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茶話

  第377章 茶話

  大伍哥的目光悠悠落在余松年身上,眼角含笑地接過話茬說:「我呀,看小余兄弟這面相,就知道應該是個很講義氣的人。」

  餘歡微微轉頭看向余松年,笑說:「大伍哥慧眼識英才,我這弟弟確實重義氣,雖然不太會說話,但人實在,要是朋友有難,他絕對第一個衝上去幫忙。」

  大伍哥眼中滿是讚賞之色:「如今這世道,講義氣的人可不多見了。」

  話音未落,抬起左臂搭在沙發靠背上,愜意地翹起二郎腿。

  見余松年根本不吭聲,仿佛被談論誇讚的根本不是他一般,大伍哥突然爽朗地笑出聲來,朝著餘歡轉而說道:

  「還有啊,余兄弟,我現在總算識得廬山真面目了。你這『領導哥』的名氣,那可真是響噹噹啊!」

  此時的大伍哥,言語之間給人一種沉穩大氣又不失親和之感,與餘歡記憶中那副落湯雞的狼狽模樣,截然不同。

  不過,小弟犯事,他二話不說便跳進河中撿魚竿,僅憑此事便能看出,人家能混到大哥的位置,當真是能屈能伸,有過人之處。

  餘歡聽聞這奉承之話,臉上浮現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他雖坐在稍矮一些的竹椅上,卻微微後靠,以一副從容不迫的架勢,語氣平和地說道:「大伍哥說笑了,都是大家抬愛,虛名而已,我也不過是儘自己所能,做些分內之事罷了。」

  話音剛落,他隱約聽見門扉被推開的細微聲響。

  下一刻,便瞧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拎著熱水壺,裊裊婷婷地走進來。

  她身著淡青色的中式領上衣,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裙,頭髮簡單地束在腦後,顯得清新素雅。

  大伍哥抬眼望向這個小姑娘,笑容滿面地說道:「余兄弟,你這可真是太謙虛了。你的名氣那可是實打實掙來的,絕非什麼虛名。想當年我剛起步的時候,沒什麼名氣也得硬撐著場面,想盡辦法裝出一副有派頭的樣子。可不像你,是真有本事。」

  餘歡聽著他這副過來人的語氣,報以一笑,說道:「大伍哥過獎了,每個人的路都不同,還是那句話,我不過是在自己的位置上,盡力而為。」

  話音剛落,他轉而朝走到近前的小姑娘溫和地說道:「妹妹,麻煩你了啊。」

  小姑娘聞聲,目光落在餘歡那稜角分明的臉龐上,原本從容自若的步伐登時微微一滯。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離茶几有一小段距離,便連忙又湊近幾步,輕聲回應道:「大哥,不麻煩,這就是我的工作。」

  大伍哥的目光在餘歡和小姑娘之間流轉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他放輕了腔調,詢問道:「小美女,你應該是剛參加工作吧?」

  「不是呢,大哥。」小姑娘微微垂首,臉上的拘謹始終揮之不去,輕聲說道:「我是寒假工,來親戚這裡幫忙一段時間。」

  「哦,那你還蠻勤快叻。」大伍哥瞭然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抿了抿嘴,將籃子放在茶几上,再把熱水壺穩穩地放在一旁,動作輕柔而小心。

  一片緘默之中,她雖然沒有抬眼,卻隱約能感覺到眾目睽睽的視線,整個人一時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她小心翼翼地從籃子裡拎出透明玻璃茶壺,以及帶把手的五隻玻璃杯,把這些東西,有條不紊擺放得整整齊齊。

  繼而,她又端出一碟碟小食——

  有瓜子、花生、山楂絲、黃桃干、冬棗。

  大伍哥饒有興致地前傾身子,蒲扇般的大手隨意抓了一小把瓜子。

  接著另一隻手從掌心掏出一顆,遞到唇齒間,隨後微微用力磕開,說道:「這搭配不錯,還有小吃。」

  小姑娘正將 10克的小袋茶撕開,將茶葉倒入玻璃壺中的不鏽鋼茶漏。

  她那纖細的手指撣了撣袋身,將夾在里側的茶葉彈了出來,回應道:「我們這裡訂包間的客人,都會送一點小食。」

  說著。

  她隨手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扯開熱水壺的塞子,清澈的水流冒著騰騰熱氣,注入玻璃茶壺。

  細嫩如絲的茶葉在水流的沖刷下,在水中翻騰,一股淡淡的茶香,逐漸瀰漫開來。

  陳福來笑眯眯地看著她那專注的神情,說道:「小美女做事可真細緻,這服務真是沒得說。」

  小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誇讚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輕聲回應:「都是我應該做的。」

  大伍哥愜意地磕著瓜子,對著餘歡說道:「像這種老茶館啊,真是關一個就少一個了。」

  餘歡笑了笑,信手捏起一根山楂絲,送進嘴裡咬下一半,悠然地說道:

  「星城老茶館嘛,沒有西湖茶館的雅致,沒有川蜀長嘴壺的技巧,也沒有工夫茶的文化底蘊,可以說是俗氣十足。更不講究用什麼器具,五花八門的,鍾愛人手一個大茶缸。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跟父親來城裡喝茶,葷茶館遍布大街小巷,幾乎哪一個茶館都熱鬧非凡。跑堂的唱牌聲此起彼伏,運氣好的話,還能碰到有人在台上評書,彈詞藝人說唱。我最愛吃的,還是銀絲卷跟姊妹糰子——」

  在餘歡話音一頓的間隙,陳福來豎起大拇指誇讚說:「余兄弟,你真不愧是文化人啊,隨口說來,都是繪聲繪色。」

  餘歡付諸一笑,環顧一圈此間陳設。

  小姑娘正端起茶壺,往玻璃杯里倒茶,也側耳聆聽著。

  餘歡的目光落在她緊握把手、指節泛白的手指上,繼續說道:「像這種茶館,就屬於清茶館了,只經營茶水,最多有點瓜子花生。」

  「那現在,星城還有葷茶館嗎?」大伍哥詢問著,把手心的瓜子殼,放在茶几一角。

  餘歡聞聲看向大伍哥,說道:「有啊,火宮殿。」

  大伍哥詫異地揚起了兩撇濃眉:「是嗎?我還以為火宮殿就是吃飯的地方呢!」

  餘歡微微搖了搖頭,笑說:「如今在星城,正兒八經的茶館越來越少,茶文化確實是沒落了。難得的葷茶館,更是往粵式早茶那邊靠了。」

  「現在這時代變化太快,老傳統都快被丟光咯!」大伍哥慨嘆地說著,再次抓了一小把瓜子,愜意地靠坐在沙發里。

  正值此時,小姑娘倒滿了五杯茶,又往壺中添了些開水。

  聽完這一番對話,她只覺自己著實漲了不少知識。

  她悄悄端詳了一眼餘歡的側臉,微微欠身把茶杯移至每個人身前,輕聲說道:「各位大哥,你們慢慢聊,有需要隨時叫我。」

  餘歡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對她說道:「麻煩你了,有需要我們會叫你的。」

  「不麻煩,各位大哥有事隨時叫我。」她複述完,再次欠了欠身,然後腳步輕盈地轉身離去。

  很快繞過屏風,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陳福來聞聽到輕微的門扉碰攏聲,喜眉笑眼地打趣說:「余兄弟,你魅力不小啊,只怕走的時候,隨隨便便就能要到這個妹子的電話號碼。」

  「嗐!」餘歡把半根山楂絲塞嘴裡,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他說道:「家有悍妻,動不動就查手機,哪敢有別的心思,陳哥別拿我開玩笑了。」

  陳福來卻擺了擺手,語氣帶著幾分輕佻,笑嘻嘻地說道:「余兄弟,男人嘛,就該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你怕啥呀,你就——」

  原本端坐如泰山、巍然不動的余松年,聽見這話,頓時皺起眉頭。

  大伍哥見狀,瞥了瞥風輕雲淡的餘歡,倏地不動聲色地一拍陳福來的大腿,微笑著打斷他的話音:「余兄弟,你這不只是抱得美人歸,還得了個財神娘娘啊!」

  餘歡嘴角噙著笑意,端起茶杯湊近鼻間,輕輕嗅了嗅裊裊升起的熱氣。

  帶著溫意的茶香入鼻,使人心曠神怡。

  他繼而吹了吹滾燙的茶水,打趣地說道:「財神娘娘娶回家,那肯定是得好好供著,可不能有什麼花花腸子。」

  大伍哥臉上浮現出一抹頗具深意的笑容,此際,真好像朋友之間在隨意漫談。

  「余兄弟啊,你可真是不簡單吶。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剛參加工作就能在事業單位混出這麼大的名頭,還能跟規劃局的二把手去釣魚。要說你的『財神娘娘』沒有家庭背景,那我可不信。」

  大伍哥一邊說著,一邊悠然地嗑著瓜子,清脆的聲響,在靜謐的茶座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思緒不禁飄回到彼時在大回灣的場景。

  尤其是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老頭,這邊都吵得不可開交了,他卻依舊一臉夷然自若地與餘歡的爺爺談笑風生。

  那養尊處優的氣質,只需一眼便能看出絕非普通人。

  臨走前,他還特意招呼人蹲點看過,那位規劃局的陳處長,在這老頭身邊忙前忙後,又是拎包又是提魚護,如同跑堂一般。

  餘歡抿了抿茶水,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淡然的笑容,然而,眼神中卻多了幾分認真。

  「大伍哥,你可別瞎猜。我家裡那位確實家境不錯,但我在單位,那也是踏踏實實地做事。」

  被大伍哥制止過話音的陳福來,此刻滿臉堆笑,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本欲順著話茬附和一二,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不敢貿然開口。

  他伸手抓了一小把花生,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侷促,與適才的輕佻之態形成鮮明對比。

  而大伍哥的臉上滿是心領神會的神情,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余兄弟現在這麼功成名就,大部分肯定還是靠自己的努力,再加上那麼一點小運氣。」

  餘歡對於這奉承之話只是付諸淡淡一笑,隨後,他語氣平和且輕鬆地開口道:「大伍哥,我聽說徵收工作,好像定給你的公司了?」

  他心知肚明大伍哥也只是負責拆遷工程,卻故意講得含糊不清。

  說罷,他微微前傾身子,將茶杯輕輕放在茶几上,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等待大伍哥的回應。

  大伍哥磕了一顆瓜子,面帶笑容,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市裡的重點項目,這麼大的一個片區要拆遷,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找到門路爭取到的。余兄弟啊,不瞞你說,我這邊已經簽了合同,就等正式開工了。這項目責任重大,我可不敢有絲毫馬虎,必須得把活幹得漂漂亮亮,不然可不好跟人交差。」

  大伍哥話音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繼續說道:「余兄弟,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而你呢,也是想詢價探底,想爭取更高的補償款跟安置方案。我跟你直說吧,這裡面呢,操作空間還是有的。」

  若是上輩子剛踏入社會的餘歡,此時非得豎起大拇指,奉承大伍哥一句『豪爽』不可。

  但他現在微微眯起眼睛,臉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漸漸收斂了幾分,仿佛對大伍哥這充滿誘惑性的一番話,絲毫不為所動。

  餘歡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熱茶,緩緩地說道:「大伍哥,我不過是關心一下徵收的情況,畢竟也算是利益相關之人。至於你所說的操作空間,我可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大伍哥卻隨意地擺了擺手,話鋒一轉說道:「余兄弟,我也就是這麼一說,這徵收的事確實複雜,肯定得按規矩來。」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余松年,突然語氣嚴肅地開口道:「確實是得按規矩來。」

  大伍哥看了余松年一眼,爽朗地哈哈一笑:「不過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可以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儘量爭取到更多。余兄弟,你認識那麼多能人,還在江南早報工作,消息肯定比我靈通,要是有什麼新的政策動態,可得跟我通個氣。」

  他說著,彎腰將掌心中的一捧瓜子殼放在茶几上:「我大伍也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有什麼好事,肯定也忘不了余兄弟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