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九次輪迴的閒話,我還是同你少說,總之次次都是遺憾。
你仿佛沒有心一般,就算楚淮舟把全部都掏出來給你,你還是學不會愛他。
第九次輪迴轉世,你或許還有記憶。
就是太子長琴仙隕,離徵古琴的封印鬆動,逃了一縷混沌黑煙藏於人間。
降落於你師尊雲槐身上,他因受不住魔氣黑煙的日夜折磨,在神智盡失之前,盡數轉於你身上。
造成了後來,你意志盡失,稱霸魔界,為亂人間的悲慘結局。
楚淮舟雖救了你自由,但為時已晚,你還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病逝。
雲槐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被剝奪轉世權利,押送至冥界十層煉獄領罰。
理應來說,楚淮舟無意入了輪迴門,九次輪迴已成功結束,一切都該在這裡畫上一個句號。
楚淮舟重回仙界,性子變得更冷淡了,不僅不愛說話了,甚至也不親人了。
我知道,他心中在盤算著些東西,但沒有人能看得透他。
某一個夜裡,他渾身是血地從冥界回來,像一隻獨自舔舐傷口的幼獸。
你利用魔氣為亂人間,無惡不作,罪不可赦,本是留在冥界受罰,不可輕易轉世。
楚淮舟自不會違背天意,他執拗又憨傻,只會強闖冥界,受了滿身傷,然後躲在角落裡看你。
我畢竟養他百來年,著實見不得他受這些苦,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我私下找到司命,對他百般賄賂,日日懇求叨擾,才為他替你尋了個逆天重生的機會。
我這樣做,並非是為了成全你和他,我只是想讓你從冥界消失,也好斷了他的念想。
但楚淮舟是個極聰明的人,很快就猜到了這件事。
他來我仙宮拜別之前,提出了一個請求,他從來沒求過我什麼。
那晚,甚至是第一次開口和我說話,坐下來促膝長談,依舊是為了你。
我們誰都不能保證,讓你逆天重生,以往的那些事,是否依舊原軌進行,還是會生出變故。
楚淮舟懇求我,將自己仙魄種於你心臟之中,儘量保你重活一世不再受魔氣侵擾。
我起初自然是不答應,沒有了仙魄,便是永遠再入不了仙界,上不了神譜。
他那個倔牛,在我仙宮之外跪了整整十日,滴水未進。
我與太子長琴是昔日摯友,他已仙隕,我不能讓他留下的,再隨他而去了。
我真是拿楚淮舟沒有辦法,只能應允了他的請求,將仙魄從他三魄中生生剝離,移於你心。
這也是為何你重生之後,身上沒有存在半點戾氣,功法也不退反增,都是因楚淮舟的那縷仙魄。
你後天修習道法起來,進步神速,短短兩年時間便修成大宗師,亦是因為,你身上存著他的仙魄。
而楚淮舟主動抹除記憶後,被貶下界,在修道上沒有絲毫天賦,也是缺了一魄之故。
你品性實在過於惡劣,整日遊手好閒不說,還琢磨著如何欺他辱他。
他即便是失去了記憶,但似乎已經將喜歡你,刻進了骨子裡,他捨不得恨你半點。
縱使有些時候過分的,我都想親自下界暴揍你了,他也不會太生氣,一夜之後,就會消氣。
楚淮舟真的很好哄,一直都是這樣,你不哄他,他也能自己把自己哄好。
好在你重生之後,良心發現,一心一意待他好,再別無二心。
我本喜悅地以為,你們終於能修得正果,楚淮舟最憂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你們最終還是沒能逃過,陰陽兩相隔的境地,終有一人於悔恨地活於世上。
楚淮舟雖身死,但魂未滅。
想來也是因禍得福,他仙魄存於你身體之中,只要你身不死,他魂便不滅。
由此以來,楚淮舟便還有復生機會,而當下便是最好的,最契合的時機。
他雖已身死,但你執著將他養得很好,魂魄也滋養得很好。
我昨夜查探過了,他人魄始終棲於院中的純白山茶花樹下,靈魄存於你腕子上的髮帶青絲之中。
三魄幾乎已齊聚,但你體中仙魄不可妄自輕動。
你與雪萊泫焱對抗時,施了獻魂之術,是他的仙魄起了力挽狂瀾之作。
留住了你的一魂一魄,奉上他的二魄作為犧牲。}
蕭璟泫看到這裡,心神微微一怔,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楚淮舟臉上。
淚水又不爭氣、沒出息地滑落了下來,「小師叔,為什麼會有你這樣好的人?」
「你這樣好的人,又為什麼會遇上我這樣壞的,爛進淤泥之中的人?」
楚淮舟本是一腳踏進神壇天庭之人,所有擁有一魂三魄,是世間寥寥無幾的存在。
可就是因為他這樣一個,不堪又惡劣的人,就因為那朵蘊意不清的純白山茶花,甘心跌落神壇。
默默無聞地走到他身邊來,悄無聲息地關注著他,最後又一聲不吭地離開。
若不是,小師叔的最後一次輪迴,他成了被錯判的無惡不赦。
小師叔做不到眼睜睜看他被活活折磨至死,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的罪名,救下了他。
又捨棄一切,為他求來了逆天重生的機會,蕭璟泫根本不會擁有現在。
「小師叔,我好恨我自己,我甚至不恨雲槐,不恨任何人,就恨我自己愚笨又窩囊。」
蕭璟泫抱著楚淮舟,手中拽著信紙,嗷嗷號啕大哭,哭了個昏天黑地。
沒有人會出聲安慰他,想出聲安慰他的人,卻再也開不了口。
信紙還剩下最後一張,蕭璟泫闔了闔眼睛,忍住還要湧出來的淚水。
雙手顫抖著打開,在眼淚朦朧之中,去查看最後一絲,存留於人間的溫暖。
那墨跡在潮濕空氣中,還未完全乾透,一筆一划,清清楚楚地寫著——
『以下是復生之法,望你切勿魯莽,三思考量之後,再做此決定。』
蕭璟泫將內容仔細研讀,並確保自己已記住其中法咒,萬無一失之後。
將信紙拍在桌子上,道:「我知道你能觀到我的一舉一動。」
「我也無需再考慮什麼,就趁現在天時地利,開始復生之法吧。」
他話音落下不久,空中果然盪起威嚴又莊重的聲音,還伴著山林寺廟中的鐘聲。
有種說不上來的,洗滌心靈的感覺,讓蕭璟泫心中放下了不少的往事與壓力。
「很好,在此之前,我想提句題外問題。」
蕭璟泫儘管心急如焚,面上卻也表現得恭恭敬敬,「您請問。」
「你可後悔?曾經沒能多看他幾眼,沒能多同他說說話,沒能少欺他辱他?」
蕭璟泫眼睫垂得很低,窄小的房間之內,只點了一盞蠟燭。
黯淡的燈光,不能照亮他的瞳眸,他小聲囁嚅著說道:「我悔。」
「罷了。」那道威嚴中帶著壓迫感的聲音,似乎更加近了,幾乎懸在他頭頂。
「你知錯知悔就好。」
不曾看見人影,桌上泛黃的信紙,驟然變成了一面黑紅的,畫著符咒的旗幟。
「此乃為召魂旗,本是黑白無常為收回留戀人間孤魂野魄,所用的靈器。」
「他們今日休沐,我已同他們也說過好話了,不會忽然召回旗幟的。」
「在後日天明之前,你大可放心借用,楚淮舟魄體,現也溫養得不錯。」
「能承受得住召魂旗,你不必為此憂心,要做的只是將他靈魄全聚齊於旗幟之中,並在申時准刻強壓進他體內。」
「最後這個過程,或許會有些艱難,因為靈魄離體已太久,二者都會不適應。」
「靈魄所承受的痛苦,會成千上萬倍地反噬到施法者,也就是你的身上。」
蕭璟泫很平靜地聽完這一切,反而笑了起來,眉眼清淺,嘴角勾起的弧度非常柔和。
「如此甚好,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