定為全國第三的成績。

  雖然沒能進入最後的全國總決賽，但是這個成績已經大大超出預期了，接下來自然是論功行賞的階段了。

  回到師大附中後，學校的LED顯示屏上打出了「熱烈慶祝校籃球隊在CHBL全國高中生籃球聯賽中拿到全國第三的好成績！」

  周一，站在校門口，望著學校招牌下面一行碩大的橫幅顯示屏上的文字，易陽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

  不能說是不熱愛籃球，但是對他來說，籃球的意義更多是在於能讓自己更有底氣地去學習。

  他從一開始的目標僅僅是取得國家一級運動員證書。

  無論是國家健將、一級運動員還是二級運動員，都可以算作是高水平運動員，而這個證書於他來說最大的價值就在於可以通過它上一所名校。

  是名校！

  絕大多數運動項目都能產生一級運動員，不少高校大學都有招收高水平運動員的資格，但其中的籃球項目卻不是所有學校都有資格招收……

  能招籃球高水平運動員的高校，絕大多數都是985以上的學校，其中最為出名的自然是清北哈工大之類的了。

  而不同的省份、大學對於高水平運動員的招收政策又有所不同，一般來說除了證書、比賽成績以外，還會組織校內的專項測試，但這些對於易陽來說並不難。

  而通過高水平運動員政策進入的高校，與正常高考進入其中，除了需要代表學校參加比賽這一點以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區別，很多高校是可以自選擇專業的，這一點上來說甚至比剛剛過線進入高校的還要好。

  但是高水平運動員和體育單招生不同的一點在於，它對文化成績並不是沒有要求的。

  一般來說，要求文化分數要過二本線，而少部分頂尖高校，甚至要求當年高考成績超過省控一本線。

  當然，易陽將來也可以選擇不走高水平運動員，這一張證書三年有效期以內，高考成績也會因此加50分！

  很難形容此時的感覺，就像是籠罩在頭頂的高考陰雲，驀然間就淡了不少。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高考是改變人生的一個機會，它是連接著彼岸高校唯一的一座橋樑，而將來拿到了一級運動員證書以後，仿佛那座橋樑變得寬敞了不少。

  有了一條後路。

  這種對於心境的影響，是很玄妙的，但又真真切切存在。

  旁邊不少學生路過時看到了顯示屏上的字，停下來指指點點兩句，但是也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易陽也不免失笑……是啊，對於這所高中的人來說，不能說是三天兩頭吧，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一些厲害的同學帶回來一些有分量的獎項名次，所以哪怕是「CHBL全國第三」這樣的榮譽，也不過是掃一眼大概就拋諸腦後了吧……除非一些特別關注這件事的人。

  能讓大家一看到，就忍不住嘆服一聲的，大概也就是競賽入選國家集訓隊這種層次的事情了吧。

  課間，王桑檸放下手機對易陽說：「上回不是說了嗎，要給你慶祝一下的，上次沒有時間，跟表姐商量好了，這周周末，到時候我叫上文瀟，咱們四個去外面野炊。」

  易陽微微一怔，這段時間以來，王桑檸跟鄧文瀟走得很近，尤其比賽的那幾天，王桑檸一直都在麻煩鄧文瀟補習功課什麼的，所以站在她的角度上，叫上鄧文瀟倒也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

  易陽想了想，說：「行吧，這件事咱們周末再說吧，對了，今天晚上你一個人回去，我要跟球隊出去聚一聚。」

  王桑檸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畢竟拿到了這麼大的勝利，球隊內部肯定是要慶祝一下的。

  ……

  漢寧市早春的夜晚，還是有絲絲涼意。

  鍋店內的大包間裡，一人一個獨立的小鍋，熱氣騰騰。

  籃球隊的慶功宴，自然要相對放肆一些，哪怕都是高中生，還是開了酒。

  這是高潤翔私人掏腰包請整個球隊的小子們出來聚會的，氣氛熱烈起來以後，每一個人都十分放肆地互相敬酒，大聲喧譁，包間裡鬧哄哄的，他便點燃一根煙，滿含笑意地看著他們鬧騰。

  「教練，我敬你一杯。」周吉端來一杯酒。

  高潤翔笑罵了一句：「少給我來這一套，年紀不大，社會上敬來敬去的這一套倒是懂得不少。」

  「嘿嘿……」

  高潤翔喝了一杯啤酒後，周吉快速給他倒滿。

  微微一頓，高潤翔站了起來，顯然是有話要講，周吉見狀，立刻讓大家安靜下來。

  見到這一幕，大家互相提醒，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高潤翔笑了笑：「這一次的比賽過後，我知道有很多人也要退出球隊了，煽情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慶祝的話也不多說了，跟大家說一點現實的東西。」

  「大家都知道，我們拿到了全國第三的成績，我們學校有四個國家一級的名額，而這四個球員，肯定是要在這一次的球員名單中誕生的。」

  「這個文件也是規定了，出戰時間是必須大於50%的主力球員，你們所有人都滿足這個條件。」

  鴉雀無聲。

  隨後高潤翔繼續說：「四個名額中，有一個名額要給易陽，我相信大家都不會有意見，另外三個名額……我同樣不會幹涉，明天，每一個人在一張紙條上寫出你認為的人員，我希望是你們真心誠意認為是為球隊帶來重要貢獻的隊友，把紙條交到我的辦公室，算是一個不記名投票吧，我會綜合每一個人的選票……當然，我也會參與投票，而我的票數是兩票，最後確定出另外三個名額。」

  說完，高潤翔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笑著說：「希望大家選出來的人能服眾。」

  易陽也端起杯子，默默地喝了一口。

  辛苦這麼長時間，這件事終於要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