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暖光，照進寬敞的書房。
原木色的高大書架、老式書桌與地板，雪白的牆壁與溫和的陽光，共同營造出含蓄的空間。
書桌對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立軸的墨竹，整個房間，再無其他裝飾。
原本素雅清淨的書房，在劉傑的眼中，過於肅穆。
他看向這間書房的主人。所有的壓力，都是來自於這個老人。
頭髮稀疏，鼻子有些胖，眼窩深陷，鬢邊已經有老人斑。
如果不是在這座書房中，他就像普通的退休老人一樣。可是，知道這位老人身份的劉傑卻明白，這個老人的能量。
儘管站在書房中沒人答理，但他不敢表示出絲毫的異樣。
半晌後，老人從書桌上拿起一個書籤兒夾到書中，把書緩緩合上。
聳了聳眉毛，活動一下眼睛，看向劉傑。
「劉委員，抱歉，剛才看書看的入迷，有一段內容，我十分喜歡，一時竟不捨得打斷。讓你久等了。」老人的聲音溫和，
「魯老，你叫我小劉就行。」已經有把子年紀的劉傑，脫口而出。
「這不是等，是向您學習。每次來您這兒，都能受到讀書的薰陶。雖然我讀不進去，但是我也想跟您學習。
您喜歡看書，我最近淘換了兩本書。自己看不懂，想請您看看這書，是不是老版本？」
他拿出一函線裝書，放在書桌上。
「你就別逗我開心了。我只是把讀書當個消遣。」魯老看也沒看劉傑帶回來的帶來的書。
「小劉，你自己搬個椅子，坐下說，別跟我客氣。」
劉傑察言觀色，立刻搬了一把椅子，來到書桌旁邊坐下。
魯老笑眯眯的問道：「最近家裡情況挺好的？孩子怎麼樣？是在外國讀書？」
劉傑半身前傾：「在米國讀書，就是不太爭氣，花銷也大。」
「我記得，你孩子是學藝術專業？」魯老問道。
「是學服裝設計。」
「哦，好好。你對象退休了嗎？」魯老又問，
「還沒到年齡，辦了內退。」
「哦？為什麼內退？」
「有身體原因。另外，孩子那邊沒人督促，我生怕他走了錯路。所以商量過後，就讓我太太退下來，過去陪讀，也是督促孩子。」說起家人，劉傑笑容更加自然。
「嗯，對，對。」魯老點頭：「孩子的事兒，是大事兒。的確要用心。」
劉傑是帶著事兒來的，聽到魯老一直聊家常，干著急，卻不知道怎麼引入正題，只能耐心的等。
「謝謝魯老關心。您這麼忙，還記得這些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了。」
「謝我做什麼？我也只能問問，關心一下。
你來我這裡，是有事兒吧？」
劉傑心想，總算可以說了。
他急忙把和姜哲的衝突，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但在他口中，自己的出發點，是為了工作，為了大局考慮。
「魯老，現在幾個部門的意見不統一，大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想向您求個指點。」
魯老擺擺手：「我都退休了，不在那個位置上。年紀大了，已經跟不上形勢，就不能說話了。你來問我，我只能說，服從安排。
你看看，這是我剛才讀的書。」
劉傑早就看到了，是一本紅樓夢。
「這裡面的故事，精彩。不同的人讀了，有不同的收穫。你喜不喜歡讀？」魯老問道。
劉傑答道：「我也喜歡讀這本書，但是一直不太明白，如果可以，想向您請教。」
魯老搖頭：「讀書，不必每次都得出一個什麼結論。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悟。教的曲，唱不得。」
劉傑一時聽不明白，但感覺不太妙。「魯老，您看，這件事情？」
魯老說道：「我不懂。你就不要問我了。」
「對了，這本書，你帶回去。」魯老指了指劉傑送來的書。」
劉傑心頭一沉，表面不動聲色。「魯老，您留下研究，放我那裡，我也讀不懂，只有您最懂。」
「如果是這樣，我建議你送去幾個專門做研究的機構，不要放在我這裡。浪費了。」魯老說是建議，但語氣中透出不容拒絕的意思。
也不知怎麼那麼巧，之前帶劉傑過來的工作人員，敲門進來提醒。
「魯老，醫生囑咐的休息時間到了。您該休息了。」
「好，我知道了。」魯老應了一聲，又看向劉傑。「醫生給我安排了作息時間。現在科學昌明，醫生的水平也高。咱們都要遵從醫囑。」
「您的健康很重要，應該聽醫生的。」劉傑說道。
「你的年齡也不小了，要學會保重身體。」魯老說道。
劉傑沒得到想要的答覆，但也知道，該告辭了。
他主動提出告辭。
魯老送到書房外，看著劉傑離開之後，並沒有去休息，而是重新回到書房坐下。
不久，工作人員回來匯報。
「魯老，劉傑已經離開。禮物讓他帶走了。」
魯老面無表情的說道：「以後，這個人來電話，我不想接。他來家裡，我也不想見。」
工作人員答道：「我明白了。」
他給魯老換了一杯水之後，便悄悄離開了書房。
魯老的視線，重新落到書桌上。
書桌上有一盞小檯燈，旁邊擺著幾本書和都承盤。
都承盤裡，有一些文具。
他拿起了一個木盒，打開，拿出了一枚三厘米見方，高約十厘米的高山薄意章。這種章料是壽山高山系佳石，俗稱「太極頭」，質地凝靈細膩，黃白交融。
這種石種產量稀少，大材尤難得。
魯老緩緩轉動手中印章，欣賞表面的淺雕薄意山水圖。
他用手指，輕輕擦過印章的薄意雕刻。刻制山水圖的刀法圓渾，剔地精細，
山水圖雖然尺寸小，但章法小中見大。山巒綿延，煙雲繚繞，絕壁之中一株蒼松虬勁舒展。畫意虛實並舉，疏密有致，方寸間包羅萬象，氣韻生動。結合佳石自身的質地色澤，更增天然妙趣。
印章有邊款：姜哲。
欣賞過後，取來硃砂印泥，在一張連史紙，試著蓋印。
一枚硃砂印，出現在紙上：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他知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原本是巨來先生的元朱文印，盒中印章是新刻的，但依舊很喜歡。
這枚朱文印，保持了巨來刻印的優點，多了一分平和渾厚，細細賞讀，竟無一筆可增損處。密處不見其緊迫，疏處不覺其鬆懈，用刀一絲不苟，用篆方圓適宜。
看過印文，魯老小心的收起印章，又取出一本冊頁。
他把冊頁放在讀書架上，端詳其中書法，偶爾還用手指在中虛畫，模擬書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