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
蕭璟泫下意識看向楚淮舟,目光中似有詢問,而後者卻故意將臉別開了。
蕭璟泫有些失落地垂下頭,像是無家棄犬。
楚淮舟眼珠倚在鳳眸眼尾,借著面紗的遮擋,不咸不淡地窺探了他一眼。
只能看到他寬闊的額頭,漆黑濃密的眉毛,兩排纖長微卷的眼睫,像霧簾般垂落,輕輕顫抖著。
他站在桌前,躊躇不決,不知在擔心什麼。
那女子笑了笑,解釋道:「我當真不會輕薄於你,只是有話要同小仙君說。」
蕭璟泫最終還是靠過去了,恭敬又懶散地說:「姑娘,還請你不要笑了。」
女子壓低聲音,道:「我笑仙君你啊,雖是曲中人,奈何,不知曲中意。」
楚淮舟看似漫不經心,將腰間的乾坤宮羽攥緊了,在手中捻來捻去地把玩。
倔強地將頭別在旁邊,翻來覆去地摩挲,宮羽下的流蘇都快讓他給薅禿了。
再抬頭時,蕭璟泫正疑惑地眨著透亮眸子,有些迷茫不解地看著那女子。
楚淮舟揚唇苦笑,又垂下了頭,百無聊賴地踹踹桌腿兒,像是撒氣的貓兒。
那女子似有些無奈,又有些恨鐵不成鋼,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當真是說不通。」
隨後,抱怨似地道:「真不知道該說你們這些修道的仙君,是清心寡欲,還是榆木腦袋。」
「什麼曲兒?」蕭璟泫真的是很笨,特別是在感情方面上,「我近來沒有聽小曲兒。」
儘管他不知這位姑娘,所言到底是何意,還是拱了拱手道謝。
「多謝姑娘提點,請問姑娘可還有其它事?」
「沒事了!」
女子往大門走去,喃喃念道:「當真是無趣得很,我還是去找師姐玩。」
蕭璟泫走回楚淮舟身邊,就瞧見他緊緊攥著,如銀白霜華傾瀉的流蘇。
敬小慎微地提醒:「小師叔,乾坤宮羽上的流蘇,快要被你薅禿了。」
楚淮舟掀開眼帘睨他,不滿地撅了撅嘴,有些傲嬌賭氣地說:「要你管我。」
他冷哼聲,拂袖離去,上了閣樓。
蕭璟泫正欲追上去,身後傳來的慘叫聲,讓兩人都頓住了腳步。
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少年,不知何時掛在了掌柜的身上,那掌柜的嚇得魂都沒了。
連忙舉起雙手,只管「啊啊啊啊啊啊——」的吱呀亂叫,暗啞地尖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讓您住停屍房!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吧!」
方才那少年奄奄一息,而此刻卻如靈活的樹懶般,緊緊地掛在人身上,瞳孔中全是黑色瘴氣。
周圍的人尖叫著,拔腿就開始四處逃竄,如熱鍋上團團轉的螞蟻,全向大門涌去。
那少年掐著掌柜的脖子,張開嘴陰狠道:「你為什麼要害我?薛應懷!為什麼要害得我如此!」
掌柜的悽厲尖叫:「啊啊啊啊——我不是薛應懷!薛應懷到底是誰啊?」
他雙腿直抖,地上濕了灘尿水,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恐聲大叫。
蕭璟泫也是一驚,足底輕點,身子掠了過去,揪住那少年的衣襟,猛地往下一拽……
竟絲毫未動!還是如膠似漆地貼在掌柜的身上!
蕭璟泫看著手上,拽下來的粗布,徹底懵圈了:……嗯?這是新婚燕爾?
掌柜得見這番場景,以為自己被惡鬼纏上,已經沒有救了,欲哭無淚道。
「您冤有頭,債有主,不要來找我啊!我叫萬重山!不是您要找的薛應懷啊啊——」
也不知觸到了眾人哪根神經,閣樓上的人,竟紛紛開啟了,自報家門姓名的模式。
「啊啊啊!我叫張麻子!不是薛應懷!也請你不要來找我啊!」
「我也不是!我……我叫劉翠花!」
「我……我也不是啊!我雖……雖然也姓薛,但……我叫薛二娃!」
「你別看我!我叫陳丫啊!」
那少年的脖子,機械緩慢又僵硬遲鈍地轉動著,眼睛盯著蕭璟泫和楚淮舟。
蕭璟泫愣怔了下,學著眾人的語氣和模樣,道:「我不叫薛應懷,蕭璟泫。」
少年又將惡狠狠,陰沉沉的全黑眸轉向樓梯上的,天青月白錦袍之人。
楚淮舟:「………………」
眼看他有飛撲過來之勢,蕭璟泫閃身攔到他跟前,吼:「他叫楚淮舟!」
渾身污垢怨氣四散的少年,抱著掌柜的不撒手,滿臉痛苦難挨之色,似乎在備受莫大煎熬。
「薛應懷!在哪裡?是不是不敢出來見我?你也知道你害得我慘?」
那掌柜的神情已經恐懼的麻木了,口中不忘喃喃哀求道。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不認識薛應懷!您大人有大量,鬆開小的吧。」
「你給我閉嘴!」陰氣森森的少年曲起五指,作勢從他後腦插入。
被閃身而過的楚淮舟握住,他寒氣沉沉道:「且慢,我認識你口中的薛應懷。」
「你此話當真?」
那少年激動起來,身側陰黑蝕骨的魔界瘴氣更甚。
楚淮舟手腕發力,瞬息間將他從人的身上撕了下來。
他冷怒道:「我此話當假!」
只是掌柜得躺在地上,兩眼翻白,早已經嚇得昏死過去。
少年轉著黑黝黝的眼睛,怔怔地看了楚淮舟好一會兒,忽然猛地向他撲跳過去。
「可惡!你竟敢騙我!」
五指甲蓋倏地鋒利如銳器,在楚淮舟白皙纖長脖子上划過。
「小師叔!」蕭璟泫驚懼大喊道。
楚淮舟哪裡需他提醒,反倒因他這聲大喊分了神,危急時刻,還是側頭瞥了一眼。
破風而來的指尖,在他的脖頸上留下道淺淺傷口,與汩汩而出的血痕。
斗篷被掀翻在地,露出那張清冷出塵,風華絕代,沉魚落雁的臉來。
只是額角碎發稍長了些,墨發稍鬆散了些。
少年看著自己五指,傷不到他,知道動不了這邊,尖嘯著躍身往樓上襲去。
大門口一時擁堵不通,閣樓上的人嚇得魂飛魄散,也張口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四處逃竄,你掐著我,我拉著他。
這副情形如同老鼠見了貓,當真是恐怖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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