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連下兩城(4000)

  漢水大致分為三段,第一段自漢中盆地向東,北側為秦嶺山脈、南側為大巴山脈,所過之處即為漢水谷地,如扶勐所獻上庸、新城二郡便在漢水谷地東部,沿漢水谷地西進,過魏興郡,便可直達漢中。✊🍟 ❻❾𝓼ⒽỮ𝔁.c𝕠𝕄 ✌♧

  第二段出漢水谷地向南,呈南北走向,位於荊山山脈與大洪山山脈之間,北齊襄陽郡,以及南梁長寧(湖北荊門西北三十里))、竟陵(湖北鍾祥)二郡皆在此段漢水。

  第三段則再次恢復東西走向,注入長江。

  大洪山脈即兩漢時期的綠林山山脈,雖是南北走向,卻也是齊梁邊界,山脈西側,有竟陵郡與長寧郡共為南梁荊襄門戶。

  山脈東側,則與桐柏山脈之間形成一條隨棗走廊,為南梁所有,拱衛江漢平原。

  而桐柏山脈與西北至東南走向的大別山山脈連成一線,又構成了另一條齊梁邊界,而齊梁邊境的最東部,則以長江為界,江北即淮南之地,盡歸北齊。

  昭德二年(549年)五月二十日,高澄發布討蕭繹檄文,以其謀刺未遂,不敢當面對質為由,興兵問罪。

  以荊州刺史侯景率其部眾兩萬為先鋒,沿荊襄走廊,即漢水以西與荊山之間的通道,直驅南梁長寧郡(湖北荊門)。

  又分騎兵五千,戰兵一萬,州郡兵一萬五千人,以慕容紹宗為大都督,節制高季式、元景安、尉興慶等將,由漢水以東與大洪山之間的通道,發兵竟陵。

  又召正於豫州待命的二萬水師西進,移駐漢水,為之策應。

  高澄自己則領主力部隊坐鎮襄陽,靜觀戰局。

  五月二十四日,侯景大軍當先趕赴長寧城外。

  長寧這個名字或許很多人覺得陌生,在漢末時期,此地又名當陽,演繹小說中,趙雲單騎救阿斗、張飛喝退曹孟德,都是在這附近發生。

  此時長寧城守將為杜氏八駿之二杜巘與幼弟杜幼安。

  侯景派出部將任約領兵三千往城下叫戰,杜家兄弟早早得知消息,高澄大軍遠在襄陽,此番進犯的不過是擔任前鋒的侯景部眾。

  鎮守長寧這些年,也沒少跟侯景這個老鄰居打交道,雖然過往多是與漢水以東的竟陵太守王僧辯合兵將其驅逐,但杜家兄弟也不憷他。

  杜幼安向兄長請命,率部出城與任約交戰,杜巘深知幼弟雄勇過人,驍勇不下於獨眼杜嶷,於是也為杜幼安點齊三千守軍,自己則領剩餘兩千士卒接應。✌😳 ➅➈ѕ𝓱𝔲乂.𝔠𝓞𝐦 ☟🐠

  長寧城門緩緩而開,杜幼安領軍殺出,一馬當先直撲任約而去。

  任約此行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若梁軍不出戰,則打擊長寧守軍士氣,。

  其二,梁軍若是出戰,則假作敗退,將其引向侯景伏兵所在。

  此刻見杜幼安舉槊殺來,卻也不能掉頭就走,否則自己在城下叫囂半天,人家一來便跑,戲演得未免太假了點。

  任約拍馬應戰,然而技不如人,再與杜幼安的較量中落了下風,幸得部下趙迦婁拼死相救,才僥倖逃得性命,可假敗也成了真敗,齊軍倉惶後撤,趙迦婁為杜幼安所斬。

  杜幼安得了趙迦婁首級,卻不再深追,而是率眾拍馬回城,長寧城頭,梁軍一片歡騰。

  侯景見任約灰頭土臉回來,身後卻沒有追兵,不由大感失望,後續得知誘敵不成,反倒是折了數百人與兩名將官,雖未責罵任約,但心底多少存了些氣,不免後悔:早知道就該讓宋子仙出戰。

  終歸是前線吃了敗仗,侯景也不敢隱瞞,畢竟都是要在戰後發放撫恤的,於是派人往襄陽送信。

  坐鎮襄陽的高澄聞知長寧消息,雖惱怒於侯景受挫,卻也得了一個計謀。

  與此同時,曾教授侯景兵馬的慕容紹宗也引兵向竟陵進發,聽從高澄之命,在城外安營紮寨,命令士兵打造攻城器械。

  既然是以巡視為名出行,自然不可能攜帶攻城器械,襄陽城中所存,侯景自要使用,慕容紹宗便只得臨時製作。

  慕容紹宗打造完器械,卻始終不見攻城,昭德二年(549年)六月初二,慕容紹宗忽然引軍後撤三十里,既不攻城,也不退去,仿佛是在與竟陵守軍打一場靜坐戰爭。

  這一異常情況引起了蕭繹的注意,與此同時,江陵城中開始有流言傳播,即北齊暗中派遣使者入竟陵城,試圖說降王僧辯,慕容紹宗引軍後撤便是誠意。

  王僧辯跟隨蕭繹數十年,卻因北歸異族的身份,雖受重用,卻始終得不到蕭繹的完全信任。

  高澄之所以出此離間計,就是想到了另一時空他們主臣之間曾發生的一件事。

  蕭繹曾派王僧辯進逼湘州,然而王僧辯的部眾尚未集結,故而未能及時出發,卻引得蕭繹猜忌。

  王僧辯在向蕭繹請求延期的時候,被蕭繹拔刀砍傷,將其交付廷尉治罪,只因前線失利,不得不再次啟用王僧辯攻打長沙。🐟🐯 69sh𝓊𝐗.c𝔬м ♠🐨

  數十年主臣情誼,只因未能及時出兵,便要拔刀相向,猜疑心如此之重,如今北齊大軍壓境,蕭繹與王僧辯分隔異地,輔之以流言,再加王僧辯北歸異族的身份,蕭繹又怎能坐得住。

  果然,蕭繹命杜嶷接替王僧辯守竟陵,將其召回。

  王僧辯聞得消息,滿腔憤恨,他是真沒跟齊人有過接觸。

  當然,高澄也沒想過真去接觸王僧辯,這傢伙受猜忌,挨了蕭繹一刀,還為他拼死拼活賣命,算是死忠了,哪是能夠說降的人物。

  王僧辯雖不忿蕭繹猜疑,卻也乖乖交出兵權,只與隨他守城的兩個兒子王顗、王頒一同返回江陵。

  杜嶷剛一上任,慕容紹宗便立即派遣元景安領三千州郡兵為先鋒,往竟陵城北五里處再紮營壘,做出要圍城的姿態,三千先鋒之中,又分兩千人巡視城防,儼然是要為後續攻城做準備。

  前任王僧辯與齊軍靜坐,受流言所污,被召回江陵,杜嶷自身又是慣於沖陣之將,早就有心與齊軍一戰,此刻見慕容紹宗主力未至,麾下先鋒又分兵巡視,眼見戰機難得,留三千餘人守城,自己率麾下敢死隊一百七十人以及兩千守軍出北門襲擊北齊紮營士兵。

  同樣是誘敵之策,與侯景設下伏兵,靜待長寧守軍入瓮不同,慕容紹宗的伏兵則是主動出擊。

  杜嶷才殺至北齊營地選址處,卻聽得喊殺聲四起,卻不是朝他而來,只見先前巡城的兩千州郡兵盡數往北門集合,堵塞其回城歸路,另外東、南、西三門門前也有突然冒出的慕容紹宗伏兵背城結陣,身後自有士卒舉盾防備城上箭失。

  而高季式領五千騎兵奔襲至戰場,向杜嶷殺來。

  杜嶷這才曉得,慕容紹宗派兵紮營只是為了誘騙自己出城,伏兵也都是用作斷絕其歸路,讓高季式的五千騎兵在城外解決戰鬥。

  此番本就只是出城襲擊紮營部隊,做好了一擊得手便撤回城中的準備,自然輕裝上陣,不可能攜帶諸如拒馬等防備騎兵的用具。

  兩千餘輕裝步兵與五千騎兵在野外遭遇,甚至多是長短兵器,少有弓箭,出城襲擊也不會把弓手給帶上,杜嶷把弓手都留在竟陵城中。

  高季式也發現杜嶷軍中未有弓手,故而不急於衝殺,而是與他保持距離,帶領五千騎卒以弓失殺敵。

  杜嶷心知此戰必敗無疑,別看高季式優哉游哉放人風箏,並不靠近,那是因為自己離竟陵城尚有兩三里的距離。

  若是不管不顧揮師向後,試圖衝破齊軍在城門前的阻礙,高季式必然從身後襲擊,估計還不等走到城門口,部眾就已經被殺散了,四條腿就是跑得比兩條腿快。

  杜嶷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眼見四門被阻塞,入不得城。

  而麾下將士被當做箭靶,卻不能反制,如今軍心早就亂了,他趕在高季式合圍以前,領數十騎棄軍而走。

  杜嶷自認有兄弟七人,皆為蕭繹所仰仗,雖然丟了竟陵,但蕭繹也不可能為此而殺他,尤其是北齊大軍壓境的關鍵時候。

  剩餘梁軍紛紛棄甲投降,高季式領千餘騎繼續追殺杜嶷,其餘騎士則被留下看押俘虜。

  守城梁軍眼見城外大軍潰兵,主將逃亡,再無戰心,慕容紹宗還未下令攻城,城中副將便開門請降,漢水東岸門戶就此大開。

  慕容紹宗入城後,不久,高季式怏怏不樂的返回竟陵,原來杜嶷原本是要向南逃回江陵,可見高季式窮追不捨,只能向東遁入茫茫大山,高季式不熟悉地理,便也沒有繼續追逐。

  奪取竟陵的當天,漢水對岸的長寧也發生一場戰鬥。

  侯景再派宋子仙領三千兵馬往城下叫戰,杜幼安此前大敗任約,驕橫之氣漸長,而長寧城外視野開闊,附近並無伏兵,打定主意不深追即可,於是又再度領兵出城與宋子仙交戰。

  然而此番才拍馬趕至,便被一支暗箭射中面門,跌落馬下。

  距離宋子仙不遠處,有一名普通騎卒打扮的長臉漢子收起了弓箭。

  宋子仙見狀,大聲呼喊道:

  「賊將已死,諸軍隨我衝殺,封妻蔭子,就在今日!」

  齊軍振奮,盡隨宋子仙殺向梁軍,而梁軍眼見主將落馬不知生死,一時間陣腳大亂,四散而逃。

  杜幼安死於亂軍之中,也不知最後是被一箭射死,還是被踩踏而死。

  宋子仙割了杜幼安的首級遞給之前射箭的長臉漢子,別看這人一身騎卒打扮,但宋子仙神色間盡顯恭敬之色,只聽他恭維道:

  「久聞斛律將軍曾有落凋都督之名,今日一見,無愧於神射之稱。」

  原來這人便是高澄心腹大將斛律光,高澄因侯景之敗所想到的計謀便是派遣斛律光假作騎卒,待杜幼安出城廝殺之際,以暗箭將其射殺。

  這條計策關鍵在於兩點,其一是斛律光的射術,這一點高澄從未有過懷疑,連天上的大凋都能射落下來,何況是衝殺在前,注意力全被宋子仙吸引的杜幼安。

  其二則是杜幼安是否會出城,有此前任約之敗,高澄相信杜幼安還會抱著占了便宜就走的心態出城。

  斛律光接過杜幼安的首級,打量了幾眼,又拋給宋子仙道:

  「宋都督派人執此首級往城下示眾,亂守軍之心便是。」

  說罷,撥馬而走,途中遇到領兵欲圍攻長寧的侯景,兩人寒暄幾句,侯景托斛律光向高澄傳話,三日內必定奪下長寧城。

  斛律光點了點頭,打馬向襄陽而去。

  侯景三日奪城的豪言並非無的放失,長寧城中原本有五千守軍,杜幼安領了三千人出城交戰,部眾盡被殺散,四處奔逃,只有少數人回了城中。

  城內守軍少了一半,防備本就不足,又兼杜幼安被殺,人心必然動搖。

  在侯景兩萬大軍的圍攻下,哪能堅持得了三日。

  果然,攻城第二日,杜巘為部將所殺,他因殺弟之仇要與齊人死磕,但其餘人卻在暗中謀劃著名改旗易幟,沒有人願意同他一起為杜幼安殉葬。

  長寧城在竟陵失陷的第二天,也落入北齊之手,杜氏八駿,已失其二。

  身處後方的高澄得知前線部隊兩日內連下竟陵,長寧,打通了通往江陵的道路,大喜過望,立即命前親信都督尉興慶領戰兵兩萬留守襄陽,自己則領其餘人馬以及隨行的高洋、高演南下,向長寧進發。

  行至長坂坡時,小高王還特意下馬吼了兩嗓子,眾將不解問其緣故,高澄卻笑而不答。

  昭德二年(549年)六月十八,高澄於長寧城中大擺慶功酒,就連慕容紹宗、高季式等將領亦渡漢水會宴,留元景安守備竟陵。

  高澄喚來隨軍文吏,為諸將記功,待戰後一併賞賜。

  與長寧城中眾人慶賀的場面不同,江陵城裡一片愁雲慘澹,蕭繹這才知曉自己中了高澄的離間計,趕忙向王僧辯請罪,並再度將其啟用,協助其防衛江陵。

  當然,也不是沒有好消息,朝廷派遣大將柳仲禮領精兵三萬來援。

  倒不是蕭衍不願多派軍隊,而是淮南之地,段韶、厙狄干、高岳三人正調集部隊,動向不明,他擔憂高澄在荊襄是故作聲勢,實則要渡江襲取建康,這便是沒有戰略縱深的難處,國都建康與北齊僅一江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