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迸射
月黑風高,狗吠蟲鳴。
柴軍的兩個小弟拉開雙扇鐵門,人手一把砍刀,站在狹窄的路面上,向左右張望。
但因為沒路燈的關係,周圍一片漆黑,只能聽見草叢裡的蟋蟀聲。
柴軍也跟著出來,他手裡握著一把手槍,緊張的看向四周。
但路面上毛人都沒有,只有一隻野貓從低矮的石牆上跳下來,一眨眼就溜的無影無蹤。
戴寶月站在門口,悄聲問道:「怎麼回事?」
柴軍搖頭:「沒見著人,好像是一隻野貓。」
戴寶月吐了一口氣,囑咐道:「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柴軍瞥了她一眼:「對了,告訴老闆,咱們手裡沒多少貨了。」
柴軍之所以上鉤,便是因為貨快沒了,要是羅銳手上有貨,他殺人取貨,還能撐一陣子。
戴寶月點頭:「行,你們先走,別讓外人看見。」
柴軍騎上摩托車,帶著兩個小弟,沿著漆黑的小路,向自己的據點駛去。
戴寶月把門關上,然後登上台階,走回屋裡。
她一邊走,一邊甩掉自己的紅色高跟鞋,脫掉自己的上衣,雙手伸向後腰,把包臀裙的拉鏈拉掉,褪下裙子。
保鏢坐在門邊,只是撇了她一眼,然後拿起一張報紙看起來。
戴寶月走上樓梯,在轉彎處,她的衣服已經全部脫掉,她邁著輕盈的步伐上樓。
古志良穿了一個褲衩,坐在紅色的單人沙發上。
他雙手搭在扶手椅上,仰著頭,盯著天花板,雙眼迷離。
眼前的茶几上,放著麵粉、錫紙等東西,似乎剛剛使用過。
戴寶月上樓,古志良看都沒看一眼,深度地沉浸在自己的幻覺里。
她從另一張沙發里拿來一個軟墊,放在古志良的腳邊。
古志良已經清醒過來,低聲道:「不要留下痕跡!」
她最害怕的是碰茶几上那玩意。
事後,古志良長出一口氣,睜開迷離的雙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滿意後,他站起身,從茶几上取了一支煙,點燃後,深吸了一口。
「剛才是誰來了?」
戴寶月拿起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口,回答道:「柴軍。」
「怎麼?夜總會出事兒了?」
戴寶月找了一條浴巾,把自己包裹住。
「沒有,他過來告訴咱們貨快沒了。」
古志良皺眉:「不是剛拿回來不少嗎?讓他給我注意點,我要是發現下面人自己搞著玩,我就弄死他!」
戴寶月微微一笑,道:「不至於,我算過帳,幾個場子的帳面上,酒水錢比以前都多,柴軍還是很賣力的。」
誰知,古志良yin笑的看向她:「你幫著老相好說話?我聽下面的人說,當初他可是讓你懷過孕!」
戴寶月眼底閃過一絲恐懼,隨後露出一個苦笑。
「老闆,這都是下面人傳的謠言。」
古志良不搭話,把菸頭扔在地上。
「下個月初,伱和我一起去省市拿貨。」
戴寶月正了正臉色,應了一聲,然後走進洗浴間。
洗完澡,她走到樓下,古志良的保鏢還在看報紙,這人像一尊石雕,安靜的坐在角落裡。
戴寶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聽古志良叫他華哥。
華哥是在三年前出現的,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古志良也沒說過。
但從古志良對他恭敬的態度,這人的來歷絕對不簡單,戴寶月也不敢和他多說什麼。
她穿上衣服,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手機,然後走進院子裡,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戴寶月呼出一口氣,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不多時,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月兒?」
「嗯,是我,二姨,孩子呢?」
「睡下了,最近這幾天總是吵著想你,想見媽媽。」
戴寶月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二姨,告訴玲玲,媽媽過兩天就回家看她。」
「寶月啊,我知道你在縣裡,隔著這麼近,你不能總是不回家,月兒下半年都要上小學了。」
「我知道,我會回來的。您的工資和孩子的生活費,我都打卡里了,您去取一下,那就先這樣,二姨,幫我照顧好玲玲。」
戴寶月把電話掛掉,往屋裡走時,她似乎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但那該死的狼狗蹲在狗棚里,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畜生都沒警覺,戴寶月也懶得多操心,她收拾好面容,赤著腳走進屋裡。
……
黑暗之中,和一條狼狗對視,讓羅銳的後背冒起了冷汗。
這狗也真是操蛋,剛開始見到自己,狂吠了一陣,差點讓他暴露,不過羅銳一直盯著它,眼睛一眨不眨。
以前,羅銳聽說狗很有靈性,見到普通人又吠又咬,但見到屠夫、或者以殺生為營生的狠人,這些畜生屁都不敢放一個,只會夾著尾巴。
羅銳殺過人,這狼狗要不是聞到狠人的氣息,要麼就是剛才叫累了。
它預警後,屋裡的幾個傻叉,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它也懶得多管了。
不管哪種情況,都讓藏在花壇後面的羅銳沒有暴露。
其實暴露也沒關係,羅銳曾經有過干翻七八個人的戰力,他從不擔心自己玩不過這群人。
但他偷聽到的消息不多,只聽見戴寶月打了一通電話。
這女人竟然有個女兒,母女倆同住縣城,她卻不經常回家看望女兒。
而且戴寶月的聲音很低,明顯是背著人打的這個電話。
她似乎很害怕別人知道這件事兒。
叫柴軍的紋身大漢明顯是一個du販子,他跑來這裡,這背後的大老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羅銳沒有馬上離開,他等著門口的保鏢看完報紙,把門關上後,他才從角落裡,小心翼翼地翻牆出去。
狗棚里的狼狗立即站起身,搖著尾巴,低吠了兩聲,那意思是,沒事兒再來玩啊。
門口和門內都有監控,他儘量避開監控會拍到的位置,摸著牆根,回到剛才藏匿摩托車的位置。
摩托車被他停在了漁民家的門前,離戴寶月的院子相隔五十米。
如果不是這樣,先前柴軍出門看見不明來歷的摩托車,便知道有人跟蹤他。
這會兒,羅銳找了一個牆角站著,他掏出手機,發現剛才靜音的手機有好幾條簡訊。
最新一條簡訊是鄭榮在十分鐘前發來的:【我們在沙頭角,紋身男和兩個小弟上了一條漁船,人一直在船上。】
半個小時前,鄭榮就給羅銳打過電話,他當時躲在花壇後面,幸好手機調成了靜音。
兩人商量了一陣,羅銳待在院子裡偷聽,鄭榮跟蹤紋身男,但汽車不能駛入小路,不然肯定會被暴露。
鄭榮沿著沙河大道一直往前開,從上往下俯視,看見兩輛摩托車的燈光往沙頭角去了,他們便開車一直跟了下去。
確定了位置,羅銳推著摩托車,儘量遠離有人居住的房屋,然後騎上車趕過去。
到了地方,他看見鄭榮、楊波和彭傑坐在堤壩上,三個人一邊低語,一邊望著沙頭角下方停著的一排排漁船。
「情況怎麼樣?」
三人被嚇了一跳,看見羅銳後,大家都長舒了一口氣。
鄭榮指向下方、兩百米外的一艘漁船,船身上有編號。
「就是那艘船,除了紋身男,裡面還有三四個人。這會兒,這些傢伙還在喝酒。」
羅銳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過後了,周圍萬籟俱寂。
楊波道:「怎麼搞?要不要通知李大隊?」
幾個人都很清楚,派出所的民警雖說有執法權,但說要下去抓人,那就真的很危險。
du販子不僅人手多,而且手上還有武器,乾的是殺頭的買賣,就憑他們幾個硬闖的話,力量太過懸殊,傷亡的概率極大。
即使他們幸運的搞定這幫人,還必須人贓俱獲才行,而且並不會受到上面領導的表揚,反而還會被批評、停職檢討。
這不是說你工作能力不突出,而是你沒組織、沒紀律,把自己處於極度危險之中,咱們體系里已經不提倡個人英雄主義。
能用推土機推過去,不會讓你拿著鋤頭去挖地。
近代的戰爭,因為條件艱苦,太多人憑藉一己之力,螳臂當車,以血肉之軀硬剛敵人,這沒錯,可歌可泣,但現代這個社會,還這麼做,就太不值當了。
鄭榮把羅銳拉到一邊,勸道:「還是通知李大隊吧,這事兒,咱們真玩不轉。」
幾個小時前,鄭榮可不是這樣想的,他以為羅銳只是單純的想要調查兩個死者的死因,而且他還讓楊波和彭傑跟著一起,要是案子破了,兩人還能撈點功勞。
可現在呢,好傢夥,羅銳直接釣出了du販子,而且還查到戴寶月的身上。
戴寶月什麼人,全縣城都知道,她為古志良幹活,同時也被古志良干。
如此一來,隱藏在沙河縣的巨鱷,突然有被叉住的機會。
鄭榮激動歸激動,但他沒失去理智。
多年形成的服從意識告訴他,這事兒就必須往上報。
但羅銳卻沉吟道:「師父,我才來沙河縣沒多久,但我知道古志良能存在這麼久的時間,沒人能拿他有辦法,這是為什麼?」
鄭榮臉色肅然,他當然知道原因,但他一直不敢往那上面想。
羅銳現在點出來,他也是無話可說。
「古志良這頭大鱷的腦袋上,有多少把傘在為他遮風擋雨?您了解過嗎?」
鄭榮吸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摸煙,但煙早就被羅銳搜走了。
他咬牙道:「別的人不說,李大隊肯定是乾淨的!我了解他的為人。」
羅銳點頭:「就算他兩袖清風,但別的人呢?辦個案子,不可能僅憑他一個人就能搞定。」
鄭榮被搞的沒脾氣了:「那你說怎麼辦?」
羅銳微微一笑:「咱們先回家睡覺,不要打草驚蛇,後面的事情,我來想。」
鄭榮心有不甘,望了望堤壩下面的漁船,而後只好點頭。
一行人坐車返回,羅銳騎著摩托車,回到夜總會時,那一對情侶還站在路旁。
見到羅銳回來,男人苦著臉,趕緊把錢掏出來,他女朋友冷著臉,剛才應該是和這男的吵過架,眼睛紅紅的。
「謝謝!不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了。」
羅銳把鑰匙遞給他,等他把錢遞過來時,羅銳抽出十張鈔票送給他。
「這是感謝費。」
男人猶豫著,他身後的女人卻是一把搶過了過去。
羅銳笑了笑,道:「不過,事先聲明,今晚兒的事,別給外人講,不要給自己找麻煩,懂麼?」
男人點頭:「我明白,我經常看電影,我懂事兒,我沒見過你。」
羅銳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坐上鄭榮的車,回到了派出所。
幾個人,各懷心思,各自離開。
除了羅銳之外,其他三人在縣裡都是有家有室,只有他住在單位的宿舍。
他本來打算租一個房子,可一直沒時間,宿舍雖小,但就他一個人住,也還算愜意。
宿舍是租用附近居民的民房,就在五源派出所後面,就一層平房,一共六個房間,兩間儲存著物品,其他四間供給值班人員休息。
羅銳走進院子,來到靠近廚房的門前,他的腳步突然愣住了。
他掏鑰匙的動作頓時僵住,因為他看見門鎖已經被打開,鎖頭孤零零的掛在合頁上。
羅銳趕緊閃進廚房,從灶台上抽出一把菜刀。
他剛把刀拿到手上,便聽見走廊的門被推開了。
羅銳隨即轉身,在漆黑的夜色中,兩步踏出門外。
太久沒殺人,讓他的手心竟然滲出汗來。
一抹紅透的火光在黑夜裡閃爍!
如同鬼魅的男子,斜著眼,冷笑地盯著他。
看清闖入者的面容,羅銳原本緊繃的全身,立即鬆懈下來。
「陳隊,你真的像鬼一樣,嚇死我了!」
陳浩把煙從嘴裡拿下來,哈哈一笑:「你小子,我要是不早現身,指不定犧牲在你手上了。」
羅銳也是呵呵一樂:「誰叫你來之前不打招呼?大半夜的跑到這沙河縣來,你想幹什麼?」
陳浩看了看四周。「咱們進屋再說。」
羅銳頷首,看著門上的鎖:「你這開鎖的技術很牛叉啊,跟誰學的?」
陳浩進屋,等羅銳進來後,他把房門關上。
「你這鎖太簡單了,兩根鐵絲一桶就開了。
我曾經跟看守所的一個老賊學過一陣子技術。
你知道嗎,做賊分兩種,一種人啊天不怕地不怕,無意間搞了一筆大的,覺得自己一輩子衣食無憂,可以揮霍度日了。
可另外一種人,就像這老賊,一輩子都是小偷小摸,偷點小錢度日,可某一天,他開了一個保險箱,看見裡面堆著好幾百萬現金,他當時就嚇傻了。
有趣的是,這老賊不敢拿錢不說,他還報警抓自己。
我有時候就想,他這人啊是有大智慧的,沒那麼貪心,知道底線在哪裡。」
羅銳把牆上的開關打開,他的宿舍很簡單,完全符合一個臭男人的居所。
陽台上沒有晾曬的衣服,因為都堆著還沒洗呢。
宿舍有兩架上下床,都被羅銳一個人占用了,空床鋪上擱著三個行李箱,箱子裡的中華煙少了一半,但茅台和五糧液還沒動過。
陳浩早先進來之前,就看見箱子裡的東西了,這羅銳實習上崗,還不忘搞糖衣炮彈這一套,讓青鬼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羅銳拿來一把椅子。
「陳隊,請坐,我這裡茶水沒有,菸酒管夠。」
說著,他找來兩隻塑料杯,隨便提起一瓶年份久遠的茅台,扭開了瓶蓋。
陳浩擺手:「別,我天亮就走!」
羅銳倒了半杯給他,忽悠悠地道:「恐怕你走不成。」
陳浩聽出了言外之意,他還沒開口,羅銳坐進了椅子,問道:「說吧,你神出鬼沒來到沙河縣,車也沒見你開過來,我單位你應該也沒去過,恐怕你等了很久,怕別人看見你,你就撬了我的鎖,藏在屋裡等我。
不過,我有點想不明白,你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
羅銳的揣測,陳浩一點兒也不意外,畢竟兩人共事這麼久,性格為人都很清楚。
陳浩挑了挑眉,道:「我拿你的相片,在這周圍一打聽,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你是新來的片警,臉黑的跟鍾馗似的,說你看起來不像好警察,紛紛把你賣了。」
羅銳有些無語,曬黑了,那不就是更加表明自己工作認真,常在戶外執勤嗎?
女人啊自古喜歡小白臉,大媽也不例外。
羅銳擔憂道:「堂堂一個刑警支隊,隱藏行蹤來找我,陳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陳浩擺擺手,低聲道:「我聽說你在打五源采沙場的主意?」
羅銳吃了一驚。「這事兒……是老狐狸告訴給你的?」
他只打電話給魏群山說過這事兒,沒想到這才過去一天,陳浩就找上門來了,而且行蹤還如此隱秘。
按道理說,魏群山是海江分區的頭兒,陳浩是臨江市的支隊長,兩人不是上下級關係,魏群山沒有理由吩咐他。
除非一種情況……
羅銳眉頭越皺越深,事情已經超出他的想像了。
陳浩人精一個,羅銳不說話,他也不吭聲。
沉默很長時間後,陳浩看了看手錶,終於忍不住,他問道:「你剛才說我明天早上回不去,而且你這麼晚才回來。羅銳,告訴我,你到底在幹什麼?」
羅銳略微沉吟,然後看向陳浩。
「陳隊,你認識古志良嗎?他是咸臨漁業老闆張軍的拜把子兄弟,我查到古志良涉嫌販賣du品……」
陳浩一聽這話,睜大了眼睛,他吞咽了一口唾唾液。
「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浩是值得信任的,羅銳沒打算藏著掖著,而且現在這個事情,他自己根本搞不定,沙河縣的人也靠不住,告訴給陳浩,正好合適。
羅銳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詳細一說,陳浩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一邊抽菸,大腦一邊快速地運轉。
還沒影的專案組一直在尋找突破口,調查咸臨漁業的犯罪證據,然後扳倒它身後的大樹,卻沒想到被羅銳無心之中撬開了一個口子。
陳浩在屋裡走了兩圈,開口道:「你先等著,我出去打個電話。」
他打開門,拿出專案組配備給自己的專用電話。
他先是告訴了魏群山,魏群山立即聯繫已經返回海西省的官立海。
折騰了一兩個小時,陳浩這才收到魏群山的回音。
陳浩回到屋裡,把門緊緊關上。
羅銳等的不耐煩了,馬上問道:「怎麼樣?」
陳浩微微一笑,回答說:「你剛說的沒錯,我暫時回不去了!對了,魏局讓我給你捎一句話,他說你這把匕首可以出鞘了!」
羅銳挑了挑眉。
陳浩把羅銳剛開的茅台拿在手上。
「這酒我拿走了,算我欠你的。」
羅銳看見他正往外走,問道:「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就咱們倆可幹不成這事,得找一個熟悉沙河縣的地頭蛇,要抓大魚,咱們得織好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陳浩頭也不回的消失在無盡的黑夜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