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對不起!
顯然是認識,而且態度十分恭敬。
陳哥雙手交叉抱於胸前,自顧自地看向河裡已經逐漸飄遠的路亞竿。從肢體語言上來說,就是一副不想多交流的樣子。
陽光明媚,微風和煦,輕拂著水面,盪起層層粼粼波光。近處和遠方,不時有幾聲鳥鳴傳來,清脆悅耳。
發福中年人那張原本哂笑的臉,此刻變得無比僵硬,他尷尬地站在原地。
而小霸王的老兄——那個本準備拿馬扎拍人的胡茬大漢,也悄悄地將武器扔在了地上,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與這邊的氣氛凝重相比,老許不急不緩地將取鉤,將剛釣上岸的七八兩大阪鯽扔進魚護里。瞥一眼那一團簇擁的人群,拍拍手起身,正待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然而,就在他剛要邁步的瞬間,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喂,老趙啊。」老許接通了電話,語氣平和。
電話那頭,老趙的聲音顯得無比疲憊,是心也累,身也累:「許哥,想必你也知道經過了,這事明顯跟我沒有任何關係,都是年輕人自作主張在瞎胡鬧。老弟我只求你一件事。」
老許透過金絲眼鏡,雙眼略顯渾濁地望向人群,但目光並未真正聚焦。
一開始他聽到趙元去檢察機關,實名舉報小林貪墨瀆職,他確實震驚不已。
畢竟小林即將上任總編輯,是報社的頂樑柱,在節骨眼上出現這樣的風波,說不擔憂是不可能的。
不過聽到理由是小林及其女兒生活奢靡,擁有豪車、奢侈品服飾等等,轉念一想到小林夫人的工作單位,頓時覺得這些所謂的『證據』無足輕重。
沒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亂陣腳,反而拋諸腦後專心釣魚。
老許沉思片刻後開口:「你說吧。」
「老弟我從來沒怎麼跟伱開過口,這次只求許哥你一件事,讓我侄子趙元離職吧。」老趙的聲音沙啞而無力,顯然已經操碎了心。
聽到這話,老許心中一動,局面果然不算太壞。
在體制內因違法亂紀被開除,會對個人的政審產生影響,為了保住趙元的前途,老趙只能求到了老許這裡。
而趙元的行徑屬於有意捏造事實,誹謗侮辱他人,屬於違法。並且情節更為嚴重的是,他捕風捉影破壞幹部名譽,會被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
「到現在都還為你侄子考慮,可真是難為你了。」老許點了點頭,但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他謹慎地問道:「那你跟小林通過話了嗎?」
「我打給你之前就已經先跟他通過電話了。小林還在配合檢察機關的調查,他答應事情結束以後,看著幾十年的情分上,不會追究趙元的法律責任。」老趙聲音透露出滿滿的無奈。
這次真是被這個侄子給坑慘了,老林的言外之意,既是幾十年的情分到此結束,以後恐怕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老趙只覺連自己的老臉都快保不住了。
下午收到消息時,晴天霹靂中他立刻打電話給趙元呵斥,可那小子卻還在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
老許轉頭看著河面上漂浮的幾片枯葉,呵呵一笑:「既然小林都不追究責任了,那就依你所言吧。」
「多謝許哥!」電話里老趙鬆了口氣。
讓趙元離職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幾片枯葉隨著水流的推動緩緩前行,在水面上起伏旋轉,時而靠近,時而遠離。
陳哥視線從遠處河面的路亞竿收回來,看著這飄到腳邊的葉片。
大伍哥的話音落下,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巧?你這幾位弟弟的火氣可真不小啊,一上來就要趕我們走,甚至還把我的竿子,給扔進了河裡。」
大伍哥抬手搭在身旁豐腴女人的肩上,轉過頭看向那名胡茬大漢,皮笑肉不笑問:「是嗎?還有這事?」
胡茬大漢眼色不善一瞥小霸王,心道都是這小子惹出的禍端。
他悄悄地挪了一下步子,擋住了地上的馬扎,然後連忙搖了搖頭說:「伍哥,我只是在釣魚而已,也是剛剛才過來的。」
聽到這話,身材發福的軍哥頓時愣住了。
他忍不住在心裡暗罵:剛剛才過來個勾八!明明就是你煽風點火起的頭!
然而現在並不是爭執的時候,畢竟是他先過來惡語相向,還把人家的魚竿給扔了。
於是,他側身正對著陳哥,點頭哈腰地說:「哥們,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和大伍哥認識。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還請不要見怪。」
「別哥們哥們的亂喊。」陳哥哂笑一聲,「你要搞清楚啊,我可不認識他,而是他認識我。」
這話一出,站在他旁邊的餘歡,驀地聞到了一股子逼味。
而一席話下來,大伍哥哪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
只怪這三個傻狗叫他叫得那麼親熱,現在想裝不熟都不行。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無妄之災,讓他感覺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他遠望著漸漸飄到了河對岸的魚竿,默不作聲地三下五除二脫掉鮮亮的皮鞋,襪子踩在泥地上,幾步上前「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裡。
河水深不見底,整個人瞬間消失不見。
驟然不見大伍哥的身影,豐腴女人不禁尖叫一聲。
但當她看到一顆腦袋從水中浮出,碎發濕潤貼在頭皮的大伍哥長吁一口氣,被刺骨的河水凍得一個哆嗦,隨即哐哧哐哧地擺手遊著時,她的神色才從慌亂中鎮定下來。
小霸王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他的老兄,及老兄的大哥,莫不如是。
心目中那麼牛逼,那麼隻手遮天的大伍哥,就因為軍哥把這人的魚竿扔河裡了,直接就要跳水去撿回來?
一開始推搡著還要打人的發福中年人,狠狠地咽了咽一口唾沫,訕笑一聲:「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沒有眼力見,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顯然是被大伍哥的舉動給震住了。
聞聽此言,陳哥看到伍哥在水裡哐哧哐哧游著,頭也不回地只是擺擺手。
「這人怎麼回事?」老許走到人群邊,看著在河裡奮力游著的大伍哥,有些疑惑地拍拍余老爺子的肩膀。
余老爺子回過頭,帶著老許回到他自己的釣位,擺擺手說:「年輕人之間發生了點口角而已。他們把你女婿的魚竿給扔下河了。這人應該是認識你女婿,所以一聲不吭就下水去撿魚竿了。」
「原來是這樣。」老許什麼世面沒見過,對這種小爭執並不感興趣,也懶得看熱鬧,旋即坐回釣位。
他眼瞅著河裡的大伍哥一陣撲騰,越游越快,將魚竿抓住後又折返回來,不禁感嘆:「年輕還真是身體好。」
余老爺子卻笑了笑說:「這算什麼,要是再早個十幾年,我下雪的時候還能在江里游個來回呢。」
「啊?」老許有些不信。
這個老頭子怎麼越說越離譜,釣魚那麼有能耐就算了,難道還是冬泳健將?
余老爺子呵呵一笑,忽然抬起兩個手掌朝老許擺了擺。
左手豎了一根食指,右手豎起了五根指頭。
「余老哥,你這是什麼意思?」老許更加疑惑了。
余老爺子悠然地開口解釋:「許老弟啊,我這輩子攏共成功救上岸過十五名溺水的人。這種事情我可不會說假話。」
聞言,老許敬佩地拱拱手:「余老哥,高!」
被江南早報社長這麼大的幹部恭維,余老爺子頗為受用地擺了擺腦袋。
兩老頭胡吹亂侃。
大伍哥艱難地爬上岸後,全身濕透,他強忍著刺骨的寒意,不讓身體哆嗦露怯。
他雙手將路亞竿恭敬地遞給陳哥,語氣謙卑地說:「陳處長,我的手下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晚上我擺酒設宴向您賠罪,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正說著,發福的中年人趕緊脫下外套,想要上前給大伍哥披上。
然而,大伍哥卻轉過頭,聲音嚴厲地對他說:「都是你惹出來的禍端,還不快給陳處長賠禮道歉?」
發福中年人嘴唇哆嗦著,心裡是又苦又委屈,拿著外套對陳哥深深地鞠了一躬:「陳處長,對不起!」
「你們呢?」大伍哥又轉過頭,看向手足無措的小霸王和胡茬大漢。
胡茬大漢趕緊開口道歉:「對不起,陳處長!」
而小霸王則心虛意亂,雙腿無力,直接跪倒在地:「對不起!」
餘歡見狀皺起了眉頭,他上前扶起小霸王:「哎,下跪就沒必要了。」
心中暗忖,如果不是同學,沒有這個情分在,他才懶得伸手。
小霸王哆哆嗦嗦地站起來,看著餘歡這位老同學,那總是夷然自若的模樣,跟這麼牛逼的人談笑風生,關係顯然很好。
只覺其深不見底,恐怕不像他自謙說得那樣簡單,肯定也是什麼狠角色。
聽到餘歡的話,陳哥一瞥畏畏縮縮的小霸王,拿過大伍哥手裡的竿子,往外撇撇下巴說:「擺酒就免了,既然你已經把我的魚竿撈上來了,那就到此為止,也不要搞什麼違反紀律的事。帶著你的人趕緊走,別打擾我們釣魚的興致。」
「好。」大伍哥拱了拱手:「謝謝陳處長大人不記小人過。」
說完他趿拉上皮鞋,豐腴女人忙不迭地攙扶著他。
胡茬大漢連扔在地上的馬扎也不敢撿,忙不迭走回釣位,三下五除二收拾好。
小霸王跟在這位老兄後面,腿腳綿軟,心有餘悸地提著漁具包,兩人又提又抱追上前面的三人。
一行人默不作聲,心思各異地,漸行漸遠。
餘歡看著他們的背影,好奇地對陳哥問了一句:「處長?」
「副處而已。」陳哥甩甩路魚竿上的水漬,輕輕一笑說:「我單位是星城規劃局,應該恰好跟那個叫大伍哥的業務對口,所以他認識我。」
「哦。」餘歡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副處長是職務,副處級是職級。
副處長在體制內,作為行政編的一種職務,一般都有實權。
再結合其主管的單位,星城規劃局屬於正處級部門,這陳哥在單位的實權,恐怕只在一人之下。
那大伍哥明顯是做沙石生意的,看到陳哥跟老鼠見了貓一樣,也很正常。
餘歡瞧著陳哥手裡的路亞竿,笑說:「我們這裡和國外魚情不同,其實不太適合玩路亞。」
有一句話他不好說,多年後禁止活餌,玩路亞不能鉛頭鉤掛泥鰍,那更沒什麼鳥玩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