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了一絲家的溫暖

  崔福的聲音細小如蚊蠅,卻帶著一絲懇求。

  崔興的手輕輕撫摸著弟弟咯人的脊背,瘦骨嶙峋,讓人心疼。

  「哥給你弄吃的上來。」

  「不然,回去也是餓死。」

  他一手抱著崔福,一手拿起木筏上早就準備好的削尖的木棍。

  腳下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衡。

  這木筏搖搖晃晃,隨時可能散架。

  崔興在心裡暗罵一聲:「這幅身體,還是太弱了一點!」

  想他上輩子,僱傭兵之王,徒手攀岩,飛檐走壁,哪像現在這樣,連個破木筏都站不穩。

  不過,這具身體的原主畢竟只是個沒經過什麼訓練的漁家小子,不能要求太高。

  好在他崔興,曾經的兵王,適應能力可不是蓋的。

  他深吸一口氣,將身體的重心放低,雙腿微微分開,穩穩地站在木筏上。

  這感覺,就像回到了當年在亞馬遜叢林裡執行任務的時候。

  腳下是湍急的河流,周圍是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稍有不慎,就會葬身魚腹。

  崔興眯起眼睛,掃視著渾濁的河面。

  雨水擊打著水面,泛起層層漣漪,讓人看不清水下的情況。

  他屏住呼吸,將木棍緩緩伸入水中,感受著水流的波動。

  突然,他感覺到木棍的另一端傳來一陣輕微的顫動。

  就是現在!

  他猛地將木棍刺入水中,然後迅速提起。

  一條肥碩的草魚在木棍的尖端劇烈掙扎著,魚尾拍打著水面,濺起無數水花。

  「哇!哥,你好厲害!」

  崔福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稀世珍寶。

  崔興笑了笑,將草魚從木棍上取下來,扔到木筏上。

  「這才哪到哪,等著,哥再給你抓幾條大的!」

  崔興笑了笑,將魚扔進魚簍里。

  這點小伎倆,放在以前,他連熱身都算不上。

  這年頭,想弄點肉吃比登天還難。

  1960年,正是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物資極度匱乏。

  生產隊管控嚴格,所有獵物都得上交一部分。

  還得提前打報告,否則就成了「危害國家財產」,輕則批鬥,重則……

  想到這裡,崔興的眼神暗了暗。

  他當然不會把這些魚上交。

  就這點東西,還不夠塞牙縫的。

  真要上交,按生產隊的尿性,層層扒皮下來,能落到崔家嘴裡的,估計也就幾口魚湯。

  再說,就算真能分到點魚肉,憑什麼便宜了崔家那一大口子?

  老宅子偏僻,今天又是下雨天,香味飄不出去,誰會知道他打了魚?

  接連又扎了兩條大魚,崔興才抱著弟弟,撐著搖搖晃晃的木筏回到岸邊。

  崔福雖然瘦小,卻很懂事,主動接過魚簍,邁著小短腿走在前面。

  老宅子在村子的最邊緣,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屋頂上掛著幾塊塑料布,依然擋不住淅淅瀝瀝的雨水。

  崔興的母親,林秀娥,正站在屋檐下焦急地張望著。

  她身材瘦弱,頭髮花白,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看見兩個孩子的身影從雨幕中漸漸清晰,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懈,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淌。

  「這倆孩子,真是要嚇死我了!」

  她喃喃自語,顫抖的聲音里夾雜著後怕,「哪有下雨天還出去打魚的啊!阿福,你也不顧危險,非要出去找你哥……」

  崔興扶著弟弟走到屋檐下,雨水順著他們瘦削的身體往下流,像是兩株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草。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故作輕鬆地說:「媽,沒事兒,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林秀娥一把將崔福摟進懷裡,摸著他冰涼的手,心疼得直抽抽。

  「阿興,你沒事吧?有沒有淋著?」

  她上下打量著崔興,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甚至都沒注意到他手裡的魚簍。

  「以後下雨天就別出去了,我去找你舅舅借了一斤苞米麵!」

  崔興知道,母親口中的「借」,其實就是白拿。

  他的大舅舅林建國,是母親的娘家人,當年林家幾口人活不下去了,才以三張棉被、五十斤苞米麵的「彩禮」把母親「賣」給了崔家。

  雖說是賣,但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後來,林家幾個小子長大了,能掙公分了,也沒少接濟林秀娥母子三人。

  只可惜,這「賣」女兒的把柄,被崔家人牢牢掌控,成了他們欺壓林秀娥的最佳藉口。

  在崔家,林秀娥的地位甚至不如一條狗。

  崔興笑著把魚簍遞過去,「媽,今天吃點肉,補補!您把心放回肚子裡,兒子長大了。」

  沉甸甸的魚簍讓林秀娥愣了一下,她這才注意到,崔興今天的收穫頗豐。

  三條肥碩的草魚,在魚簍里活蹦亂跳。

  林秀娥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這次卻不是因為擔心,而是因為心酸和感動。

  她哽咽著說:「好,好……媽這就去做……」

  一旁,崔福盯著魚簍里的草魚,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他年紀小,還不懂大人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今天能吃肉了,心裡高興得不得了。

  林秀娥看著小兒子饞貓似的模樣,心裡更加酸澀。

  明明崔福也是崔家的兒子,但是家裡的好東西,都被崔老大霸占著。

  她何嘗不知道兒子懂事,可正是因為懂事,才讓她更加心疼。

  崔興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又肯吃苦,可偏偏不受他爹待見。

  就因為她是「買」來的,所以連帶著她的兩個兒子在崔家也低人一等。

  昨天,崔老大又欺負阿福,讓阿福趴在地上學狗叫。

  阿興看不過去,理論了幾句,卻被崔老大一頓暴打。

  偏心的崔家人不僅不幫忙,還拉偏架,幫著崔老大一起打阿興。

  說阿興不懂規矩,頂撞兄長。

  她那個偏心的丈夫,更是拿起棍子就往阿興頭上砸,還連帶著打了她一頓。

  阿興這才忍無可忍,離家出走。

  想到這裡,林秀娥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林秀娥抹了抹眼淚,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眼下最要緊的是讓兩個孩子吃頓飽飯。

  她麻利地處理了草魚,將魚切成塊,放到鍋里燉煮。

  裊裊的魚香味很快瀰漫了整個屋子,讓破敗的土坯房有了一絲家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