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摸底調查
小霸王捕捉到發福中年人的眼色，倒也算是心領神會，朝著餘歡微微一笑：「餘歡，那你先吃。」
話音剛落，他便起身，跟隨發福中年人回到了他們自己的桌位。
餘歡啃完雞爪，用筷子尖輕輕戳進碗中，稍作攪拌，讓濃郁醇厚的湯汁充分浸潤每一根米粉以及色澤紅亮的大片牛肉。
接著，他夾起邊緣微微焦黃的煎蛋，一口咬下，溏心的蛋黃瞬間在唇齒之間流溢開來。
此刻餘歡的注意力全然從那些瑣碎之事上移開，聚焦在面前這滿滿一碗麻辣牛肉粉上。
吃完煎蛋，爽滑勁道的米粉入口，麻辣的滋味在口腔中肆意散開，在這樣一個寒意襲人的天氣里，給人帶來滿滿的幸福感。
餘歡正吃得投入之時，忽聞小霸王那滿含羨慕的聲音傳來。
「香春路這些人，可真是走了狗屎運啊，可以說一夜暴富了！」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如同悶雷滾過：「那是，拆遷戶能分好幾套房，以後就躺著收租，這輩子什麼事也不用愁了。」
聞言，餘歡的目光緩緩移動，打量過去。
說這話的人一臉胡茬，不正是當時那個抄起小馬扎準備拍人的二愣子嗎？
餘歡心中並無太多波瀾，很快便收回視線，繼續低頭嗦著粉。
小霸王緊接著高談闊論起來，聲音激昂：「要是我，我就只要錢！安置房都在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麼好的？不如在市中心購置一套大房子，再配上一輛小汽車，手頭還能留點錢逍遙快活。」
發福中年人帶著笑意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你們談論這些也是徒勞，只能眼巴巴看著羨慕羨慕，我們可沒有當拆遷戶的命。」
「那是。」胡茬大漢應聲後，忽然問道，「社區里幾點鐘上班啊？」
「我剛才去看了，門是關著的，牌子上寫著冬天是一點半。」小霸王回答道。
「那等下就到旁邊的足浴坐一會，再去拿資料。」發福中年人發號施令，語氣沉穩而有力。
餘歡夾了一大片牛肉送入口中，漫不經心地聽到這裡，頓時微微凝眉。
心中湧起一絲疑慮，開始仔細留神起來。
胡茬大漢發出帶著幾分粗狂的笑聲，如洪鐘般響亮地說：「大伍哥還是門路廣，接了個這麼好的業務，市裡的重點項目，錢多政策又好，拆遷起來應該不會太難。」
發福中年人緩緩說道：「這個就不好講了，肯定還是有獅子大開口的釘子戶，囉里囉嗦不願意搬遷的，這就要靠我們想辦法了。」
餘歡嘴巴里嚼著麻辣牛肉，回想起昨天在社區看過的公示。
所謂徵收工作將會採取勞務外包的形式，邀請具備『相關資質的單位』。
他不禁陷入沉吟……
倘若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大伍哥應當是轉行做起沙石生意的真大哥。
這三人可算作是跟著他混口飯吃的，他們能相約一起釣魚，私下裡的關係想來應是不錯。
其中，小霸王毋庸置疑處於較為底層的位置，就從他的稱呼來看，他稱胡茬大漢為『老兄』。
而那個發福中年人呢，言語之間對這兩人頗有些指使的意味，顯然也是有些地位的。
餘歡正思忖著，忽聞一陣「吸溜吸溜」嗦粉吃麵的聲響傳來。
發福中年人唏噓地嘆了口氣：「這麼冷的天，還是嗦碗熱乎的牛肉粉舒服，感覺渾身都熱起來了。」
話音落下，胡茬大漢和小霸王趕忙跟著附和了幾句。
餘歡不慌不忙地吃完最後一口粉，放下筷子，從桌面上的盒子裡抽出一張紙巾，細緻地擦了擦嘴，隨後戴上口罩。
一直在暗中留意餘歡的發福中年人，見狀連忙一踹小霸王的小腿。
小霸王正埋頭吃著乾拌麵，雖說抬眼注意到餘歡已經起身了，卻仍是一臉懵逼地看著發福中年人，他還以為今天就先這樣，不打擾餘歡了呢！
仿佛未能領會這一腳，所蘊含的那幾分急切與催促。
發福中年人頓時微微皺起眉頭，覺得這個小弟著實不夠機靈。
在發福中年人看來，上次就是因為他，無端飛來一場橫禍。
要不是他跟餘歡有著一層老同學的關係，指望他去搭橋牽線，更進一步結交陳處長，早就打斷他的腿，讓他滾蛋了。
彼時，還不知曉餘歡的具體身份。
據其所言只是在一家報社工作，且剛參加工作不久。
未曾想到，餘歡竟是省報的部門領導！並且突然闖出了偌大的知名度！
這樣的人物，顯然前途不可限量，以後能爬到什麼地位，簡直想都不敢想。
對此已經有一些了解的發福中年人，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對於當時自己的莽撞還是有點懊惱的。
當然了，也是憑藉這個小弟與餘歡乃老同學的關係，大伍哥一問起情況，就都拍胸脯說已經聯繫上了——
經常讓其去餘歡家裡串門，跟餘歡父母兩個老師打招呼，怎麼不能算聯繫上？
總之，跟大伍哥關係走得越來越近，才輪到他們來參與這個美差。
直到餘歡轉過身去，在走道中邁開了步子。
發福中年人這才迅速地朝小霸王遞去一個眼色，下巴輕輕一揚，朝著餘歡的背影示意，嘴唇輕輕翕動，聲若蚊蠅地說：「趕緊去要個手機號。」
小霸王微微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好」，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霍然站起身來。
餘歡大步流星地前行著，同時，他從兜里掏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
現在是十二點十四分，距離約定的時間正正好好。
小霸王兩條短腿急速地邁動，步頻快得如風一般。
就在餘歡即將邁出門檻的瞬間，他一路小跑著來到餘歡身側，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說道：「餘歡，你這就吃完了？忙著去辦事呀？」
「是啊。」餘歡的腳步稍作停頓。
他的目光越過中間的馬路，瞧見商鋪前停靠著一輛黑色轎車。
一行四人正從車上下來，目標明確地朝著『順天蓋碼飯』的橫招牌走去。
他口罩底下的嘴角瞬間微微上揚，深知小霸王追出來，必定是為了索要他的聯繫方式。
就在小霸王剛一開口，「能不能」三字剛從嘴裡吐出的剎那，他抬手指向馬路對面的商鋪，故意岔開話題說道：「人都來了，我現在有急事，有空再聊。」
話音未落。
餘歡便三步並作兩步，毫不猶豫地穿行馬路。
轉頭往左看向駛來的車輛時，他瞥了一眼站在路沿的小霸王，見其略有些茫然失措地撓撓頭，不禁輕輕一笑。
其實，餘歡也想藉助小霸王這一伙人，深入探究一下有關拆遷各方面的狀況，稍稍探探底。
然而他若是主動開口，就會欠下一個極大的人情，畢竟他是拆遷戶主，這其中利益相關。
但話又說回來，以小霸王屢次三番去他家找他的態勢，好不容易碰上面，定然不會輕易放棄。
知道他在馬路對面的商鋪里，肯定會不依不饒地跟過來。
餘歡的八百個心眼子，對此倒看得很透徹。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等待疾馳而來的車輛駛過，餘歡腳步不停，過了馬路。
他注意到一個西裝革履的高瘦男人站在門前，正低頭看著手中的一個文件夾。
旁邊一個中等身材的高馬尾女人，跟其交談了幾句什麼，旋即把手機貼在耳際。
餘歡察覺到褲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卻也沒有去查看，而是快步走到這三男一女近前。
他的目光掃視著，稍許打量了一下。
另外兩個男人，一個拿著相機，一個則提著小工具箱。
這些人，要麼耳朵凍得發紅，要麼鼻子凍得發紅，唯一的女性則二者兼有。
至於那個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高瘦男人，臉頰都是紅的。
顯然這些人上午一直頂著寒風雪雨，在外奔波。
餘歡很快就收回視線，簡潔而有力地打了個招呼：「你們好！」
約摸三十歲左右的高馬尾女人，側耳傾聽著手機里的聲音。
在這一瞬間，她注意到這個高大的小伙子走路不止帶風，還帶著一陣悠揚的音樂——
「是你~是你~身後的青春都是你……」
她吸了吸鼻子，隨即微笑著詢問：「請問您是餘歡先生嗎？」
「是我。」餘歡從容地從兜里掏出手機，指尖輕輕划過掛斷鍵，音樂聲一滯，繼續說道，「你給我打了個電話是吧？」
高馬尾女人點了點頭，放下手機：「是的。」
高瘦男人見正主來了，連忙從門前讓開身位。
他合攏文件夾，面帶微笑地說道：「余老闆，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摸底調查，為後續的正式評估，做準備。」
高馬尾女人端詳著餘歡飽含英氣的眉眼，雖然戴著口罩看不到臉長得怎麼樣，但光是身高和氣質，便知肯定是個大帥哥。
她很快就接過話茬：「帥哥，多謝你百忙之中，趕來配合我們的工作。」
餘歡把手機揣回衣兜，轉而從褲兜里掏出鑰匙，笑說：「那我肯定是積極配合拆遷的。」
聽見這話，眾人會心地一笑。
餘歡言罷輕輕推開一扇玻璃門，微微側身，抬手朝里示意，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讓評估人員先行進入。
高馬尾女人邁著輕盈的步伐，跟在高瘦男人身後，走進了商鋪。
她滿臉笑盈盈地說道：「我們也接觸過不少拆遷項目，香春路片區這次的拆遷政策，很不錯呢——」
高瘦男人突兀咳嗽一聲，打斷了高馬尾女人的話音：「現在補償方案還沒有出來，你知道什麼！別在這瞎說啊！」
言罷，他轉頭揚了揚手裡的文件夾，轉而對餘歡說道：「余老闆，麻煩你來填個表。」
「可以。」側站在門邊的餘歡微微頷首，觀察著高馬尾女人雙唇微閉不再作聲的模樣，只覺有趣。
顯然，這些人對於拆遷政策也應該知道點什麼。
他收回視線，瞥向馬路對面，只見小霸王三人並肩站在一起，正往他這邊打量著。
餘歡口罩底下的嘴角，不禁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他最後進入商鋪，腳步輕快地先至總控開關前，把此間的電燈全都打開。
一盞盞吊燈大放光明，照亮了商鋪中的每一個角落。
餘歡隨即與高瘦男人，在一張餐桌面對面落座。
拿著相機的評估人員二話不說開始拍照，而提著工具箱的人員，則從中拿出一些測量工具。
這些人的動作熟練而高效，看起來就很專業。
餘歡微微打量了他們一眼後，接過高瘦男人遞來的一張 A4紙和中性筆。
左手手指輕輕摩挲著紙張，隨口說道：「你們吃了嗎？大中午的還在忙工作，今天的天氣這麼差，也挺辛苦。」
高瘦男人擺了擺手：「嗐！這不是快要過年了嗎，任務多時間緊，我們也是沒辦法。」
聞聽此言，餘歡點了點頭，目光稍許瞥向那問卷調查。
要填寫的個人信息方面，沒什麼特別。
也就姓名、性別、民族、職業、政治面貌、聯繫方式等。
高瘦男人抬頭環顧一圈寬敞的場間，說道：「余先生，你這裡比較特殊啊，四個門面打通成一間。」
「特殊但不複雜，房主就只有一個，產權很清晰。」站在桌側的高馬尾女人，眉開眼笑地接過話茬。
年輕帥氣就算了，還是拆遷戶！
「是吧。」餘歡笑著隨口應聲，筆觸如飛，迅速填完他的個人信息跟社會背景。
接著，他又認真填寫被拆遷房屋的狀況，權屬、區位、用途等情況。
最後來到對拆遷的意見和建議部分，餘歡停下筆，目光投向正依次走進商鋪內的小霸王三人。
餘歡思索少頃後，繼續埋頭書寫：
『希望拆遷補償方案能夠充分考慮到業主的實際情況，做到公平、公正、合理。同時，也希望在拆遷過程中，能夠保障業主的合法權益，確保拆遷工作順利進行。』
對於拆遷補償的期望，他只是略顯含糊地寫道：『希望能夠得到合理的經濟補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