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淡定,低調
餘歡雙手叉腰,感受到背部隱隱透出濕意。
自腳部骨折以後許久都沒有運動,這才揮了一會鋤頭,就開始有些汗流浹背。
他吁了口氣,解答余澄澄方才的疑問:「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自己可以看一下微博熱搜。」
「哦。」
余澄澄應了一聲。
她拍拍手上的塵土站起身來,帶著些許困惑,從褲兜里掏出手機。
今天的太陽太過於慷慨,明亮的光束宛如聚光燈,曬在餘歡的腦門上,帶來一種難以言說的灼熱感。
這一遭下來,恐怕得黑好幾度。
腳下的枯枝敗葉,被暴曬得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氣味,雖有些濃濁,卻莫名地讓人心曠神怡。
餘歡微微抬頭,朝陽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環顧一圈,尋找老爺子的蹤跡。
看到精神矍鑠的老頭正在坡底下不遠處,彎腰扒拉灌木叢,幫他尋找蘭花。
這種植被蔥鬱的丘陵地形,蘭花通常生長於腐葉密集處,橫向鋪開紮根在土壤的淺層。
他們三人稍許跋山涉水進來的時候,老頭也發現了這年頭沒在保護名錄的幾株常見建蘭。
但要麼是單苗,要麼是弱苗,即便搞回去也很難復壯,就沒有暴殄天物,亂采胡挖。
「臥槽!」
余澄澄突然驚呼出聲,嘴巴不由自主地張成一個O型。
餘歡正蹲身坐在鋤頭的木柄上休息,看到她這浮誇的表情,不由得笑出聲來。
「淡定,低調。」
她的淺色系頭髮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慢慢合上嘴巴,感嘆說:「熱搜第五名?歡哥,你真的出名了啊!」
「哦?又升了一名?」餘歡很謙虛:「算是小有名氣吧。」
余澄澄一目十行地瀏覽著手機上的信息,大拇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
超過140的智商值,分分鐘就搞清楚狀況:
「依我看,網友完全是把你當成批判公知的代表了啊!再加上個人形象還行,以及組建省媒新媒體部的經歷,還有主任職務,所以才會有這麼高的熱度。」
「這個就叫反公知,還有哦,不是主任,是代副主任!」餘歡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余澄澄嘖嘖有聲:「網友都叫你領導哥,叫你余主任!我咋第一次發現你這麼牛呢?」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餘歡搖頭晃腦拽了一波文。
余澄澄稍作思忖。
她放下手機,轉而認真地看向餘歡:
「歡哥,那你不是無敵了嗎?借這個機會,可以參加採訪,參加節目,你現在形象也好,我感覺還能說會道!先認證微博,接住這波熱度,再炒作炒作,懟懟公知,隨便就能漲粉幾百萬!」
對於小堂妹的深謀遠慮,餘歡卻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名氣是一把雙刃劍,既能帶來光彩,也能帶來負擔。光彩在於可以讓人備受矚目,成為被仰望的對象。負擔在於每一個舉動都會受到無數的關注和評價,受到各種解讀,會引來無數的批評和質疑,甚至有時候是無端的指責攻擊。」
「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伱了。」余澄澄舉起大拇指:「但我不得不說,這見解透徹!」
餘歡淡淡一笑:「總之,炒作自己就算了,順其自然吧。太有名了我出門在外還得端著,多不自在。」
「這個就叫不做名氣的奴隸?」
余澄澄搖了搖頭,語氣中透露出些許遺憾:
「歡哥,你這話說得有點太高風亮節了。要知道當今社會,有知名度,那就相當於有了金錢,有了榮譽。」
餘歡聽後,心中暗自琢磨。
這丫頭要知道她嫂子是家喻戶曉的好歌聲人氣學員林素,那還不得驚得下巴?
「現在不是已經出名了嗎?」
「你不想更出名嗎?」余澄澄反問。
餘歡自然知道名氣可以帶來無數的機會和好處。
比如知名人物創辦企業,能夠通過自己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投資和合作夥伴。
例子有很多,可以說不勝枚舉。
老羅說學逗唱做錘子手機,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欠債六個小目標,好歹靠知名度帶貨救了自己一手。
他搖了搖頭說:「暫時不想更出名。」
畢竟這年頭『下輩子美利堅』還屬於最真摯的祝福,沒有一點陰陽怪氣的成分在。
此際國民自信心還不夠強,反公知這個人設,現在萬萬不能拿出來炒作,弊端太多了。
餘歡對此看得很透徹。
這波熱度屬於意外之喜,不用管,讓它自然的沉降下去,先猥瑣發育,再一波引爆。
「得,歡哥你也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余澄澄說著抬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幾下。
表情忽然一凝:「咦……」
隨後,指腹搭在音量鍵,開到最大。
一陣悠揚的吉他聲隨之響起。
緊接著是林有容那清亮輕快的歌聲,在微風中飄蕩開來:
「我們一同追著心中的夢想,我們試著把太陽放在手掌~」
聽到這熟悉的旋律和嗓音,並且音質很高。
餘歡轉過頭,略帶驚訝地看著余澄澄:「我老婆的新歌已經在音樂平台上線了嗎?」
「嘖嘖,歡哥,你這個老公粉,當得可不太稱職啊!」
余澄澄笑著打趣。
她將手機妥善地放進外套兜里,然後蹲下身,拿起手鋤繼續刨土:
「我開通了綠鑽,咱們現在聽的是高品質版!」
林有容清亮的聲線在林中迴蕩著:「記不得曾跨越過多少風和浪~做你的船槳~你是我的翅膀~」
餘歡坐在緩坡,屁股底下是鋤頭的木柄。
兩腿微微分開,自然下垂,不自覺地隨著節拍輕輕擺動。
最開始是不緊不慢的吉他掃弦伴奏。
隨著貝斯、電吉他、架子鼓的依次加入,從主歌過渡到副歌,林有容的歌喉也愈發激昂起來:
『是你~是你~身後的青春都是你~繪成了我的山川流溪~為我下一場傾盆大雨~淋掉泥濘~把真的自己叫醒~』
余澄澄刨土的動作突然停滯。
她聽得是齜牙咧嘴,仿佛都靈魂出竅了,感嘆道:
「林素的嗓子也太有質感太有張力了!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餘歡在嘴唇前面豎起食指:
「噓,憋說話!」
他完全沉浸在音樂中。
太好聽了。
不愧是老婆!
貼近JJ版本的編曲,旋律層次感分明,節奏與情感搭配層層遞進。
這首歌被林有容演繹得極具力量感,穿透力極強!
儘管之前已經聽過音質極差的Live流出版本,但正式版入耳,還是給人一種別樣的震撼。
當尾奏戛然而止時,餘歡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對余澄澄說。
「單曲循環!」
「林素新專輯有十首歌呢,不聽一下別的嗎?」
「先多聽幾遍這個!」餘歡拍板。
說實話。
聽過那首新專輯先行曲《在路上》後,他對專輯中其它歌曲的質量,並不抱太大期待。
一邊聽林有容的新歌,一邊刨土。
時間就像被按下了快進鍵,轉瞬間已過中午十二點。
直到吳老師打電話來催著吃飯,幾人頓時略作收拾,沿蜿蜒曲折的小路下山。
兩堂兄妹聽從老爺子指揮,扛著一大袋砂質壤土——
老爺子信誓旦旦地說這種泥土最適合盆栽,硬是要餘歡裝了一袋扛走。
而余澄澄的兜里,林有容的歌聲依舊在迴響:
「在路上~我追逐著陽光~夢想在前方~閃爍著光芒~」
這首歌是新專輯裡的《在路上》。
餘歡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兩手背在身後,緊緊抓著編織袋的兩個角,穩步前行。
而在他身後的余澄澄卻是唉聲嘆氣:「哎,我真的好想喝水啊!」
餘歡回過頭,瞥了她一眼。
余澄澄的嘴唇確實已經有些乾裂。
因為出發得匆忙,忘了帶水,再之一上午都在山坡採挖,站都站不直,體力消耗大。
餘歡自己都既口渴又疲憊。
而稍遠處的老爺子則顯得悠然自得,緩緩踱著。
他一手扛著鋤頭,一手拎著一隻編織袋,裡面裝滿了上午的勞動成果。
總體來說,滿載而歸。
餘歡看著前方逐漸下坡的小路,施施然開口:
「別哎了,過年之前你就要去紐約,我會提前包五伯紅包給你,哥哥我還是可以的吧?」
「哎——」
余澄澄嘆氣一滯,挑了挑眉說:
「真的假的,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了?」
「之前不是說好幫我買美版水果和手機卡,包個紅包給你嗎?」
「你當時給我打了666美元,換算起來多給了一百塊,我還以為這個就是紅包!」
「我出手有這麼摳嗎?」
「有!」
「好吧……」餘歡無話可說。
許諾了紅包之後,身後終於沒有再傳來唉聲嘆氣的聲音。
說明這劑強心針給到位了。
唯有林有容的歌聲,在樹林中輕輕迴蕩:
「無數個日夜交替~星辰為我作證~那些淚水與汗水~交織成我堅持的力量~」
這首慢歌以鋼琴為主奏,管弦為協奏,總體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比較中規中矩,餘歡耳朵一聽,就知道肯定傳唱不起來。畢竟作為重生者,對其一點印象都沒有。
一片靜謐中。
餘歡帶頭緩步而行,腳下的路崎嶇蜿蜒,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的小心。
山雖然不算高,卻也頗為陡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摔個頭破血流。
沒過多久,兩堂兄妹一前一後,小心翼翼下陡坡。
終於踏上平坦的大馬路,離家只有兩里多路了。
他們將編織袋直接甩在地上,雙手叉腰站著,氣喘吁吁地休憩。
餘歡不禁開始思考,這袋重約六十斤的土,扛得究竟值不值。
「你們怎麼就走不動了?這才多重啊?」老爺子輕盈地從陡坡跨下來,拄鋤而立。
兩堂兄妹非常有默契,知道這時候不能接老頭的話茬,否則又將迎來長篇大論的想當年。
餘歡瞧著斜對面的小賣部,留下一句「我去買水」便邁開步子。
他懷裡抱著三瓶怡寶回來,分給大家。
爺孫三人無比同步地咕隆咕隆一飲而盡,顯得極為暢快。
餘歡眼瞅著一個站在路沿的老太,那眼神仿佛是見到獵物般,勾勾的看著他們,準確來說是盯著他們手裡的怡寶。
他連忙從老爺子和余澄澄那裡收集起空瓶子,走上前去遞給她。
老爺子微笑著看著這一幕,等餘歡轉身回來的時候,他大手一揮說:「水也喝了,休也休息了,走!一口氣走回家!」
話音落下,肩扛鋤頭,手拎鼓鼓囊囊的編織袋,當先邁開了大步。
餘歡忙不迭跟余澄澄抬土,跟在後頭。
他們不疾不徐地走著,遠遠地看到了家門。
餘歡只見吳老師正和一個穿著深紅針織衫的中年女人相談甚歡。
片刻之後,餘歡和余澄澄將扛著的土袋放到牆角。
雙方見了面,累癱的餘歡有些中氣不足地喊了一聲:「大伯母。」
「誒。」
身材瘦削的大伯母,笑盈盈地看著他:
「歡歡,你是越來越帥了啊。」
余澄澄拍拍手上的塵土,掏出手機關掉音樂,喘了幾口氣後說:「是吧,我就說他變化特別大!」
「還好吧。」
餘歡接過話頭敷衍了一句,然後微笑著問道:
「大伯周末沒回來嗎?」
余澄澄嘆氣說:「元旦都沒待兩天就走了,搞研究是他的生命線,哪有時間回來。」
她的語氣略有些無語。
潭城大學是教員親自倡辦的重點大學,多年後躋身雙一流,高校排名約摸一百名左右。
大伯這教授也是有水平的,即便不太熱衷於搞關係,但幾年後也評上了二級教授。
餘歡打趣說:「大伯那麼忙,能回來一趟看你已經不錯了,知足吧你就!」
余澄澄翻了翻白眼,沒再多說。
吳老師走上前,接過老爺子手裡那個鼓鼓囊囊但並不重的編織袋。
打開往裡一看,其中都是灌木型茶樹的幼株。
花開正盛。
大多數是白色的,少數是淡黃或粉紅色,散發著馥郁的芳香。
這種茶樹即使長成成株,高度也只有一米左右,而且沒有明顯的主幹,分枝相對稠密,非常適合做盆栽。
老爺子隨手將鋤頭靠在牆上:「吃完飯再剪枝,注意點啊,編織袋裡還有幾株建蘭和春蘭。」
聞言吳老師點了點頭,招呼說:「對,我們先去吃飯!」
餘歡一馬當先到後院,擰開水龍頭洗淨雙手,隨手在衣擺上擦乾。
透過廚房的玻璃窗,能看到老余正在那盛飯。
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瞧了瞧,發現鄭雨在十一點四十三分的時候,給他發了微信消息:
『余哥,發你個人郵箱了,目前問題不大!我晚上八點再更新一份數據發給你。』
餘歡連忙回覆:『好的,鄭雨,辛苦你了!』
『不辛苦!』
余澄澄正來到近前,腦袋湊過來瞅了一眼屏幕。
隨即低下頭,擰水龍頭洗手:「我還以為你跟嫂子聊天呢,忙工作呢還。」
嘩嘩的水聲中,餘歡也沒有多加解釋,只是笑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懂?」
余澄澄關上水龍頭,甩甩手上的水澤,嘖嘖有聲:「有一說一,你現在這口才,都可以去參加脫口秀了!」
「歡歡以前也是腹有墨水,知識豐富,就是不怎麼開口表達而已。」
老爺子也走過來,挽著袖子說:
「這個就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飯後。
大家各有安排。
老余應邀去別人家裡打牌,老爺子喝點小酒要午睡。
其餘人都坐在前坪。
兩個小的喝茶曬太陽,兩個當媽的則給茶樹剪枝。
吳老師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拿著剪刀,專注地修剪著茶樹。
她不經意地抬頭,目光落在餘歡沾滿泥漬的褲腿,不禁出聲問道:「歡歡,你要不要先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
餘歡端著馬克杯微微抿一口茶水,然後說:「我下午就要走,回市里再洗。明天早上六點,我還得趕高鐵去羊城找你兒媳。」
吳老師聽到前面那半句,登時揚起頭來。
本能地想留人。
後半句入耳,登時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好吧,看你自己安排。」
「我也去!」坐在他旁邊的余澄澄突然出聲。
「啊?」餘歡一臉懵逼。
余澄澄看到他這神情,莞爾一笑補充說:「我也要去市里。」
大伯母正將一株修剪好的茶樹輕輕放在地上,聽到這話,立刻抬起頭來詢問:「你去市里幹嘛?」
「找同學玩啊!」余澄澄回答得理所當然。
餘歡聽到她不是要跟著去羊城當拖油瓶,暗鬆口氣:「大伯母,你就隨便她吧,反正我那裡有地方住。」
「對!」余澄澄微微頷首。
大伯母沒奈何點了點頭:「玩幾天就回啊,別給你歡哥添太多麻煩!」
餘歡卻是粲然一笑,接過話說:「沒什麼麻不麻煩的,她去了還得先給我當苦力種盆栽呢。」
余澄澄攤開來兩手,嘆了口氣說:「媽,你看看,說麻煩之前,你得先讓歡哥把我當客人啊!」
聞言,大伯母瞄了瞄余澄澄身上沾滿泥漬的衣服,略帶嫌棄地轉而說:「既然要去市里,那你還不趕緊去洗個澡?」
餘歡一看大伯母這眼神,就知道余澄澄回家三天,已經進入了人嫌狗厭的階段。
陽光明媚,歲月靜好。
餘歡瞄了眼匆匆起身要回家洗澡的余澄澄,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一下。
他掏出手機,解鎖屏幕,發現是陳瑤瑤發來一大串微信消息。
太長不看。
餘歡心中掠過這個念頭。
但還是側身遮住刺眼的陽光,開始專注地閱讀起來:
『余哥,我昨天晚上回家,刷知乎的時候,發現有些人造謠說你得位不正,說……
『我擔心他們會誤導不明真相的網友,就曝光了你的一些經歷,考慮到……
『然後……
『沒想到會被人截圖轉載,還引起了這麼大的反響……
『總之,這是那個話題的連結……』
餘歡逐句讀完,複製連結打開手機瀏覽器,調成pc模式,粘貼進入網址。
他瀏覽著頁面,指尖輕輕摩挲著下巴。
陳瑤瑤的回答已經被點讚到了第一名
那些陰陽怪氣的回答盡收眼底。
餘歡稍作思忖。
他已經能感受到陳瑤瑤忐忑不安的情緒了。
這可是一位久經考驗的鐵忠臣。
出發點是好的,事也辦的不算壞。
他回到微信聊天界面,指尖輕快地敲打著鍵盤:『造謠動動嘴,闢謠跑斷腿。陳瑤瑤,辛苦你了。』
點擊發送以後,再話鋒一轉,繼續發出一條消息:
『不過這種事情,以後還是要儘量三思而後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