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緒在臀尖發麻的那刻,完全就停滯了,腦子「嗡嗡」地響個不停。
就像被一塊巨大的冰塊,寸寸凍結住,無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動。
而始作俑者眼睛沒看這邊,臉上洋溢著閒漫的笑容,眼裡裝著熱鬧和暖陽。
輕笑時淚痣也似在跟著晃動,目光莫名比平時深邃又漂亮。
這卻讓楚淮舟更加生氣。
幾乎是潛意識驅使的,他直接一巴掌甩在了蕭璟泫臉上。
「啪!」
肉體相撞的聲音十分響亮,響徹了這個狹窄的巷子。
他低聲怒喝道:「你做什麼?」
臉頰上火辣辣地疼,蕭璟泫被打懵了,拍了他的手掌捂在自己被打的臉頰上。
委委屈屈的哽咽,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來了,「小師叔,我……我沒做什麼啊。」
楚淮舟此刻腦海中,就像被一層厚重的霧氣所籠罩,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
他辯解的花言巧語,如同雨點般輕輕敲打,卻無法穿透那層霧氣的屏障。
這聲巴掌巨響,將才顫顫巍巍站起來的葉辭淨,嚇得又跪了下去。
膝蓋骨與地板碰撞的聲音,聽著就痛之入骨,他齜牙咧嘴問:「怎麼回……回事啊?」
「師弟?雲瀾你……?」雲槐和玉長風也驚訝得目瞪口呆。
見楚淮舟染上薄紅的耳垂,心有靈犀地將目光與矛頭轉向蕭璟泫。
雲槐問:「你又做什麼惹你小師叔氣了?」
蕭璟泫揉揉臉龐,抓抓耳朵又撓撓後腦勺,「我……我……我不知道啊!」
他慌張解釋道:「我好像就……就拍了兩下小師叔的後背,這樣便沒了啊。」
楚淮舟想起方才情形,便就覺得有些臉熱,想快些逃離這地方,於是轉身就走。
雲槐見此,抬腳踹在蕭璟泫小腿上,恨鐵不成鋼地說:「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追?」
他恍然道:「哦,哦,追,我追小師叔看看去。」
而地上跪著的葉辭淨,單手扶著膝蓋,剛想要站起來。
見雲槐尊上抬腳,以為是要踹自己,下意識雙手抱住腦袋,又跪了下去。
玉長風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葉辭淨,你還跪著做什麼?」
「雲槐尊上不是才將你扶起?怎麼又跪下去了?還想要仙尊扶?」
「不不不。」察覺到他語氣中危險的氣息,他搖頭如撥浪鼓。
「我自己能起來,無需勞煩仙尊扶。」
葉辭淨小時候帶著蕭璟泫,在街上做了好幾年的乞丐,察言觀色、油嘴滑舌是他最擅長,最拿手的本事。
-
楚淮舟在前面「哼哧哼哧」走路帶風,面紅耳赤氣鼓鼓的,速度故意放得很快。
蕭璟泫在後面追趕,雙手緊緊拽住自己袖子,衣袍都快要讓他給扣爛掉了。
也還是沒能想明白,小師叔怎麼就生氣了?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委委屈屈地喊了兩聲,「小師叔,小師叔,你等我說清楚。」
楚淮舟聽見他的聲音緊隨在自己身後,心中反而安定了些,腳步便更快。
或許是抱著恃寵而驕的心理,加上他本是個擰巴又高傲的人,便不想低頭。
身後之人還是沒完沒了,「小師叔,啊!我腳崴著了!」
「小師叔!我摔了一跤,手好像摔斷了,走不動路了。」
片刻又糾正道:「不對,左腿好像也摔斷了!流了好多血!」
這樣拙劣的謊言,楚淮舟不是不想理會,而若是理會了,就是將傻子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
這街上此刻人潮擁擠,若真是有人摔斷了手腳,必然有熱鬧哄亂。
而人們面上平靜,洋溢著喜悅的情緒,他淡淡瞥一眼周圍,就知道蕭璟泫在撒謊。
楚淮舟在心裡哼了聲,「這樣笨拙的話,你把誰當小孩兒哄呢?」
蕭璟泫發現自己喊沒用,邊追邊喊反有些力不從心,索性便不大聲喊叫了。
就在不近不遠處,合適的距離跟著人,絕不會將人給跟丟了的距離。
四周有人叫賣點心的,其中最大噱頭還是洛茶酥。
只是聽見這個名字,楚淮舟就忍不住頓了頓腳步,眷戀地往那邊探了幾眼。
滿眼都寫著想要。
蕭璟泫停下腳步看,眼巴巴望著洛茶酥的小師叔,被萌得笑了。
楚淮舟餘光瞥見他臉上痞痞地笑意,在心底暗罵了句,沒出息。
硬生生地將目光,從洛茶酥上撕下來,昂著脖子走了。
他氣鼓鼓地走了一會兒,四周熱鬧景象褪去,變得荒蕪又淒冷,人流也變得稀少。
若非除邪祟,楚淮舟連扶光殿的大門,都很少出過,也不曾怎麼下山,在這小鎮閒逛。
在縱橫交錯的小巷裡穿梭,他心裡漸漸沒了底,身後沒了聲音,也不知道蕭璟泫還有沒有在跟著。
在他心中,面子大過天,又不好意思回頭望,便緩緩放慢了步調,在心中祈禱蕭璟泫能自己追上來。
楚淮舟就保持著這樣,烏龜爬行的速度前進著,身後還是遲遲沒人追上來。
他心底漸漸升起一股涼意,在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借牆面為掩體,往後望了一眼。
長巷幽深,裡面只有幾位零星的走攤商販。
楚淮舟順著巷子一眼望到了頭,卻並不見那襲熟悉的黑紫玄衣。
他情緒不明地哼了一聲,嘴唇微微撅起,「跟個人都能跟丟,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誰料,楚淮舟氣鼓鼓地抱怨,雙手環抱於胸前,剛轉身就撞進了一人懷中。
「小師叔,你是在找我嗎?」
頭頂上傳來聲音,尾調微揚著,帶著一點點吊兒郎當的散漫,嗓音低低地纏上來,撩撥得人耳尖發麻發燙。
仗著周圍沒人看著,蕭璟泫越發過分,小臂緊緊攬在他腰下,下頜抵在他額頭。
楚淮舟反應過來,猛地推開他,大聲反駁道:「誰在等你了?」
仿佛只要聲音大些,語氣嚴肅莊重些,就可以掩蓋住自己的心虛。
「那小師叔趴在這兒看誰?」蕭璟泫揚揚略顯野性又張揚的雙眉。
「反正……」楚淮舟似乎在絞盡腦汁想措辭,最後生硬幹巴地說:「沒看你。」
蕭璟泫知道,小師叔是不會承認的,自己這樣死死追問下去,只會適得其反。
他將手中的木匣子拿在楚淮舟眼前晃了晃,「小師叔,洛茶酥,當賠罪,好不好?」
蕭璟泫的聲音一直都很好聽,就像自由生長的萬物只是平日張揚慣了,沒有收斂。
而現在,就像個封閉溫熱的玻璃罩,兩人離得很近,說話聲音不大,低低的,聽起來竟然帶著些誘哄和無奈。
「雖然我不知道小師叔為何要生氣,但終歸是我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