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四個嫌疑犯
程衛國聽了這話,猶豫道:「王二哥,這行嗎?」
王老二強行做出鎮定模樣,說道:「這有什麼不行的?」
「你仔細想,咱們倆其實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們就是跟馬斌一起喝酒吃飯了,我們的確也罵了紀元海,但那又怎麼了?」
「隨便罵兩句,不犯法吧?」
「馬斌是耍流氓了還是無辜的,跟咱們都沒多大關係——程衛國,你說呢?」
程衛國聞言,先是鬆了一口氣。
照這麼說的確是沒多少問題,就算是馬斌說出來什麼,也跟他們沒關係。
隨後又不解地說道:「那……我們說紀元海和陸荷苓的事情,真有用嗎?」
王老二鼓動他:「肯定有用啊,公安都來了!」
「可我們這沒有證據。」程衛國小聲道。
王老二開始不耐煩起來:「有沒有用,都得試一試。」
「你如果不試試,現在就看紀元海對馬斌的態度,以後能夠放的過你嗎?馬斌踹他家的牆,他可就是弄了流氓罪,搞出來這麼大陣勢,要把馬斌法辦了。」
「咱們不把紀元海乾下去,接下來誰都別想有好事!」
程衛國聽了王老二的話後,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最終是點點頭。
今天的天氣並不晴朗,一大早就是霧蒙蒙地悶熱。
在小山屯生產大隊的前面,生產隊出工的哨子遲遲沒有吹響。
原本準備下地幹活的社員們有的蹲著說話,有的從家裡拿出來蒲扇,扇著說話。
還有的走來走去,來回嘀咕著說話。
「你說紀元海也是……這點兒小事,還把公安都給叫來了,今天都沒辦法出工賺工分了!」
有人小聲嘀咕。
旁邊就有人笑了:「地里產的就那些東西,都幹活,工分都多,是那麼分;都不幹活,工分都少,也還是那麼分……沒啥區別!」
這種懶漢言論,立刻被人駁斥:「我看你就是不想幹活!咱要是不這麼天天伺候著,莊稼能長這麼好?」
「到時候大家都吃不上,都餓死吧!」
二小隊紀家,一群紀家人都圍著說話,眼睛也都不由地看向隊部。
「老七這回,幹的事情真是給咱紀家出氣。」紀元海爺爺說了一句,半截話藏在肚裡沒說。
老七紀保田的確是幫忙出氣了,不過把公安跟民兵都叫來,也實在是連紀家都預料不到。
只是這時候整個紀家都一致對外,紀元海的七大爺紀保田是為了紀元海才這麼做;別說紀保田把公安叫來,就算他一刀子攮死了馬斌,紀元海一家子也得承情,也不能說一句不好的話。
這個時候保持一致是必須的。
在眾人的焦急等待中,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馬斌抹著淚被民兵架出來,送進另外一個屋裡蹲下,不許抬頭,不許說話。
趙特派員出來說:「有一個叫程衛國的知青,過來一下,我問一問情況。」
程衛國忐忑不安地邁步走進去。
「你主動說吧,馬斌都交代了。」
趙特派員迎頭一句話,就把他徹底給打蒙了。
「啊?」
「啊什麼啊?趕緊坦白,還能從寬處置一下,要是不坦白,事情可就是你是主犯。」趙特派員說道。
程衛國驚叫一聲:「憑什麼我是主犯?我什麼都沒幹啊!」
趙特派員說:「馬斌說,是你指使他去紀元海家裡耍流氓的。」
程衛國怒道:「他放屁,明明是他自己喝了酒逞英雄,跟我、王老二說,要去嚇唬嚇唬紀元海和陸荷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特派員搖搖頭:「馬斌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你準備了酒菜——」
「不是我,是王老二!」
「王老二是誰?」趙特派員冷靜地詢問。
「就是王有德,是他帶著酒菜來找我和馬斌,也是他最開始說紀元海不是個東西,不知道走了哪門子運,把最漂亮的女知青陸荷苓娶了。」
「他還說,我們只要把紀元海和陸荷苓的錢財問題找到證據,就一定可以把他們都打翻在地上,再也翻不了身。」
王老二實在是高估了程衛國和馬斌,也低估了一個維持全公社兩萬人治安工作的公安特派員的老辣。
他試圖跟馬斌、程衛國合謀算計的事情,被趙特派員通過分開詢問,迅速得到了標準答案。
趙特派員心裡都在暗罵:這叫什麼狗屁事情——人家不過是分家蓋個房子,買個自行車,王家跟兩個傻知青就想找證據,證明人家錢財來源不正當。
還有一個知青夜裡去人家門口搗亂。
如果只是這樣,紀保田就算是再怎麼邀請,趙特派員也不會來的,只會讓大隊看著處置這種村民矛盾。
把這種小事,辦成流氓罪,甚至提交縣裡去判刑?小山屯臉上不好看,他趙特派員臉上也不好看。
不過這件事還有內情,趙特派員才帶著民兵來了。
說紀元海和陸荷苓財產有問題,其實是王家含血噴人。
真正錢財來源不正當的,是王家兄弟倆王老大和王老二。
至於王會計王老三,心眼很多,好像是之前就防備著——賣石頭記錄沒有他,慫恿知青的事情他也沒碰。
趙特派員理清楚了事情大概,不急著讓王老二過來對質,而是把紀元海叫進來問話。
親眼看到紀元海被公安叫進屋裡,紀家眾人都露出擔憂神色,王老大、王老二面帶喜色,幾乎歡呼起來。
尤其是王老二,那就更加歡喜了。
程衛國進去之後,隨後紀元海進去,也不讓自己進去問話,這說明什麼?
說明馬斌和程衛國兩個傻知青嘴巴緊,根本沒有暴露王老二。
而且還對公安舉報了紀元海家裡錢財來的不正當。
這倆知青,可頂了大用!
屋內,趙特派員打量著紀元海:「紀書記說,是你發現了王家倒賣集體財產給石雕廠,還把石雕廠的帳目給抄了幾條回來?」
紀元海點點頭:「是的,領導。」
趙特派員笑了笑,問道:「你怎麼跟石雕廠說的?」
紀元海的表情頓時一怔,隨後說道:「我說我要追查我們小山屯石頭被倒賣的事情,他們不讓查,我就去報警。」
「噢,你又是怎麼——」趙特派員說到這裡,忽然自己笑了一下,「習慣了,差點把你也給審問了。」
「總而言之,你算是保護集體財產立功了,要不要公社裡面表揚你一下?」
紀元海連忙搖頭:「不用了,領導。」
「我也是因為和王家有了衝突,才發現了這件事,並不是多麼高尚的動機。」
「要是表揚,我實在受之有愧。」
趙特派員點點頭:「你跟我說一說,你跟王家具體是怎麼回事吧,我聽聽你們之間有什麼故事。」
紀元海不敢掉以輕心,連忙從頭說起。
就是那一次暴雨,王家不肯讓劉香蘭母女進家門,紀元海跟王家說話就開始不對付;後來王家閨女王金花出嫁,紀元海又和王家的人打了一架;前幾天紀元海大哥結婚,王家故意騎走大隊自行車……
又到了前兩天,王家讓馬斌夜裡去搗亂,嚇唬人,這些事是一步一步,越來越激烈。
趙特派員若有所思,說道:「賣石頭這件事,你們沒參與吧?不是因為起了衝突,窩裡鬥吧?」
紀元海知道他這是辦案思維,懷疑一切,解釋了一下後,趙特派員微微點頭。
「好,我知道了,我再問問其他人。」
趙特派員把紀元海放出來,沒有讓民兵看押著。
這讓王家大失所望,也讓紀家人大喜不已。
「元海!沒事吧?」
「元海,咋回事啊?」
紀元海擺擺手,說道:「沒事,等領導問話吧。」
趙特派員接下來又叫陸荷苓的名字。
陸荷苓有點驚慌地看了一眼紀元海,紀元海對她說道:「沒事兒,領導問什麼,咱們就說什麼。」
陸荷苓終於穩下心來,點點頭走進屋內。
不一會兒走出來,小聲跟紀元海說:「光問知青和王家的事情了……」
紀元海點點頭。
趙特派員又把劉香蘭叫了進去。
劉香蘭忐忑不安,搓了搓手,看了看周圍,見到沒有人理會自己,只有紀元海和陸荷苓兩口子還看著自己。
見到紀元海平靜的目光、陸荷苓略帶擔憂的眼神,劉香蘭忽然一下子什麼都不怕了。
邁步走進屋內,過了片刻後,劉香蘭快步出來。
隨後趙特派員又叫了葛隊長、王金蛋等幾個人,都沒有留在屋內,都放出來了,而且問的問題也是不一樣。
生產隊社員們越看越感覺奇怪。
不是抓馬斌耍流氓嗎?
怎麼亂七八糟的誰都問?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午時分,霧蒙蒙的悶熱天氣,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因為今天沒出工幹活,所以大部分生產隊社員都決定不吃午飯了。
生產隊有幾個種田老手看看天色,臉色鬱悶——這樣天氣要是持續幾天,不光是人憋悶難受,也會導致莊稼收成不好。
可千萬別是連續陰天……
就在這時候,趙特派員忽然叫了王老大的名字王有財。
王老大進去之後,過了半個多小時,竟是被民兵壓著出來,送往另一個房間。
王老二、王老三、王家人全都呆住了。
這突然之間,怎麼把他給逮了?知青馬斌耍流氓,怎麼也算不到他的頭上吧?
就在被民兵推著進門之前,王老大忽然張開嘴,衝著王老二大叫一聲:「石頭!」
「你娘咧!還敢說話!」押送的民兵十分惱火,連忙給他一頓拳腳,推進屋子裡面。
石頭?
石頭!
王老二瞬間臉上冷汗冒出來,整個人呆若木雞。
王老三也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向大隊書記紀保田。
隨後又難以置信地看向紀元海。
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怎麼能知道!
趙特派員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王老大這麼一喊,王老二跟王老三可就有準備了。
這就容易出問題。
趙特派員看向王老二:「王有德,來吧。」
「你哥已經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差不多了,咱們也別藏著掖著了。」
王老二一步一步挪動過去,最後看了一眼王老三。
王老三對他點點頭:「哥,你去吧,一切有我!」
趙特派員平靜地看過來,王老三推了推眼鏡:「請趙領導一定要秉公處理。」
「我一定會的。」趙特派員說道,「王會計,你還得再等一會兒。」
示意兩個民兵把王老三也看住了,不要跑了,不要跟人說話。
王老三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想要抽到趙特派員,幫忙做個記錄,趙特派員也說了「再等一會兒」。
渾身頓時打個激靈。
那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審視我了——
幸好,我從一開始,就是讓大哥二哥兩個人出頭露面,我從來沒有露面。
很快,王老二也被押送出來,送去隔壁房間。
趙特派員沒有叫名字,王老三便主動扶著眼鏡,腳底下發顫地走進屋內。
「你大哥二哥已經交代了,你是他們的主謀。」
「我不是,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事情,趙領導。」
「你敢說你不知道?」
「您說的是什麼事情啊,趙領導。」
兩人一問一答,進行了幾句之後,趙特派員冷哼一聲:「好啊,碰上硬骨頭了……」
「你既然願意跟我熬下去,我就跟你熬一熬。」
「王會計,你不要以為你能夠熬得過我;也不要以為你大哥二哥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頑抗到底,罪加一等,這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因為王老三不肯交代,趙特派員也沒證據繼續再抓再審問王家更多人,更不適合再把事情鬧大,避免激發了王家的宗族情緒。
趙特派員直接讓民兵帶上王老大、王老二、王老三、馬斌,一行人準備返回公社,再繼續進行審訊。
程衛國抱著頭蹲在屋裡,看著趙特派員和民兵要走,小心翼翼問道:「領導……我沒事了吧?」
「紀書記,這種思想有問題的知青,目前還夠不上犯法,還是你們生產大隊看著處置,進行改造吧。」趙特派員說道。
「是,趙領導!」紀保田立刻鄭重說道。
程衛國頓時渾身一軟,坐在地上——我到底是落在了紀家手裡面,這下可糟了!
趙特派員和民兵們壓著四個嫌疑犯要走,紀保田又上去詢問兩句。
王家是不是確定了罪名,可不可以公布給村民?
趙特派員說道:「給社員們解釋一下還是可以的,不過不要說證據確鑿,就說『可能』『涉嫌』就好了。」
「那個馬斌呢?」紀保田又問。
趙特派員對這個倒是可以立刻回答:馬斌連續兩天夜裡去踹牆搗亂,還被人抓住,那肯定是要收拾的。
「耍流氓的確是有點……就按照尋釁滋事,拘留十天怎麼樣?」
「出一個偷賣集體財產的王家就夠了,再出一個判刑的流氓,紀書記,你們小山屯臉上也不好看。」
紀保田有些意外,有點想說什麼,紀元海見他似乎要說不同意見,在一旁連忙說道:「領導您考慮的很對,這樣處置就很好了。」
「多謝您幫我們小山屯留下了顏面!」
趙特派員哈哈一笑,拍了拍紀元海肩膀:「小伙子挺靈動,在隊部幫幫忙,肯定不錯。」
「還有,別再叫領導了,叫我同志或者特派員都行。」
說完話,帶著六個民兵和四個嫌犯,離開了小山屯。
紀保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小聲跟紀元海說:「元海,出了流氓罪判刑的,咱小山屯臉上不好看,他臉上也不好看,是吧?」
紀元海點點頭:「這肯定是。」
紀保田頓時釋然,隨後看向紀元海,眼睛一亮:「趙領導最後一句話,說的很不錯啊……真是給我提醒了一下。」
「元海,你要不要來隊部幫忙?」
紀元海訝然:「我?」
「對啊,就是你——」
紀保田還沒說完,王家的人已經湧上來:「書記!咋回事!」
「公安咋把我爹拷走了!」
「對啊,書記,你給公安說啥咧!咋把我爹、二叔、三叔都給抓起來了!」
紀保田對紀元海示意以後再說,自己忙不迭高聲喊叫:「都靜一靜,靜一靜!」
「今天大家都在,我就宣布兩件事。」
「今天生產隊沒出工,也是為了這兩件事。」
「第一件事,知青馬斌半夜跑到咱們生產隊社員紀元海家門外撒潑,被當場逮住,趙領導說念他年紀輕輕,不給他算流氓罪,算他尋釁滋事,拘留十天。」
有社員問了:「啥叫『尋信只事』?」
紀保田笑著回答:「就是閒的蛋黃都淌了,沒事找事干,給人家亂找麻煩!」
社員們都一下子明白了,哄堂大笑。
「那我爹是咋回事!」王金花的妹妹王金枝叫道。
「那就是第二件事啦。」紀保田板著臉說道,「趙領導說,經過調查,認為王有財、王有德、王有華三個人有可能把咱們小山屯的石頭偷偷搬出去,賣給縣石雕廠,填自己家的腰包!」
「他們三個人,可能盜賣集體的財產,弄不好要判刑蹲監獄咧!」
紀保田說完之後,整個隊部前面一小隊、二小隊、三小隊全部沉默了,用異樣的目光看向四小隊。
四小隊王家,王家三兄弟的媳婦跟兒女有的叫,有的哭。
王老大的兒子王金亮甚至跳腳罵起來:「咱們生產隊有壞種,告狀誣陷我家!」
「等著吧,我家裡不服!」
「等我爹回來,咱們走著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