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12日,農曆十二月二十五
這一天對許諾來說,猶如再生。
當他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事物竟然都清晰了。
昨天還是比較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事物的狀態,他還在擔心自己可能在春節的時候無法完全恢復了,無法和馬老上台表演了,可沒想到今天竟然完全好了。
白色塗灰的棚頂,掛著一根落滿灰塵的燈管,轉頭看向窗外,天還沒有亮,外面刮著呼呼的冬風。
他將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一根兩根三根......的數著手指。
穿鞋下地,何濤應該是和他住在一起的,可是這個時候他的床鋪是空的,現在正是他出去接錢老的時間,所以他早早的就出去了。
走到窗邊,看到外面下著雪,他輕輕用手擦了擦滿是霧霜的玻璃,療養院的院裡已經是白花花一片,只有一排腳印延伸到院外,那正是何濤留下的。
這時,隔壁房間的燈亮了,許諾知道,這是姐姐起床了,這些日子她總是早早的起來。
隨後療養院辦公室那邊的燈也亮了起來,拉著窗簾,但還是可以隱約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屋裡走動,正是趙雅醫生。
許諾此時突然感覺鼻子有些酸楚,自己生病的這一段時間,這麼多人在為自己不辭辛苦的付出,讓他感覺無以回報。
『吱呀』一聲,他房間的門被推開。
看到許諾站在窗前,許帆先是愣一下,然後問道,「你也起床了啊,是要上廁所嗎?」
許諾死死的盯著許帆,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見許諾的眼神充滿了靈氣,和之前完全不同了,許帆突然意識到什麼,緩緩向前走了兩步。
「姐。」
「嗯。」
「姐。」
「嗯。」
「你這身睡衣真難看。」許諾用手擦去眼淚,聲音哽咽的說道。
「還不是你在明珠的時候給我選的嘛。」許帆伸手拽起衣角抖著給許諾看,激動的流下了眼淚。
許諾點點頭,「你當時說的對,大紅色的睡衣確實顯老。」
隨後姐弟兩人便緊緊的抱在了一起。
許帆用力的捶了一下他的後背,「你這個壞小子,能看見東西了,就拿你老姐開涮是吧。」
「姐,辛苦你了。」許諾說道。
許帆狠狠的咬了許諾肩膀一口。
許諾忍著疼痛。
「許諾,我警告你,你以後再這麼嚇唬你老姐我,我就永遠不認你這個弟弟了。」許帆看著許諾表情嚴肅的說道,眼角的淚水根本止不住。
許諾伸出雙手幫她擦乾眼淚,「姐,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笑薇,對不起父母,對不起所有關心我的人,我真的錯了。」
許帆沒有說話,輕輕的撫摸著他的頭髮。
趙雅拿著醫療的器具站在門口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眼裡滾動著淚花。
隨後錢老又來了,看到許諾終於恢復了視力,他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最後又幫他做了一遍系統的檢查。
還是和第一次一樣,將一根長針順入到了許諾的眼窩中,這次抽出後並沒有血跡,大家看了都很開心。
最後錢老又建議趙雅帶著他去醫院又做了一次全面系統的西醫檢查,一切指標完全正常,顱中血塊已經消失不見了。
再回到療養院的時候,馬老和少馬爺也已經來了,並且從許帆的口中得知了他完全康復的消息,難掩喜悅,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這次的康復,對於許諾來說,無疑又是一次重生。
坐在房間裡,看著馬老和錢老悠閒的聊著天,看著許帆和趙雅忙前忙後,看著少馬爺和何濤也在研究著相聲,許諾緩緩的站起身走到了兩位大師的面前。
許諾『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所有人將目光都看向了他,房間裡一片安靜。
連叩三個響頭,許諾表情莊重的緩緩說道,「錢老,馬老,我失明的這段時間,要不是有您二老一直陪在左右給我希望,恐怕我很難度過這個難關,今天我能康復多虧了你們,這一拜算是表達我的感激之情。」
兩位大師互相對望了一眼,帶著頗為欣慰的表情,懂得感恩是一種很高尚的品質。
「先起來吧,你這一跪我還以為你要拜師呢。」馬三力風趣的說道。
既然馬老都這麼說了,許諾見機會似乎成熟了,又連叩了三個響頭,「馬老,我早有拜您為師的願望,這段時間你又教會了我很多東西,相聲知識是次要,主要的是做人的哲學和面對人生的態度,這些知識足夠我受用終身的。」
「你先起來吧,咱們起來說。」馬三力上前一步將許諾扶了起來。
許諾這才站起身,馬智明此時走了過來,說道,「我們這一行拜師你也知道,規矩多,又要有引保代,又要擺知的,況且老爺子收徒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這對整個相聲界來說都是大事。」
「我不求其他,口盟都行,我只想了此心愿。」許諾說道。
「口盟可是入不了族譜的。」馬智明提醒道。
許諾表情誠懇的看向馬三力,「馬老,這段時間我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形式並不重要,對我來說,重要的就是成為您的徒弟,可以奉您為師,這就足夠了。」
馬三力明白的點點頭。
錢為民坐在一旁看著馬三力說道,「三力啊,我看這事成,什麼擺知擺酒的,沒必要的事,你們爺倆心知肚明就行了。」
如果光是口盟,可真的是省了不少的事,也會減少不少的麻煩,既然許諾都不在意入不入譜的事,馬智明還是比較贊同這個方案的,也跟著點點頭。
許帆、何濤和趙雅靜靜的站在一旁。
「行,既然這是咱爺倆的緣分,我這個老頭子也就不講究太多了,口盟就口盟,誰承認不承認的都無所謂,咱爺倆認就行。」馬三力拍了拍許諾的肩膀。
一聽馬老答應了,許諾又想再次跪下,被馬老急忙攔住,「行啦行啦啊,都磕了六下了,你再磕出腦出血來,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馬智明見好事已成,急忙走到錢為民錢老爺子身邊,「錢老,您是這年齡最大的長輩,那就請您做一次見證人吧。」說完,向許諾拜拜手,「來,給錢老爺子倒茶。」
許諾緊忙快步走過來,給錢老斟茶倒水。
錢老滿意的點點頭,「師徒之間,藝伎的傳授只是一個方面,徒弟最應該學會的就是師父的德行,優則仿,劣則棄,將好的發揚光大才是這一門的目標。」
「錢老,您喝茶。」茶已經倒滿,許諾請言道。
就這樣,許諾成為了相聲泰斗馬三力的口盟弟子,雖未入族譜,卻已有師徒之名。
幫許諾治好了眼睛,錢為民從此再也沒有出過山,臨終前用時三年寫了一本《錢傳》的自傳書籍,書中將自己親眼見證了馬三力口盟收許諾的情節寫入其中,成為後世津津樂道的一段佳話,也確鑿的證明了真有其事。
事後,馬三力將一件大褂和上次許諾用過的玉子做為禮物送給了他,許諾也將此物視為珍寶般保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