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飛流直下三千尺
「啪嗒」,電燈開關聲清脆悅耳,在寂靜的商鋪內迴蕩。
剎那間,一盞盞吊燈灑下明亮光輝,將瀰漫的昏暗驅散得無影無蹤。
自上次楊胖子聚眾打砸過後,余松年與徐家姐弟已將此處收拾妥當,椅子俱都整整齊齊地倒扣在桌面。
開放式廚房的玻璃隔斷上,幾大團蛛網狀的裂痕尤為醒目。
老余嘴裡叼著香菸,目光帶著些許好奇掃視而去。
此時,在前方開完燈的餘歡轉過身來,朗聲說道:「這商鋪是由四個門面打通而成的,產權面積加起來,共有一百六十三平米,是容容以均價八千買下的。」
這話音中的『容容』二字一出口,站在一旁與吳老師並肩而立的林有容,登時暗自輕剜了他一眼。
這個可惡的臭男人,說起謊話來真是面不改色——
又把她拿出來說事,當作藉口了!
餘歡察覺到了大老婆那嗔怪的目光,他將口罩拉至下巴,咧嘴露出潔白的八顆牙齒,付諸燦爛的笑容。
大老婆在這種時候,應該是會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不會揭穿他的吧?
老余微微點頭,目光停留在消毒櫃那破碎的玻璃門上,不禁滿是好奇地詢問:「歡歡,這是怎麼回事?」
餘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假思索地笑說:「爸,是前任房主來鬧事——」
話音未落。
余松年鼻中噴出兩股煙霧,急切地搶過話頭:「四叔,我早就憋不住想說了!那楊胖子帶著幾個人上門找麻煩,先動手把我的腦袋都打破了,好在最後歡哥讓他們賠了我三萬塊!」
「啊?」吳老師嘴裡正咬著一顆草莓,一臉驚愕地接過話茬,「松年啊,你之前不是說,是不小心撞到頭了嗎?原來是被人打的呀?」
余松年壓低了聲音,小聲逼逼:「歡哥說了,不讓我們跟家裡人講,怕家裡人擔心。」
老余聽著侄兒子這一番話,看向餘歡點了點頭。
在老父親這滿含欣慰的目光中,餘歡略一思忖,還是決定略過『拖把沾屎』這一茬,畢竟過於屎尿屁,有點噁心。
沒別的,親媽還在吃東西呢!
他微笑著挑揀重點說:「松年可一點都沒吃虧,他腦袋上挨了一酒瓶子,倒是奮起反擊,以一敵四不落下風。對方屬於聚眾鬥毆、損壞財物,為了爭取我們的諒解書,總共賠了五萬塊,松年三萬,我兩萬。」
老余兩根手指夾著香菸湊到嘴邊,深吸一口後,一臉瞭然地對余松年說:「我說你小子上次腦袋包著紗布回來,怎麼突然買了兩條芙蓉王給我和老頭子抽呢,原來是發了一筆橫財。」
餘歡邁步行至余松年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含笑說:「不錯啊,松年,發財了還知道孝敬長輩。」
「那是必須的呀!」余松年嘴裡的香菸已然快要燃盡。
他兩根手指夾住菸頭,隨意地扔到腳下,將之踩滅。
餘歡正欲啟唇說話,林有容卻忽然疾步走來,在他耳畔急切地輕聲低語了一句。
「噢。」
餘歡頷首,接著對余松年說道:
「松年啊,以前倩倩在這裡做事的時候,你天天都來晃悠,想必對這熟悉得就跟自己家似的吧?帶你四叔四嬸逛逛。我跟你嫂子去上廁所。」
「好嘞!」余松年點頭應聲。
餘歡輕輕一笑,隨即牽起林有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帶著她朝著衛生間款步走去。
心中暗自思忖著。
純愛戰士若非實在是憋不住了,肯定不會跟他這個開金口。
餘歡念頭一閃,他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打趣地低聲說:「老婆,你該不會是憋了一路,都快要尿褲子了,這才跟我說想上廁所的吧?」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林有容的話音裡帶著幾分嗔怒,伸手揪住他手背上的肉一擰。
「哎喲!」餘歡趕忙抽回手,見她這般反應,顯然是一語中的。
畢竟女性相較男性而言,生理構造有所不同,確實更容易憋不住尿。
他在前頭領著林有容走進衛生間,略作思索後說道:「老婆,你去裡面的廁所,我在外面。」
「好。」林有容應了一聲,便急匆匆地快步越過餘歡,急切之態盡顯無遺。
餘歡忍俊不禁地轉過身去拉開門頁,只見堵塞的坑位已然乾涸,一片黑乎乎的。
此時,倒是沒有什麼令人作嘔的異味散發出來。
他收回目光,褲鏈還沒來得及解開,便聽到隔壁傳來淅淅瀝瀝如瀑布般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迴蕩。
餘歡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細細品味著這聲音,不禁打趣地說:「嗯,飛流直下三千尺啊,聽起來確實是憋得厲害了喔。」
話音落下,卻並未聽到回應。
餘歡一邊不緊不慢地小解,一邊悠悠地吹起了口哨。
這旋律,和大人給小孩把尿時吹的哨音如出一轍。
那瀑布般的聲音很快就停止了,緊接著是短促的沖水箱的動靜。
餘歡放完水,把傢伙事塞回褲子裡。
隔壁傳來門扉被推動的聲響。
下一刻,餘歡只覺得屁股上一陣劇痛,仿佛被尖銳的鉗子緊緊夾住,還在狠狠地擰著他的皮肉。
餘歡瞬間倒吸一口冷氣,「嘶」地一聲,趕忙把褲鏈給拉上。
他忙慌開口說:「老婆,快鬆手!鬆手!你這下手也太狠了吧,我不就是開個玩笑嘛?」
「開玩笑?你就是個討嫌鬼!」林有容從鼻中「哼哼」了兩聲,又用力擰了一下,這才鬆開螃蟹手。
之前在那道口哨下,她只感覺一股羞恥感如潮水般將她吞沒,渾身上下似乎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尷尬,雞皮疙瘩也冒了出來。
此際口罩之下的臉頰,都像是被火烘烤著。
餘歡果斷地放棄了沖水,他轉過身,關上了門扉。
一回頭,便望見林有容帽檐與口罩之間的雙眸,那眸子裡仿佛有兩團小火苗在跳動著,正氣鼓鼓地瞪他。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餘歡不假思索地迅速抬起右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服軟道:「老婆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林有容拂開了他的手,轉過身去,邁開步子,嬌嗔地說:「就知道拿我尋開心,你是沒長大的小孩子啊?」
餘歡連忙跟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見她並沒有掙扎,嘿嘿一笑:「老婆,別生氣別生氣。」
林有容的腳步稍稍放緩,回頭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卻是說道:「哼,我要是真的生氣了,我都懶得搭理你。」
聽見這話,餘歡頓時就放心了,老婆大人跟他打情罵俏著呢。
夫妻倆並肩攜手走出了衛生間,只見大家正圍在一張桌子旁打量,老余還拎起了一把椅子細細查看。
餘歡看到這一幕,帶著林有容走上前去,笑著說道:「爸,這裡的桌椅質量挺不錯的,還有好多碗都跟新的一樣,質量非常好。等拆遷評估完了,你可以叫上松年一起過來,運一些回去,反正當廢品賣了又不值錢。」
「松年正跟我們聊起這一茬呢。」老余應了一聲,把椅子放回地上,隨即轉向林有容,微笑著詢問道,「有容——」
這略帶徵詢的話音剛一出口,林有容就連忙搶著說道:「爸,你看著辦,物盡其用嘛。」
餘歡瞧著這一幕,心道純愛戰士還挺機靈。
他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唇,問道:「你們要不要喝點水?」
「歡哥,我要喝可樂!」余松年迫不及待地舉起手來。
吳老師笑意盈盈地說:「我不喝涼水,給你爸買一瓶礦泉水吧。」
餘歡聞言,看向身旁的林有容:「老婆,你呢?」
說著,緩緩鬆開了手,準備去隔壁的小超市消費一波。
林有容卻一把反握住他的手掌,說道:「親愛的,我跟你一起去。」
「好。」餘歡嘴角含著笑意,拉著她邁開了步子。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目送著夫妻倆的背影,輕盈地跨出門檻。
余松年慨嘆地說:「歡哥和有容姐感情可真好,一個喊老婆,一個喊親愛的,這麼黏糊,真讓人羨慕。」
「什麼黏糊?」老余滿面春風地笑說,「這應該叫如膠似漆。」
既然語文老師都這麼說了,余松年自然是連連點頭:「對!如膠似漆!」
濕冷的寒風在街巷中肆意穿梭,吹得路邊香樟樹的枝葉瑟瑟發抖。
林有容因為繫著圍巾,倒還不覺得怎樣,可餘歡只覺得脖頸處,像是被冰冷的刀刃輕輕划過。
寒意順著脖頸一路蔓延開來,使得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每一根寒毛仿佛都豎了起來。
他連忙牽起林有容的手,將其揣進自己的衣兜里,然後快步走進了飯店隔壁的小超市。
坐在收銀台後的老闆,正看著對面的掛壁電視。
餘歡的側臉剛闖入他的視線,他當即便「嚯」了一聲。
「余老闆,好久沒見到你了啊!」超市老闆的話音一頓,目光又瞥向餘歡身旁的林有容,見他們姿態親昵,便笑著繼續說道,「鴻運當頭成拆遷戶就算了,找的女朋友身材氣質還這麼好。」
餘歡轉過頭,看了看這個四十多歲、身形瘦削的男人,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雖說彼此之間交情不深,僅僅是來買過幾回東西,但對於此人能一口叫出他的姓,他其實並不覺得意外。
畢竟一個月前的那場打砸鬥毆事件,在這條街上可是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對方竟然不知道他是網絡紅人『領導哥』?這顯然就是信息差了。
餘歡連忙拉起口罩,笑著說:「哥,你過獎了,這是我老婆。」
超市老闆打量了一下林有容姣好的眉眼,頻頻點頭打趣說:「真是美女配帥鍋,要得。」
餘歡回以一笑,拉著林有容來到飲料展示櫃前,溫聲問道:「你想喝點什麼?」
林有容從餘歡的兜里抽出手,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我只喝兩口。」
「行。」餘歡點了點頭。
打開櫃門後,他不假思索地拿了兩瓶可樂和一瓶礦泉水。
將這些東西放在收銀台上後,餘歡微笑著說:「哥,再給我拿兩包芙蓉王。」
「好。」超市老闆點了點頭。
他俯下身打開一旁的香菸展示櫃,一邊從裡面拿煙,一邊感慨地說道:「余老闆你是真運氣好嘞,照我看香春路拆遷起來應該會很快,現在社區里已經出了公示,下個星期就會有評估機構的人員進行實地調查,還讓房主去留下聯繫方式呢。」
聽到這個消息,餘歡不禁挑了挑眉,壓下心中那一絲詫異,隨口笑說:「是嗎?」
「嗯,余老闆你不會不曉得吧?」超市老闆將兩包香菸放在幾瓶水飲旁邊。
「我這段時間很少過來這邊。」餘歡說著,從錢包里數出三張鈔票。
超市老闆接過鈔票,隨手打開抽屜塞了進去,然後笑著說:「不過社區那邊應該有你的聯繫方式,去不去也無所謂。」
餘歡念及他辦過的那些證件,一手抄起香菸,一手拿起兩瓶水,毋庸置疑地點點頭:「這倒是,哥,我們先走了啊,回見。」
林有容見狀,拿起檯面上剩下的那瓶可樂。
超市老闆看著這小兩口雙雙轉身離去,客氣地喊了聲:「慢走啊!」
寒風凜冽,肆意呼嘯。
林有容躲在餘歡的身後,只聽他那帶著些許徵詢意味的聲音,隨風划過耳際:「老婆,要不,我們去社區看看?」
「我都可以。」她不假思索地應聲。
餘歡突然慨嘆一聲,說道:「有你這麼一個既不掃興又不作的老婆,可真是我三生有幸。」
林有容口罩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好奇地問道:「親愛的,『不作』是什麼意思?」
「『不作』對應的就是『很作』。『很作』的意思呢,就是沒事找事,瞎折騰,愛指使人,脾氣陰晴不定,一會要這樣,一會又要那樣!」
餘歡快速地解釋著,話音一頓,而後擲地有聲地說道:
「而你就是非常『不作』!懂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