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泫愣怔的人都傻了,傻傻地呆在原地。
他心中猛地一咯噔,連忙鬆開了掐著對方脖頸的手,眸子也倏地睜開了。
垂簾便看見靠著胸口上,那個銀白色的頭頂,髮絲還濕答答地滴著水。
洇濕了他的衣袍,他被浸濕的袍子涼的,打了個寒顫,終於回過神來。
手忙腳亂地推開了他,語氣更顯嚴厲,「公子,還請你自重。」
他立即又閉上眼,「公子若是願意跟在下走一趟,你點個頭就好了,不必如此。」
那琴師似乎焦急得厲害,都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伸出手拍了拍他臉頰。
起初,那力道還只能算是疼惜的撫摸輕薄,看蕭璟泫始終不睜開眼睛,力道才加重了些。
蕭璟泫還以為,自己今日是碰上了個男女通吃的大色鬼,垂在腿側的手攥緊。
心中勸著自己:再忍耐一下,一切都是為了救回小師叔,被摸兩下,不算是虧本買賣。
這位琴師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原地轉了兩圈。
然後,終於緩緩安靜下來,隨即,蕭璟泫感覺自己的衣襟被人往下拽,一雙溫潤的唇瓣貼了上來。
柔軟觸感相碰時,他震驚的睜開了眼睛,與琴師四目相對,瞳孔緩緩睜大了……
這雙溫柔的黑紫色眼眸,是蕭璟泫永生永世都無法磨滅的美好記憶。
這西南廂房中囚禁的,哪裡是遠近聞名,來自中原的琴師,分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師叔啊!
對方見他已睜開眼,便慢慢地鬆開了他衣襟,踮起的腳跟也放下來,嘴唇向旁邊挪開。
蕭璟泫聲音粘膩,語氣眷念地喚了一聲,「小師叔?」
對方點點頭,他看見了他眼中閃起的水光淚花。
蕭璟泫攬住他的腰,摁住他的後腦勺,試探性地俯身吻住了他。
這雙唇溫柔清甜,他的鼻尖飄過他身上甜而不膩的清雅氣息。
他感覺自己這麼多年養出來的沉穩自制力,仿佛在這刻消失,逐漸崩塌。
面對小師叔,他感覺自己隨時有可能在這溫柔的漩渦中失控。
舌尖輕柔地在對方唇上,嘴角邊輾轉淺嘗,淡雅的氣息讓他欲罷不能,沉淪漸深。
他溫柔疼愛地吻著他,失控的意味與情緒在唇齒間慢慢凝聚。
彼年相思,終於,再復相見。
「小師叔……嗚……我的小師叔啊。」蕭璟泫忍不住哽咽出聲。
楚淮舟輕輕地回應了他,探出的舌尖純情地在他嘴角牴了抵。
就是這樣既輕緩又笨拙的正常回應,卻叫蕭璟泫發了瘋,唇齒相接。
那股兇狠的氣勢,猶如狂風過境,但又如春風化雨般溫柔,攻占了楚淮舟的身心。
他吻的越發用力,越發肆無忌憚,越發深沉,懷中的人被他逼迫退到床位。
蕭璟泫壞心思地勾起唇角,順勢摟著人壓了下去,萬物顛倒仿佛只剩下彼此。
再要吻上來時,楚淮舟伸手捂住了他嘴巴,眼中含著一汪清澈的淚水,拒絕地搖頭。
饒是蕭璟泫再愚笨,此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小師叔怎的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半句話?
就連方才接吻之時,也不曾泄露出聲音。
蕭璟泫慌慌張張捧住楚淮舟的臉,「小師叔?小師叔?你怎麼不說話?」
他蒼白的唇染得鮮紅,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揚起悽美破碎的笑。
他伸出指尖,在自己耳朵廓上點了點,嘴唇張張合合卻發出任何聲音。
得虧蕭璟泫在唇語方面,還能算是個半吊子,「他們讓你說不出話,聽不見聲音?」
他攥緊拳頭,重重地,憤懣地捶在床板上,眼中凝了寒冷冰霜。
「可惡!若此二人日後落在我手中,我定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淮舟握起他的拳頭,指尖在他凸起的手骨處點畫,眸中全是被思念浸透的溫柔。
蕭璟泫立即反應過來,抬起眼帘看著他,歪了歪腦袋,「傀儡操控術?」
善提線傀儡。雖然劫走小師叔之人是凝幽,現在看來,幕後主使果然是渝懷。
如此這般結局,蕭璟泫也算早有預料。
渝懷長老本尊並不難對付,主要是他的傀儡術有些纏人,能在瞬間操控上百人的意識。
為了阻止此般混亂發生,並有效地解決問題。
在璇璣扇的指點下,蕭璟泫翻閱古籍,受萬蟻噬骨之苦,終於修得破解之術。
蕭璟泫無比慶幸地想:還好當時受住了痛苦,還好憑毅力堅持修成了。
他低頭抵著他鼻尖,依戀不已地蹭了蹭,然後拉小師叔起來,面對面盤坐於床上。
「大千世界,無掛無礙,來去如風,怡然自得其樂。」
蕭璟泫睜開雙目時,連接在楚淮舟身上的血紅傀儡絲線,全都顯示了出來。
他冷冷道:「解離鏈縛,斬!」
血紅的魚線被斬斷,蕭璟泫揚起輕輕的淡笑,嘴角湧出鮮血。
整個口腔咽喉中,全是濃重的血腥味,他有些狼狽地將血咽回肚子裡。
唇角扯起更燦爛的微笑,單手撐在床上,「小師叔,叫我名字試試看。」
楚淮舟扶住他肩膀,讓他魂牽夢繞的眸子,充滿了焦慮與擔心。
「啊……蕭……璟泫……」
也不知道小師叔多少年沒有說過話了,嗓子沙啞得厲害,像磨過沙礫紙。
「我在,小師叔,此後,我永遠都會在,不會再離開你分毫。」
楚淮舟似乎是極度嫌棄,自己聲音難聽,緊緊抿著雙唇,只用力地搖頭。
蕭璟泫又笑了笑,伸手將他臉上凌亂的髮絲拂開,「小師叔,我沒事。」
他將鮮血盡數咽下,忍住胸口的頓痛站起身來,展開雙臂轉了兩圈。
「你看吧,還好好的。」
早在幾年前,蕭璟泫已修得大宗師之力,渝懷雖不及他,但在傀儡術上的造詣爐火純青。
他強行破了他的控制術,斬了他的傀儡絲線,面不改色,實際還是有點吃不消。
楚淮舟沐浴之後,身上披了層薄薄的輕紗,鼻尖和眼尾還有下巴都泛著紅,這刻眸中還含著半汪淚水。
蕭璟泫手尖輕觸他眼皮,低低地笑出了聲,「小師叔,你這樣可憐死了。」
「怎麼……找到我的?」楚淮舟抱住他,擁抱的姿勢讓他看不見淚流滿面的自己。
他微微張開嘴,無聲卻崩潰地流著淚,像奔涌的清泉,怎麼也關不上。
蕭璟泫感覺自己快要被幸福淹沒,分離過幾年的小師叔,居然變得這麼主動。
見面就投懷送抱的不說,方才還主動親吻了他,現在又這樣激動地相擁著。
「咳咳。」蕭璟泫抬手拍了拍自己腦袋,神色恢復一本正經。
「機緣巧合,我今日在街上遇見了,之前在客棧魔氣入體後,鬧著要找薛應懷的那少年。」
「蘇星竹?」
「小師叔知道他?」
「嗯,來南疆之後,在薛應懷身邊看見過幾次。」
「他好像失憶了,總之不記得關於魔氣入體的那些事了。」
「他告訴你,我在這裡?」楚淮舟慢慢鬆開了他肩膀,臉頰上猶見淚痕。
「不是,他怎麼也不開口。」蕭璟泫又將人抱了回來,下頜抵在人額頭上,「我窺視到的。」
「你修成了靈眼?」楚淮舟睜大眼睛,從他懷裡坐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盯著。
「嗯,機緣巧合。」蕭璟泫撫著他很薄很薄,骨頭都微微凸出的脊背。
他抬起手,輕輕地擦拭掉他眼角的淚珠,「小師叔好瘦了。他們待你不好?」
沾濕衣襟的淚,仿佛是熱的隱隱發燙,灼得他全身發疼,嗓子乾澀,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闔了闔眼,把小師叔揉進懷裡,完全不敢敢去想,那段年歲他是怎麼過來的。
這個冷傲又矜貴,脾性清冷又淡漠,對待任何人都溫柔的,在那兩個畜牲手中,是怎麼熬過來的。
「談不上好與不好,我於他們而言,不再是同門,而是戰俘。」
精神上的折磨沒停過,吃食上倒是不曾虧待,楚淮舟神色淡淡,「是我食欲不振。」
蕭璟泫厚著臉皮,問:「想我?」
楚淮舟對上他眼睛,輕輕地應了聲,「嗯。」
這樣簡單一句肯定,小師叔就得到了一個,坐在床上石徹底化的道侶。
他本以為小師叔會同幾年前那般,對待情愛之事擰巴、彆扭,避而不談,寧死不認。
卻不曾想,如今的小師叔,竟就紅著耳垂,這般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垂眸看著雖害羞,但不避不諱的小師叔,蕭璟泫真想將人一口吞了。
隨後想到個現實問題,他目光閃爍著黯淡,「小師叔,我暫時恐不能帶你離開這裡。」
「渝懷在你體內施下的傀儡線,我也不曾為你斬乾淨,以免引起他疑心。」
「僅留下了一條,但已不會對小師叔造成太大影響……」蕭璟泫真誠又忐忑看著他。
楚淮舟點點頭,「便是你今日想強行帶我走,我也不會跟你走的。」
「這樓道外面,全是渝懷布下的傀儡機關,若是沒有他帶路,僅憑你我二人之力,怕是很難走出去的。」
又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頂,肯定又欣慰地說:「你做的很好,思慮周全,顧及大局,成熟了不少。」
蕭璟泫羞澀輕笑,眸光沉了沉,被磨蹭的微紅腫的嘴唇動動,剛想說話時,被小師叔猛地給捂住。
他不解地歪了歪腦袋,滿眼笑意地盯著楚淮舟看,半刻也不願意挪開,任何微小表情也不肯放過。
門外傳來窸窣輕響,接著響起透著陰冷與詭異的人聲,「雲瀾師兄,你已經休息了嗎?」
楚淮舟喉結微動,下意識地想回答,得虧蕭璟泫眼疾手快,同樣捂住了他的嘴。
門外之人是薛應懷,只是不知為何,聲線發生了如此大變化,不人不鬼。
他遲遲沒等到回應,因緊張而微微聳起的肩膀,才緩緩地放鬆下來。
「既然已歇息了,那便是最好的機會了。」他一邊說話,一邊發出尖銳的怪笑。
像孩童的『咯咯』聲,又像是厲鬼的怨恨的尖嘯,聽得人頭皮發麻,背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