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高公不出,奈蒼生何(3000)

  一項項政令由賦閒在家的高澄主導制定,通過被高黨所把持的三省六部向各地傳達。♙♜ ❻9丂ʰ𝔲𝓧.𝓒Ⓞ𝐦 🐙👽

  而高歡身死的消息也早已被各方官員知曉。

  荊州刺史侯景在謀主王偉的主動請纓下,決定派遣他為使,往洛陽弔唁高歡,順便觀察高澄的態度,若是他要對自己動手,則立即豎起反旗,向南梁獻城,若高澄能容他,侯景也願意繼續給高家賣命。

  高氏明顯處於上升勢頭,實力本就不如人的南梁卻江河日下,瞎子都明白哪方前景更好,況且侯景自身也屬於懷朔集團中的一員,在朝中多有舊交,如司馬子如、孫騰等人,那都是微末時的好友。

  原時空中,也是在原主打擊貪腐的過程中挨了整,才與司馬子如說出氣話『高王在,吾不敢有異;王沒,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嚇得同病相憐的司馬子如趕緊遮住他的嘴。

  但說出來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面對原主誘招,走投無路他才選擇叛亂。

  如今侯景與小高王之間,也只是當年高澄初出茅廬時,侯景抱有輕視之心,不聽調令。

  只不過高澄這人比較記仇,侯景在另一時空的作為也不敢讓他全然相信,才有了諸多防備,但其實這種矛盾是可以被調和的,高澄南巡的時候就曾在襄陽與侯景把酒言歡,作勢一笑泯而恩仇。

  當然,高家父子演戲也是出了名的,這讓侯景也不敢全然相信高澄真的與自己消怨,才有了王偉這趟洛陽之行,只不過他不知道王偉早就在暗地裡姓了高。

  武則天在看到駱賓王的檄文時曾有名言:『有如此才不用,宰相之過也。』

  但其實在她說這句話以前,原主就曾與侯景通信時,得知是王偉代筆後,感嘆道:『偉才如此,何因不使我知?』

  原主的遺憾,自然由小高王代為彌補,他又怎麼會對王偉視而不見。

  與侯景遣使試探不同,豫州刺史堯雄、徐州刺史高岳則是真心實意派人弔喪,尤其是高岳,堂兄高歡的死讓他整日以淚洗面,高澄聽說後,也相信高岳的傷感並非作戲,畢竟他深知這對堂兄弟之間的情誼。(183章)

  其餘如厙狄乾等人也紛紛遣使入洛,弔唁高歡以及表示對高澄的慰問。

  一眾人中,其實不止侯景提心弔膽,如南汾州刺史尉景更是如坐針氈。

  侯景當年還只是輕視高澄,尉景可比他得罪的狠,若無高歡調解,跟小高王更是險些結下死仇。

  但尉景顯然是多慮了,高澄並無追究舊怨的心思。

  一方面自然是如今尉景痛改前非,不再為惡。

  其次也是高歡遺訓,這次是真遺言,讓他不要為難尉景。

  不過更重要的也是展現自己的寬容:尉景當年把我打得那麼慘,我都能夠原諒,曾經與我有過過節的人,你們無需擔心自己的處境。

  主要還是做給侯景看,畢竟只有他與尉景同高澄有過舊怨。

  高澄早些年有想過逼反侯景的想法,畢竟讓他去給蕭衍效忠,禍亂南梁,將來南征的壓力也會減輕。

  但如今已然改變了想法,首先是蜀地被宇文泰所得,歷史走向已然大變,侯景能否再以八千新軍拼死一搏,尚不可知。

  其次,這一次西征雖然吞併關隴,但無論是戰時耗用,以及戰後撫恤、封賞、遷徙民戶,早已經把國庫掏空了,東魏,或者更應該改口為元魏,如今經不起內亂了,哪怕平定侯景叛亂,也拿不出賞賜來犒賞三軍。

  眾所周知,將士們立功不能得賞,這可是個大問題,稍有不慎,指不定人家就武裝討薪了。

  當然,如果逼急了,還是可以選擇加稅,通過搜刮民眾、大肆斂財來實現國庫充盈,只是高澄不願開這個頭而已。

  既然決定短期內休養生息,以恢復關隴地區生產為主,自然不能,至少現階段不能把侯景逼反了。

  與此同時,高歡的死訊也傳至南梁,獲得通行許可,正渡江北上的南梁使者除了探查蕭紀生死以外,也多了一項弔唁的任務。

  而得知高歡已死,哪怕之前已經納了降表,南梁朝堂還是有不少武將請求伐蜀,他們認為高氏正處於權力交接的敏感時期,高澄不可能出兵干涉。

  卻還是被蕭衍拒絕,高家的權力交接較為特殊,高歡在世時,高澄就已經與他分享軍政,哪怕高歡身死,也只可能是高澄大權獨攬,不會掀起一點風浪。

  君主的個人傾向,無異於決定了國家的走勢,南梁在蕭衍的影響下,也大體呈守成態勢,相較於冒著元魏南下的風險,與宇文泰苦戰蜀地,且不論成敗,隨後獨拒高氏,蕭衍更願意與宇文泰聯手抗敵。

  畢竟,蜀地距離建康還是太遠了。

  正因為太過遙遠,才感覺不到徹骨銘心的痛。

  高澄的好兄弟禿突佳已經派了兩撥人回歸漠北,第一撥自然是告知高氏吞併關隴,第二撥則是關於高歡死訊。

  所謂送親隊伍,很多時候其實也身兼細作的角色,只不過是光明正大的細作。

  為高歡發喪時,禿突佳也攜蠕蠕公主前來祭拜,高澄賦閒後,蠕蠕公主更是時常登門,但高澄與這個才十一歲的小姑娘,確實沒有多少共同語言。

  來往幾次後便交代她安心住在燕然館,這樣做的目的也是避免過度刺激到了元仲華。

  元仲華是在去年秋收時確定的喜脈,如今肚子早就鼓了起來,在內院中安心養胎,雖說不可能撞見蠕蠕公主,但也生了一對耳朵,總能聽見些風聲。

  賦閒在家的高澄也不全然在處置公務,他也抓緊了一眾兄弟的學業,而將滿五歲的高孝章、高孝瑜兄弟倆也被高澄趕去東堂,隨一眾小叔父讀書。

  高洋目前很老實,除了每日來高歡靈堂守孝,其餘時候幾乎從不出門,但是高澄還是沒有放鬆對太原公府的監視,以及對自身警衛的重視。

  先前發派蜀兵俘虜往北疆墾邊時,封子繪提出是否要把將校及子弟留下,向南梁索要贖金,高澄自然不會拒絕,他如今可正窮著,都快揭不開鍋了。

  況且將這些人留下,也能削弱降卒的組織度。

  賀六渾這敗家玩意,堂堂南梁皇子,居然約定只索要絹布三千匹,要知道他高澄當年拿宇文泰的三個嫂嫂、一個妹妹、兩個外甥就勒索了一萬匹絹布。

  只能說高歡這人不講政治信譽,可他要名聲,蕭紀是開城請降,不是被擒,所以沒要太高的價碼。

  而高澄雖然講政治信譽,但不要臉,他可以獅子大開口。

  只能說父子倆確實夠奇葩,愛名聲的人不講政治信譽,不要臉的人卻死抱著不撒手。

  既然高歡已經有了承諾,高澄也不可能出爾反爾,再去抬高價碼,只能暗自吃了這個虧,畢竟在他眼裡,賺得不夠多,那就是吃虧。

  在封子繪整理出來的一眾梁軍將校及子弟名單,高澄一眼就發現了蘭京的名字。

  但到底是沒殺他,自己又不用這人來做廚子,蘭京還能近身不成?

  至於目睹宇文泰襲取漢中,而氣得吐血的蘭欽,最終還是成功逃回了南梁,只是其中艱難,外人不得而知。

  隨著遷民事宜的進一步開展,河北、河南、河東所謂三河地區,攏共抽調十萬州郡兵與其家屬遷往關隴,而十萬關西俘虜被寬赦以後,家屬也將隨他們分散在關東各地。

  關西俘虜情緒總體穩定,畢竟在關東當州郡兵,軍餉可比給宇文泰賣命要高。

  當初高澄無意中搞惡意競爭,逼迫宇文泰畫了數年大餅,高歡第一次西征大敗,應將士們的強烈要求,開始發放軍餉,但那時關中窮苦,待遇比關東將士要差上許多。

  有工資上漲做誘惑,也自然樂得搬遷,畢竟前段時間他們還是任人魚肉的俘虜,擔心被發作苦役,哪有那麼高的要求,還想著免租金、免稅,能給分配土地、住宅就已經不錯了。

  而被遷往關隴的三河十萬州郡兵,可就滿腹牢騷,元善見著實讓人在背地裡罵慘了。

  隨著遷徙已然深入,眼看鍋都甩乾淨了,齊王也是時候出山了。

  太昌十年(541年)二月十六,陸續有高澄過往功績在洛陽及周邊被人刻意宣揚,在有心人的扇動與組織下,洛陽民眾紛紛高呼『高公不出,奈蒼生何!』

  而這一現象也由洛陽擴散至周邊,各地民眾奔走相告『高公不出,奈蒼生何!』

  每日都有大量民眾伏闕請命,無論是否高黨官員也紛紛上疏,希望天子在折騰民眾的道路上悔悟,請賦閒在家的高澄重新出山。

  元善見在洶洶民意下也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民眾已然被遷徙,國庫空虛,朝廷也無力再將他們遷回。

  於是幡然悔悟的元善見下罪己詔:『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高澄也沒再玩三顧茅廬那一套,畢竟大舅子兼妹夫的元善見這段時間表現很不錯,總要留點面子。

  天子親自登門,恢復高澄一切官爵,而大魏寡婦保護者,齊王高澄也順應民意,再度出山執掌朝政,文武百官與天下百姓,無不奔走相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