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花能看透的道理,輕霄也懂,她不清楚這位『平秦公』的具體身份,甚至所謂平秦公,還是從主母口中聽來。♦👍 ➅9ⓈʰǗχ.ĆO𝕞 💢♘
也不知曉他有什麼目的,但能知道他對自己母女懷有善意,是為她們撐腰來的。
瞧瞧正吵鬧得不可開交的宋家夫婦,就連宋欽道都有了個男人樣,這可是輕霄被穆子倫贈送給宋欽道以來,她從未見過的。
輕霄於是坐回到了小黃花的身邊,小黃花夾起菜餚餵到嘴邊,輕霄攏起頭髮,湊嘴吃下,母子倆其樂融融的模樣讓身旁的高澄不自覺地帶上了笑,忽略了輕霄臉上可怖的傷痕。
堯師將全元起帶到宋府的時候,宋家夫婦早已經停止了爭吵,相互置氣的兩人還是起身向他見禮。
全元起不只是一名醫官,高澄九年前將他從江南綁來北方,為了讓他一心為自己做事,許諾以著書之功,為全元起請封縣伯,食邑五百戶,若他願意擔任醫舍舍長一職,教授醫術,只需三年時間,便以教化之功,為他請侯爵之封,若有一日桃李滿天下,則以濟世之功為其請公爵之封。
這張大餅也不是空畫,公爵還差了點,但六年前高澄便兌現承諾,授予全元起縣侯之位。
宋欽道職位雖高,爵位卻低,只是最低等的縣男,這也正常,畢竟文官難立軍功。
全元起與宋氏夫婦相互見禮,又來到高澄面前,口稱平秦公。
在來的路上堯師便已經將高澄偽冒身份一事告知。
高澄與他寒暄了幾句,便為輕霄引見,全元起仔細查驗輕霄臉上的傷勢,而高澄也在打量全元起身後十歲的少年。
少年作藥童打扮,他清楚眼前人的身份,頑皮的朝高澄眨眨眼,對這位北齊天子沒有一絲畏懼,反而顯得極為親近。
高澄也不惱,招呼少年近前,親切地問道:
「前段時日與全翁遊歷關中,可有收穫?」
「見了許多疑難雜症,也認了許多藥草。」
少年乖巧回答道。
高澄聞言,大為滿意,他勉勵道:
「學無止境,切不可有自滿之心,若遇到了不懂之事,當勇於提問,虛心求教。」
少年連連點頭,將高澄的教誨銘記在心。
不遠處的宋崔氏見到這一幕誤以為少年是這位平秦公的子侄輩,說對也對,高澄一直將少年當子侄輩看待,少年姓孫,名思邈,便是九年前高澄從關中抱來,交由全元起診治的嬰孩。
孫思邈自記事起便在高澄的安排下跟隨全元起學醫,他在醫學上的天分,連全元起都讚不絕口。
出於高澄的授意,以及對孫思邈天分的愛惜,全元起對他可謂是傾囊相授,當然了,學醫不能只學理論,更少不得實踐。
自七歲起,孫思邈便告別父母,時常跟著全元起遊歷各方,接觸疑難雜症,當然了,高澄對兩人在乎得很,始終派遣侍衛隨行。
自家之事自家知,就高澄日常的荒淫生活,也就只能指望全元起、孫思邈這對師徒給自己食療、藥療來延壽了,否則還真不一定比他爹高歡活得長久。
賀六渾四十四歲走的,高澄也知道自己問題所在,但就是戒不了。
「全翁,輕霄夫人臉上的傷勢可有痊癒的機會?」
高澄見全元起瞧了好一會,忍不住問道。
全元起嘆息一聲,讓輕霄與穆黃花的心都糾了起來。
「平秦公且放心,看似嚴重,但也只是傷及皮肉,只需敷藥半月便可痊癒。」
不是,那你嘆息個什麼勁,合著這毛病自古有之,高澄好一陣無語。
「如此,便有勞全翁了。」
「舉手之勞而已。」
旁邊的輕霄母女聽了兩人對話,也是一臉喜意,哪個女人願意頂著可怖的傷疤過一世。
全元起轉身對輕霄叮囑道:
「往後我會讓門下弟子每日送藥上門,貼敷在傷口即可,謹記敷藥期間莫要讓傷口碰了水。」
輕霄帶著黃花下拜,哽咽著連聲謝恩。
全元起趕忙扶起二人,笑道:
「無需多禮,老朽不過受人之託而已。」
輕霄便要再謝高澄,可他已經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了宋欽道的妻子宋崔氏。
「你為主母,便能在婢女臉上刻一個宋字。」
高澄邊說邊走,來到了宋崔氏面前。
「你你要作甚。」
宋崔氏略顯慌亂,她看向丈夫求助,宋欽道卻置若罔聞。
高澄湊近身子,用只有宋崔氏能聽見的音量低聲道:
「朕為天子,又能否在你臉上刻一個高字。」
『噗通。』
宋崔氏跌坐在席上,她終於明白丈夫今日種種異常,恐懼得肝膽盡喪。☮♕ 💘ඏ
「陛」
正要開口求情討饒,卻被高澄狠狠一瞪,又住了嘴。
「莫要懼怕,玩笑而已。」
高澄莞爾一笑,直起腰身卻板了張臉道:
「宋侍郎是朝廷命官,便該有官員的體面,宋夫人動輒呵斥,成何體統,若被陛下知曉了,只怕宋侍郎的仕途都要為夫人所累。」
「妾身,妾身知道了,謝平秦公教誨。」
宋崔氏再也沒了此前的悍婦模樣,唯唯諾諾仿佛換了一個人。
其實正如宋崔氏所言,她是主母,在一個奴婢臉上刻字,無論國法家規都管不著,無論此前的《太昌律》,還是如今奉行的《齊律》,都只規定主家不得虐殺奴僕、婢女,沒鬧出人命,官府也不會過問。
當然了,高澄也可以給宋崔氏臉上刻字羞辱,但他這人最講規矩,既然沒有觸犯律法,他也絕不會動私刑,況且也要給宋欽道一份臉面,自然不會難為宋崔氏。
高澄走到自己座位前,拿布擦乾淨了手,拿起了此前放在桌上的玉佩,再次遞給小黃花,笑道:
「如今母親也見到了,可以收下這份見面禮了吧?」
小黃花看了一眼母親,輕霄的目光中滿是慈愛:
「快收下吧。」
「謝謝你。」
小黃花道了一句謝,將玉佩接過。
「我與戶部尚書崔季舒有舊,日後若有委屈要與我說,你便持這塊玉佩去尋崔尚書,他自會帶你來見我。」
高澄拍了拍跟前的小腦袋,笑道。
小黃花點點頭,很寶貴的將玉佩收在懷中。
「時候不早,也該告辭了。」
高澄伸了個懶腰,對正要起身相送的宋氏夫婦道:
「今日叨擾了府上雅興,無需再送。」
又指了指自己桌上,說道:
「一桌子菜餚不能浪費了,不如就讓輕霄夫人與黃花入席吧,你說如何,宋夫人?」
「自然,當如平秦公所言。」
宋崔氏用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賠笑道。
宋欽道難得拿出一番家主的姿態,對輕霄母女道:
「今日家宴,你們母女還不快入席同樂。」
小黃花不懂其中意味,一屁股坐了下來,貪婪地吃著各種美味菜餚,她先前根本沒吃飽,就為了給母親留菜了。
輕霄卻清楚,家宴入座同樂,這代表宋府接納了她們娘倆,女兒不再是私生女,自己也能得到妾室的名分。
她滿含感激地望向走到院門處的高澄,恰逢高澄回頭,只見他笑道:
「穆黃花,確實是個好名字。」
說罷,和全元起,孫思邈一同在堯師與侍衛們的護衛下,揚長而去。
回到宮城時,天色已黑,按順序今夜要到元明月的寢宮歇息,高澄徑直往明月姑姑的住處走去。
進了門,便看見小胖子高孝琮在啃雞腿,兄弟五個,就他一人肥胖,也是有原因的。
元明月先前聽聞高澄出宮,以為他今夜要宿在瑤光寺,便也沒把高孝琮趕走,此時看到高澄進門,著實驚喜得很。
高澄坐到高孝琮身邊,自言自語道:
「唉,今日還未用晚膳,腹中飢餓。」
高孝琮聞言,趕緊將盛放雞腿的碗摟在自己懷裡,唯恐被其父搶了去。
要擱在以前,這小崽子護食,高澄也就一笑而過,可先前小黃花咽著口水為輕霄留菜的模樣猶在眼前,高澄是越想越氣。
打兒子嘛,高家老傳統了,當年賀六渾揍他,那可是直接用腳踹,高澄明顯比他有分寸多了,就照著肉多的地方打,高孝琮多災多難的屁股又遭了罪。
翌日,宋欽道向洛陽好友廣發喜帖,要將輕霄抬為妾室,喜事定在半月以後,也向外界承認穆黃花宋家女的身份,只是分明認了親,卻還是姓穆,著實讓許多人覺得古怪。
與此同時,外界也有風言風語流傳,據說是平秦公高歸彥惡客臨門,垂涎輕霄美色,欲強奪此女,宋欽道不得已,只能將輕霄納為側室,以免她被高歸彥凌辱。
高歸彥聽聞這則消息人都是懵的,昨夜元宵佳節,他一直在府里與賓客宴飲,什麼時候去過宋府,那輕霄又是誰,他壓根沒見過。
身為當朝皇叔,平白受了這種污名,高歸彥哪忍得住氣,當天便氣勢洶洶去刑部,誓要找宋欽道討個說法。
外人也不知宋欽道屏退文吏後,與高歸彥說了什麼,反正出了刑部衙門,高歸彥也蔫了,不再反駁流言,聽之任之。
不過今日休沐的高歸彥回到府里卻開懷暢飲,什麼叫給皇帝背鍋,這叫簡在帝心,沒見天子要冒名身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高歸彥麼,這不得多整幾杯酒慶祝一下。
高澄聽說了外界消息,只是笑了笑,並未再往心裡去,處理奏章之餘,疲憊了,便又翻起了張師齊獻上的《魏書》。
不得不說,張師齊編寫的這本小說,呃這本史書,還是很有看頭的,許多地方有別於過往史書,比如在帝王本紀之後,第一篇傳記便是《忠臣列傳》,此傳第一人名喚高歡,又稱賀六渾,第二人便是爾朱榮。
北魏有這兩位忠臣,也算坐享齊人之福了。
洗白爾朱榮,便是高澄交給張師齊的一項政治任務,他完成得很不錯,例如河陰之變,便是賀拔岳、賀拔勝等人自作主張,溺死胡太后與幼帝,又屠殺文武百官,想要強行給爾朱榮黃袍加身。
作為北魏忠臣,爾朱榮拔刀橫於脖頸,寧死不受,言稱眾將若是逼迫,他便要自刎以明心意。
正僵持的時候,北魏另一位忠臣高歡提議擁立長樂王元子攸,才讓這場鬧劇收場。
爾朱榮念及賀拔兄弟在軍中的影響力,以及河北、關中、青州等各地叛亂,正是用人之際,便也沒有事後追責。
總之,河陰之變,那都是賀拔勝、賀拔岳兄弟倆帶著武川人幹的,懷朔人與契胡人壓根就不知情,那天他們早就睡了。
其實要按照張師齊的心意,小高王自然也要名列其中,只不過在審稿階段,還是被高澄自己給划去了。
至少賀六渾、爾朱榮沒有篡國,弄進《忠臣列傳》,厚著臉皮倒也說得過去,大不了編點故事,比如高歡臨終之際,苦苦勸說,讓高澄安心侍奉元氏,不得篡國,是元善見與文武百官,以及天下百姓非逼著小高王上位,高澄不得以而為之。
反正這些年高歡的遺言,高澄這個大孝子是張嘴就來,真真假假,他自己都快弄不清了,至於高歡為何能在短時間內交待那麼多事,就不興人嘴皮子利索嗎?
高澄嘴上嚷嚷自己是元魏最後的忠臣,但多少還要點臉,真把他列入忠臣傳,只怕傳到南梁,會把吊著一口氣的蕭衍給活活笑死。
張師齊在編修《魏書》時,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想像力,讓高澄在翻閱時,就其故事性大呼過癮。
有功就要賞,這歷來是小高王的原則,高澄以著史之功為張師齊賜侯爵,有感於張師齊嚴肅的歷史觀與出眾的史德,高澄又將修國史的任務交給了他。
修國史可不是輕鬆活,有人修著修著,就把九族給修沒了。
面對高澄務從實錄的交代,張師齊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回到府中,張師齊提筆就來。
什麼?查閱史料?
作為一名優秀的史學家,他張師齊著史,哪用得著這般東西。
只見文稿上,開篇就是高歡之母夢與神遇,合而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