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沒有想過陸子衡是如此的直白,沈清歡的小臉紅紅的,扭過頭,就想要離開。
陸子衡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男人眉眼裡的情愫,隔著厚實的衣料,慢慢升溫。
「小清歡。」男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哥哥想親親你。」
......
網際網路吃瓜群眾就像是葉蘭芝的記憶,斷斷續續的。
這些日子,陸震霆的溫柔,讓毫無抵抗力的葉蘭芝沉淪。
可也有抽搐的時候。
例如晚上葉蘭芝突然地發瘋,起身就往外跑。
陸震霆來不及套上外套,就跟在她後面,兩人相顧無言地走到了夜市。
「你煩不煩!一直跟在我後面?」葉蘭芝折過身,衝著陸震霆吼道。
「不煩,跟著你一輩子也不煩。」
葉蘭芝有過一瞬,被這話澀了眼眶,「你不煩,可我會煩。」
聽她的語氣,不像是個玩笑。
陸震霆往前跟了幾步,拉著她的手問:「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蘭芝。」他用力地嵌住她的胳膊,漆黑的墨瞳竄去了點滴猩紅,「我就問一次,你是不是要放棄我?」
「我們都不曾在一起,又何談放棄?」
不曾在一起?
明知道葉蘭芝是因為記憶錯亂,但陸震霆還是聽不得。
這些日子,就像是偷來的,越是往後,陸震霆越是怕有一天葉蘭芝會想起一切。
夠了。
夠了。
陸震霆也知道自己作為一個中年人,不太適合像小年輕一樣。
但是葉蘭芝的記憶還停留在二十歲多歲的時候,他的吻堵住了葉蘭芝後面的話。
葉蘭芝覺得很委屈,因此,幾乎本能地咬了下去。
口腔被鐵鏽的味道充斥,她在用這樣的方式,排斥著他的親近。
陸震霆忽然笑了起來。
葉蘭芝揣不出他的情緒是憤怒還是難過。
在她大口喘著氣時,陸震霆又吻了過來,用她的方式,狠狠地咬了她的唇瓣。
「疼嗎?」陸震霆鬆開葉蘭芝,「蘭芝,你愛我嗎?」
陸震霆用拇指擦拭殘留的血跡,丟下這麼一句沒有來由得句子。
夜風吹散了葉蘭芝單薄的身影。
他的話,終讓她失去了所有對白的能力。
「算了,我不問了。」
帝都的夜市,燈火囂張。
熱鬧是無心的人,悲傷不甘不願鑽進了骨髓,肆意流淌。
的確是這樣,人世間最難能可貴的,被稱為兩情相悅。
葉蘭芝錯愕了數秒後,一如當年,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與地融為一體,漆黑成為主色調竄入瞳孔,而後陸震霆倒下。不遠處,隱約還能聽到幾重女聲的尖叫。
陸震霆向來寡淡,一生一世一雙人。
再次醒來的時候,葉蘭芝坐在自己的旁邊。
「我們以前,熟悉到什麼程度?難道你是我的前夫嗎?」
這一次,輪到陸震霆沉默了。
他起身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而後交到她手裡。
葉蘭芝捧著紙杯,抿了抿唇,繼續刨根問底,「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嗎?還是說真如我想像的那樣,你我之前有過一段婚姻,是因為你出軌成性,所以我離開了你?」
「……蘭芝……」陸震霆嘆了口氣,他回過身,半跪在她膝前,「你一定要知道嗎?」
「算了,如果很為難的話,就不要回答了。」葉蘭芝伸手向前輕推了推他,「你別這樣蹲在我旁邊,搞得好像要拜年似的。」
她其實記得不清楚,但是網際網路的信息又是東拼西湊的。
陸震霆一時間語塞,就算是夢,葉蘭芝也沒有給自己好的臉色。
陸震霆乾脆閉上眸子,就那樣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邊。
葉蘭芝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也無任何反應,適才撐著兩條發麻的腿,晃晃悠悠地挪到床頭按了門鈴。
醫生走進來,讓護士為陸震霆重新掛了點滴,用筆記錄了什麼:「你就是患者家屬?」
葉蘭芝剛要說自己不是,那醫生又接著數落,「身為人妻,自己丈夫連著這麼多天不吃飯,還當自己是小年輕,作嗎?」
葉蘭芝被醫生說得面紅耳赤,本打算趁著雨小了,她回去補個回籠覺。
現在看來,這醫生八成將她當成了虐-待丈夫的惡毒妻子。
葉蘭芝平日最怕別人碎嘴,醫生走後,她乖乖地在病床旁等陸震霆醒來。
清晨的陽光是那樣濃烈,帝都剛被雨水沖刷,一切都是嶄新的模樣。
陸震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葉蘭芝在不在。
他繃著身子,不敢碰她,生怕她會即刻消失不見。
她能夠在他身旁,他就十分地知足。
若再多出半分,適得其反。
等到葉蘭芝睜開星瞳,見陸震霆的男人就像痴漢一般望著她,她甩了甩有些發酸的胳膊,沒好氣地說:「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美女……」
還真是把自己當小姑娘了。
聞聲,陸震霆笑了起來,英挺的眉毛挑著戲虐,「看是看過,就是看不夠,這樣美的女孩。」
「看來陸先生身體是好利落了,那我就不在這耽誤你靜養了。」
葉蘭芝總能開了一個話題後,把後面別人的附和全部堵死。
陸震霆輕飄飄地問了句,「蘭芝,你相信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故事嗎?」
「不相信。」
幾乎不用思考,葉蘭芝斬釘截鐵地反將他一軍:「陸先生。別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你見過老夫老妻度一輩子蜜月的嗎?」
「......我……」
「再濃烈的酒喝乾後也總會有清醒的時候,再熾熱的愛情在時光的洗禮後也會變得無情。兩個人能從青蔥年華走到暮年白髮,不是說男人多愛這個女人,女人有多愛這個男人,我們不能否認的是,他們結合一起的基礎前提是愛情。可是經歷漫長的歲月,所有的都會變淡變質,能夠走下去多數是責任擔當,又或者是不捨得這麼多年的年份。而走不下去的那些,是厭倦了彼此之後的模樣。」
葉蘭芝一口氣說了很多。
的確是呢,人的永遠,不過是用一生丈量。
那麼多歲月,彈指間飛灰湮滅,淪為世上最可悲的謊言。
陸震霆頓了頓,他換了個話題:「蘭芝,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總喜歡講大道理。」
葉蘭芝抬眼望去,這個男人似乎知曉她太多事,而她對他一無所知,這樣很不公平。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背叛』如何定義,不過若要我全身心投入對方都不能真誠予以回報,反在背後捅刀。好比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
算了,都是芝麻大的舊事。
過去傷害也好,不必要每每逢人掛在嘴裡,算是為自己積德。
陸震霆卻抓住了重點,他話鋒一轉,「蘭芝還記得在剛參加工作那會兒發生的事情?」
葉蘭芝自覺地閉上了嘴,差一點就要說漏了。
陸震霆甚至用了「還記得」這樣的前綴,那他一定參演過自己的過去。
如此,不難推出,陸震霆應是自己重要的人,可是之前腦海里遺忘的全部,以及迴響的聲音要她的頭越發疼了起來,似千萬隻蟻蟲正啃咬她的腦漿,疼得葉蘭芝抱著頭猛磕床板。
在第一個咚聲落下預備第二個時,一雙溫熱的大手扶住了她歇斯底里的瘋狂。
「蘭芝,那些事忘了就忘了,不要逼迫自己想。」
漸漸地,等葉蘭芝的情緒穩定,陸震霆從兜里掏出一盤藥,嫻熟地取出其中一粒白片,吞了下去。
手機的鈴聲把她從泥沼里釋放,葉蘭芝劃向右邊的綠色通話,「盛先生。」
陸震霆就在一旁,靜靜地聽她在他面前,與別的男人談笑風生。
「我會去的。」
即便是失去了記憶,葉蘭芝還是會和以前一樣,也會在習慣撒嬌的時候,慣嘟起小嘴,微皺漂亮的一字眉,語氣往往句尾一定要帶些嗲氣。
在過去,陸震霆唯獨在葉蘭芝喝醉後見過,那時無論她提出多麼無理的要求,陸震霆都應著她一一兌現。
原來,葉蘭芝也會清醒的時候,露出這副模樣。
陸震霆苦澀地想,即使沒有自己,蘭芝若是當年同盛光明在一起,或許比同他幸福很多。
等葉蘭芝一臉嬌羞地掛掉電話。
陸震霆背對著她,他忽然問:「蘭芝,是盛光明的電話嗎?」
即使沒有回答,陸震霆內心通透明亮,而後他聽到她的反問:「陸先生,你是不是跟光明以前有什麼過節?」
陸震霆忽然想起,當年陸子衡快要出生的時候,葉蘭芝揚著一臉甜蜜的微笑,總喜歡對自己說:「震霆啊。子衡又在肚子裡踢我啦——」
那麼動聽的句子,那麼悅耳的句子,對陸震霆而言都如夢一場,走馬觀花。
是呀,多少年,都無法改變。
他愛她,而她愛的人是他。
「過節倒是沒有。」陸震霆藏好複雜的內心活動,儘可能讓語氣聽起來正常一些,「倒是有點關係。」
見葉蘭芝緊蹙眉頭,知道她准往歪處去想,陸震霆牽著她的小手,「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們曾是很好的兄弟。」
「......怪不得……」葉蘭芝唏噓道。
陸震霆清了清嗓子,喉嚨的苦澀稍作輕鬆:「他同你說過我嗎?」
「說過。」葉蘭芝點點頭,」你知道光明說了多搞笑的事情嗎?他說你是我前夫,還說我們的兒子已經上了大學……」
「如果是呢?」陸震霆轉過身,他的熾熱的目光要葉蘭芝慌亂地低下頭,「蘭芝,如果盛光明說得都是真的,你會怎樣呢?」
好一會兒,葉蘭芝抬起清麗的小臉,字字句句錐心刺骨,她說:「就算是,那些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既然我不記得,就證明,你和我之間的點點滴滴,都不是什麼多好的回憶。陸先生,您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嗎?我也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彼此各自安好,不行嗎?」
「不行。」陸震霆斬釘截鐵道:「蘭芝,你能把所有都忘了,重新掀一頁,但我過不去。忘記後的一切,難道就不存在了嗎?」
葉蘭芝沒再開口,更多的是恨自己不爭氣,對他的話語,竟毫無抵抗。
彼時病房外,傳來一陣規則的敲門聲。
「請進。」
盛光明昨晚收到葉蘭芝的消息,推開門,映入眼帘的就是女人坐在病床上,而她的背後,正是陸震霆煢煢孑立的身影。
背道而馳這個成語,放到此處去形容,實在恰到好處。
「怎麼來得這麼快?」葉蘭芝問。
「嗯,剛好桑桑來醫院看阿年。」盛光明抬眼看了陸震霆,繼續說:「蘭芝。你和震霆這是......?」
聞此聲,陸震霆才轉過身子,不同於對葉蘭芝的溫柔與憂傷,他的聲調陰冷,懟得理直氣壯,「你一個死了老婆的,來我病房做什麼?」
盛光明聞言,臉色白了幾分。
葉蘭芝聽得雲裡霧裡,她扯著盛光明的衣袖,甚至不會審時度勢地問了句:「什麼死了老婆?」
剛剛那句,也不過是陸震霆氣急敗壞,沒有經過思考的話。
盛光明與葉蘭芝也不過是過去的一段陳年舊事,早就在和桑桑母親結婚後斷了所有,唯一放不下的只不過是陸震霆罷了。
「你放心,若不是蘭芝在,你讓我來我也不來。」盛光明說過後,故意拍了拍葉蘭芝的手背:「蘭芝。別多想,你餓不餓?咱們去吃早飯吧。」
「嗯。」
就在兩人合上房門的剎那,從腹腔湧出的陣陣酸楚嗆到喉嚨,陸震霆雙手撐著窗台,儘可能不讓自己倒下,他背著她,艱澀地問:「蘭芝,你若是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見葉蘭芝有些猶豫,盛光明替她應答:「陸震霆,與其威脅,不如想想有朝一日,若是你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都被放在陽光下,會是怎麼樣的局面。」
咯吱。
病房門被關上。
陸震霆只覺全身的力氣被一下子抽光,他再撐不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陸子銘拎著保溫桶,與盛光明和葉蘭芝在走廊不期而遇。
他的臉上有過幾分錯愕,考慮三叔還在病房,也未與他們兩個人打聲招呼,就推門而進。
「三叔。您要不要緊?」
那個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居然躺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本就一臉病容,配上淚水,更是憔悴不堪,言語間斷斷續續地,「……她還是走了……」
三叔嘴裡的那個「她」,是三嬸嗎?
陸子銘以前聽陸家的老人講過,三叔當年之所以會同意與三嬸離婚,是因為他差點進監獄。
三叔原本就是個寡淡之人。
真難想像,他竟然把身上的僅有柔情,全部給了三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