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舟長身玉立,寒風吹得他衣袂飄飄,臉上的笑意似有若無。
他的聲音幾乎是柔和的,和他那雙冷酷詭異的眼睛截然不同。
在昏暗中聽起來,反而更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錯覺,細聽末尾幾個字,又帶著冰冷的兇狠。
魔尊占著蕭璟泫的身體,忽然自空中飛身而下,懸停在楚淮舟的面前,繞著他轉了兩圈。
鼻尖老是抵在他後脖子上嗅來嗅去,楚淮舟揮手,卻像陣抓不住的風。
喜歡蹭人脖子,這點跟小狗似的討好行為,跟蕭璟泫本人,倒有幾分說不出的相似。
只是蕭璟泫舉動中,都充斥著貫穿心臟的愛意與溫柔,而從不會是探究和輕薄。
「雪萊泫焱!」雲槐忽然大喝了一聲,目光中全是仇視,「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從蕭璟泫的身體裡,給我滾出來!然後,再離我師弟遠一點!」
聽見有人這樣叫他,似乎很詫異,愣怔了好久,在人群中尋著聲音來源。
玉長風也怔住了,不可思議地瞠目結舌道:「雲……雲槐?你如何……?」
「對不起。」雲槐猛地掰過他的臉頰,重重狠狠地在他雙唇上親了一口。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能親口跟你解釋。對不起了,長風。」
「什麼意思?你……」玉長風伸出手,卻只有指尖碰到了他的衣袖,想握沒能握住。
與此同時。
「喲,這是誰啊?這麼幾百年過去了,我身體都被分解鎮壓於大江南北了,居然還有人能知道我的本名?」
說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仿佛既有偏執的惱怒,又充滿病態的興奮。
「說,剛剛,是誰叫了『雪萊泫焱』這個名字?」他勾了勾手指頭。
嘴角的笑驚悚瘮人,「我請你站出來,到我身邊來,再好好地說一次。」
四周寂靜無聲,只剩下風雪呼嘯的聲音,仿佛並沒有千人聚集於此,只是一片死谷。
「不說?很好。」
他輕飄飄地揚起袖子,手指尖捻了捻,人群之中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啊啊啊——仙尊救命啊!快救救我啊!」
只可惜,那渾身抓撓的弟子,還沒能夠撲在長老身前,就熔成了一灘膿肉血水。
「啊啊啊——這邊地上有東西冒出來了!它……它好像在拉我的腳!啊!」
「啊啊啊——長老救我!它攀上我的小腿了!救命啊!」
四周一片混亂不堪,震耳發聵的慘叫聲,連綿迭起,仿佛能撕破人的耳膜。
從地底下伸出無數雙鮮血淋漓的,冒著黑氣的鬼手,把纏住的弟子拖進地里。
在瞬息間,再將骨頭與還鮮活跳動著的內臟全部吐出來。
畫面感的衝擊力有點強。
「到底是誰叫的啊?又不是我們叫的啊,為什麼要我的命呢?」
「對啊,冤有頭債有主啊!到底是誰叫的,自覺點站出去吧!我要死了!」
雲槐見狀,是真沒有時間再與玉長風解釋太多了,掙開他依戀不舍的目光。
玉長風雖然不舍,卻也分的清大局,伸手想抓卻又不敢抓,只能這樣放他走開。
雲槐雙足點地,同樣懸在半空之中,與雪萊泫焱面對面,「是我叫的你。」
「不是你。」他盯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誰?我好像不認識你吧?」
「認識的。」雲槐眸光稍稍下沉,仿佛想起了些不堪回首,不願提及的往事,「我叫雪萊泫寒。」
「……什麼意思?這兩個名字好像啊!」
「那雲槐尊上和魔尊,豈不是親兄弟嗎?這可能嗎?聽上去合理嗎?」
「不會的吧。」有優柔寡斷溫柔善良之人道:「那可是碧落雲巔上的仙尊呢!」
「仙尊怎麼了?仙尊還不是要犯罪,那成了魔魂盤中餐,腹中食的凝幽尊上,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聽著這些聲音,讓他的脾氣暴躁了很多,「閉嘴!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螻蟻!」
都是仙門百家之人,曾經更是被尋常人吹捧上天,聽他這樣侮辱貶低自己。
多少會有幾個熱氣方剛,腦殘中二的貨,偏偏要張口就反駁他。
「你說誰是螻蟻?你能飛起來看人很了不起嗎?頂住烏鴉毛裝傻逼。」
「不承認是螻蟻?我動動手指就能捏死你,怎麼不算是脆弱不堪的螻蟻呢?」
見他如此,就算方才最嘴硬的嘴巴,現在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了。
全都死氣沉沉地耷拉著臉。
雲槐見他有抬手之勢,立即擋在了他身前,「雪萊泫焱!你又想做什麼?!」
「他們都是普通人!手無縛雞之力,手無寸鐵!你不能跟他們動手!」
「我沒想要跟他們動手。」
他湊近雲槐的耳朵,聲音卻並沒有壓低,「我的好哥哥,你最好還是就看著吧。」
「你……什麼?」等雲槐反應過來,他已經掏出了,不知哪兒來的縛仙鎖,把他給牢牢實實地捆住了。
「雪萊泫焱!你給我鬆開!你若是還想活,就快點給我鬆開!」
「活?我還有什麼可活?」這句話似乎哪裡刺激到了他,讓他突然瘋癲了起來。
「你說啊!哥哥,我不是早就死了嗎?百年之前,被你親自帶人圍剿。」
「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難道不都是因為你嗎?若不是你冷酷無情,非要置我於死地。」
「我本不會走上這條路的,本不會占用你心愛徒兒的身體,這都是你的錯!」
雲槐被說紅了眼睛,「你若沒有非要修魔道,我又怎會親自帶人圍剿你?!」
「事到如今,你還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嗎?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想法滋生的時候,你就該把它扼殺於搖籃之中!而不是用無窮無盡的慾念去滋養它!放任它將你的理智與心臟蠶食殆盡!」
「你原本是多麼善良的一個人,就因為那件違背倫理,違背天道之事……」
「非要變成這樣嗎?毀了你曾經最愛的青山綠水,毀了你曾經最愛的人間?」
「雪萊泫焱,我們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為什麼要變的這樣狼狽呢?」
「你為什麼要生出那樣的,不該有的心思呢?」
雲槐的眼睛始終都很紅,腦後的墨發不知什麼時候散開了,隨風雪飄逸。
最後那幾句話,仿佛在雪萊泫焱的腦袋中,敲響了什麼警鐘般似的。
震的他眼前發黑,震的他腦袋發疼,震的他只能捂住太陽穴,搖晃著腦袋。
他感覺,自己那一顆心,仿佛被這人緊緊的握住,然後決絕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然後讓它永久的冰封了起來。
雪萊泫焱再也忍不住的嘶聲大叫了起來,臉上滿是瘋狂的仇恨和絕望,眼淚橫流,幾近崩潰
「不是的!你為什麼老是要跟他說一樣的話來打擊我?你們為什麼都對我說不可以?」
「哥哥。」他忽然抬起那張不屬於他自己的臉頰,很可憐地叫著雲槐。
「我只不過是……想要……想要擁有你罷了,我不過是喜歡你罷了……」
他頂著蕭璟泫這張臉,含情脈脈地說出這句話時,楚淮舟的心臟猛地顫動了下。
儘管知道這幾身軀中,此時此刻被別人占據著,說出這些話也並非本意,但他心中有種說不出口的隔閡。
他覺得自己始終,好像是太小氣了點,楚淮舟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把,提醒自己,道:「你清醒點。」
雲槐目光沉了下,透過蕭璟泫的那張冷峻的臉,仿佛看見了一雙稚氣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含著無數,說不清卻又十分曖昧的情感,會有意無意瞥向他。
在沒有人關注的時候,也總會落在雲槐身上,然後緊緊盯著,好久,好久,好久。
沒有人知道那雙眼睛下,隱藏著的,掩蓋著的,究竟是怎樣的心思。
除了一直這雙眼睛,死死盯著關注的雪萊泫寒,也沒有多少人去在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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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時的他就會老問:「小焱,你為什麼老是盯著我看啊?又不說話。」
雪萊泫焱也不會說話,就很無措又緊張地搖搖頭,要等很久才會磕磕絆絆地回答出一句。
「哥哥,我沒事的,哥哥,你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