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扶棺出征

  高澄行至滑台,屯軍城外,西兗州刺史為他設宴,接風洗塵。🐚🐠  ☞🐧

  席間歌舞不絕,高澄喝著他自備的酒水,與西兗州各級官員同樂。

  婀娜美妓歡歌曼舞時,鄭全帶著一身傷闖了進來,身後還跟了兩名侍衛抬著一具白布蒙住的屍體。

  被攪了雅興,高澄皺眉不悅道:

  「鄭全!我命你護送天使,你為何又回來了。」

  「大都督,天使,天使被殺了。」

  鄭全畏懼道。

  此話一出,滿堂驚愕。

  哐當,高澄手中的酒盞滑落,掉在地上,右手還保持著舉盞的姿勢。

  突然,高澄怒喝道:

  「你說謊!自西兗州往兗州,道路安寧,又有兩千兗州兵護衛,元將軍怎麼會死!定是你觸怒了元將軍,這才被趕了回來!來人,替我將此人拉出去斬了!」

  鄭全聞言,慌忙跪地討饒,他解釋道:

  「世子,我等半道被兗州刺史賀拔勝襲殺,天使被賀拔勝麾下弓手射殺!」

  「不!我不信!這不可能!」

  高澄一腳踹翻長案,一桌子的佳肴卻落得滿地狼藉,他拔出腰間佩劍,指著鄭全,憤怒道:

  「賀拔公是父王愛將,助我父王討平爾朱氏,他為高氏立有大功,對魏室的忠誠更是日月可鑑,你休要在我面前進讒言!說!是不是梁人教你這般言語,來行離間計!」

  說著便要提劍斬了鄭全,幸好有隨他赴宴的斛律光死死拉住。

  「大都督,末將不敢欺瞞,元將軍行至河谷,被賀拔勝伏擊,士卒潰散,我等護著元將軍撤退,不想又有一隊弓手埋伏,元將軍身中兩箭,當場斃命,末將奮勇拼殺,才護著他的遺體沖了出來。」

  說著,鄭全掀開白布,那死不瞑目之人赫然正是天子使臣元順。

  高澄提劍的手劇烈顫抖,他似乎感覺到一陣暈眩,身體後仰,險先癱倒,幸好被斛律光與兗州刺史扶助,才勉強站穩了。

  「快,快讓我見一見元將軍。」

  高澄指著元順的屍體,哽咽道。

  在場官員都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絕望。

  兩名侍衛趕緊將屍體抬了過來。

  元順怒目圓睜的模樣看得高澄一陣心慌,他連忙用手蓋住那雙懾人心魄的眼睛,趴在元順身上哭泣道:

  「我與將軍自虎牢相遇,互感心意契合,臨別時,你我約定,待你從兗州回來,再與我抵足夜話,為何今日卻與澄生死兩隔!

  「澄失將軍,世上少一知己,誰又能知道我高子惠心中的悲痛。

  「將軍一走了之,又讓家中妻女有誰再去依靠。

  「將軍呀!元將軍!你睜開眼看看吧!再看一眼與你膠漆相投的高子惠吧!」

  高澄死死捂住元順的眼睛,哭聲淒絕。💲🐼  🍬🎃

  在場的官員們被他的真情所感,無不潸然淚下。

  西兗州刺史安慰道:

  「世子切勿悲傷過度,為今之計,是要查明元將軍的死因。」

  「哪還用再查!」

  高澄抬頭,望著鄭全悲憤道:

  「必然是這廝殺了元將軍,嫁禍賀拔公。

  「元將軍此行傳旨,是為賀拔公晉升爵位,賀拔公怎麼可能害他。

  「這等拙劣的離間計,又怎麼會蒙蔽住我高子惠的眼睛。」

  他捂住元順眼睛的手依舊不願放開。

  鄭全慌忙喊冤道:

  「大都督,此事並非末將所為,隨行侍衛皆可作證,況且元將軍所中箭矢,皆帶有賀拔勝的私兵記號。」

  高澄卻不信,他質疑道:

  「眾侍衛由你統帶,我又如何知道他們是否牽扯其中,若你等互相包庇,我豈不是受了你們的欺瞞,冤枉了賀拔公!

  「箭矢記號而已,若要仿造,何其易也,又如何能夠以此歸罪賀拔公。」

  鄭全急道:

  「大都督為了賀拔勝,不願相信我等親隨,何不搜尋是否有兗州將士逃回,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斛律光聞言頷首,他勸說道:

  「大都督莫要因為悲傷過度,失了計較,不如照鄭全所言,查明白真相,元將軍在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西兗州刺史也附和道:

  「還請世子愛惜身體,我立即安排人手,總能找到一些逃回來的潰卒。」

  「也罷,就交給你們了。」

  高澄受此打擊,似乎心力憔悴,他癱坐在元順的遺體旁,神情有幾分呆滯,似乎在回憶與元順相識的場景。

  西兗州刺史趕緊派遣一批心腹打馬飛奔,往兗州方向搜尋,沒多久,居然真的找到一股數十人的潰兵。

  問明白具體情況,與鄭全所言大體不差,只是士卒潰散時便與元順走失了,不知道後續情況。

  但有一點可以證實,確實是賀拔勝領軍截殺眾人。

  搜尋之人立即帶了他們回城。

  人證物證俱在,高澄卻還是不能接受賀拔勝反叛的事實,他強辯道:

  「賀拔公他、他、他沒有殺害元將軍的理由呀!」

  這時候就連西兗州刺史也看不下去了,鐵證如山,高澄怎麼可以因賀拔勝是高氏大將而徇私。👮🔥 ❻➈ˢ𝐇ùЖ.𝔠𝐎爪 🎁🐊

  他懇切地說道:

  「世子又怎知賀拔勝與元將軍沒有舊怨,截殺天使,形同謀逆,還請世子放下私情,討平叛逆!」

  與宴的眾多官吏盡皆跪地請求高澄發兵討平叛逆。

  高澄長嘆一聲:

  「若與賀拔公交兵,父王定然斥責於我。」

  正當眾人還要再勸時,高澄卻收回了蓋住元順雙眼的手,他起身緊握雙拳,正義凜然道:

  「可若是不為元將軍報仇,我高子惠無顏面再見天子,無顏面去見元將軍的妻女,更無顏面面對天下芸芸眾生!斛律明月!」

  「末將在!」

  「你立即去往城外大營,傳我軍令,全軍整備,待我一聲令下,即刻出發!」

  「末將領命!」

  斛律光應下之後,快步前往大營傳令。

  高澄又喊道:

  「鄭全!」

  「末將在!」

  「我命你即刻為元將軍尋一副棺槨,大軍扶棺出征,讓元將軍看著我為他復仇!」

  鄭全領命之後趕緊在城中尋了一副棺材,為元順收斂屍體。

  高澄見處理完一切,向眾人告辭道:

  「軍情緊急,澄不能多做耽擱,還請諸位替我將今日之事轉告陛下。」

  西兗州刺史為首的官員們紛紛應下。

  鄭全找來一輛驢車,為元順拉棺,與高澄一同往城外大營而去。

  高澄走後,西兗州刺史命信使駕快馬往洛陽報信。

  酒宴重開,美妓環繞。

  又是一片歡聲笑語的時候,有兩個人低聲議論起來:

  「元將軍能得世子這樣一位知己,縱使身死,也不必擔憂家事,足可含笑九泉,了無牽掛。」

  「是呀,人生最是知己難得。」

  「唉!我從未聽聞世子與賀拔勝有舊,今日卻幾次三番維護,賀拔勝受到如此恩遇,仍行叛逆之事,與禽獸又有何異!」

  「此人數次背主,人面獸心之徒,莫再提他,免得髒了你我耳朵,來!喝酒!」

  「喝酒!喝酒!」

  眾所周知,高澄是個勤儉持家的性子,掏錢給元順置辦一副棺材,已經是盡他所能,再弄什麼全軍縞素,他就不樂意了。

  也不是摳門,只是擔心有部眾找不齊那麼多白布,擔心責罰,於是把他的腦袋砍了,投江東去。

  回到軍營,沒什麼好說的,自己與元順之間足以託付妻女的兄弟情誼,旁人很難理解,高澄也不指望他們能夠理解。

  一聲令下,兩萬五千京畿兵扶棺出征,高澄騎著黑馬,回身看了一眼驢車上的棺材,心道:

  『元兄弟,今日我讓兩萬多人為你扶棺,排場盛大,你也應該瞑目了,還請莫要戀棧塵世,早投六道輪迴才是正途。』

  元順的盛大排場也只維持了一天的時間。

  正值六月底夏天的尾巴,天氣炎熱,屍體送往滑台時已然有了味道,如今大軍才走一日,棺材中就發出陣陣腐臭,氣味難聞。

  高澄只好委屈他的兄弟元順,命人購置鹹魚,堆滿了棺材周邊,甚至連棺材裡都塞了十幾條,用於掩蓋臭味,可氣味反而更加濃烈。

  實在受不了,命幾名民夫輪流牽引驢車,走在隊伍最後,還要與眾人隔開一段距離。

  高澄沿途多布哨騎,絕不給賀拔勝有伏兵的機會。

  但他不知道的是賀拔勝此時已經焦頭爛額。

  當初他領兵設伏截殺元順,便是向將士們訴說自己所受的委屈,以示自己是被逼謀反。

  然而那名騎將撿來的詔書卻能夠將謊言撕碎。

  騎將是自己心腹,賀拔勝沒有滅口,只是將他暫時監禁起來,但不知道為何,這份詔書的內容還是被傳揚開了。

  又有傳言說之前定陶城裡的流傳的諸如賀拔岳自立,賀拔允身死等等都是梁人細作在行離間之事。

  賀拔勝的部眾軍心立即渙散,天子為賀拔勝升爵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你賀拔勝被細作欺騙,失了心智要截殺天使,何苦再拉上他們。

  高家的軍餉他們也才領一年,不止免除他們的賦稅,將來征戰還有戰利品分配,好日子眼看要來了,卻被賀拔勝拖上了賊船。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賀拔勝無論如何也明白這是一個專門針對他的陷阱,從離開晉陽,不,甚至還在晉陽之時就已經被算計著要將他除去。

  能做出這麼大手筆的除了高歡還能是誰!

  定陶城裡的流言一如廣阿舊事,而策反自己的幕僚,為自己出餿主意,又何嘗不是劉貴為爾朱兆獻上的計策。

  心中的怒火似乎要將賀拔勝燃燒,他狠狠錘在長案上,咬牙恨聲道:

  「賀六渾!我賀拔破胡必殺你!」

  賀拔勝不敢再聽從那名幕僚的建議襲擊青齊,一個叛徒出的計謀,誰知道會不會暗藏了什麼陷阱。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賀拔勝得到稟報,高澄領軍抵達定陶城外二十里處安營紮寨。

  「孺子領軍,不過是仰仗其父而已,你速速傳令,全軍集合,且看我如何破之。」

  賀拔勝召集部將後,自信十足地說道。

  但他的內心並沒有這麼樂觀,無論高澄軍略如何,高歡為兒子搭配的班底著實豪華。

  漢將高敖曹武勇不輸與他。

  慕容紹宗更是熟稔兵法,不過賀拔勝並不知道慕容紹宗駐守虎牢,並未隨行。

  堯雄獻策襲擊白苟堆迫使陳慶之無功而返,更是聲名大震,不能等閒視之。

  至於其他如段韶、斛律光、高季式等小將不值一提。

  真正讓賀拔勝警惕的只有高敖曹、慕容紹宗、堯雄三人。

  高澄?

  在襄陽唯一值得稱道的就只是龜縮在大營,不與梁軍交戰。

  至於潰敗之際力挽狂瀾,賀拔勝更是不以為意,禮送出境都能惹出禍事,可見他根本沒有統兵的才能。

  曾經驅使如臂指的部曲,今天卻懈怠了,花了許久才集結完畢。

  發生變故的原因,賀拔勝認為自己很清楚,就是天子詔令所致,但他仍然相信自己對部曲的掌控力。

  賀拔勝計劃今夜領輕騎探營,看看能否有可乘之機。

  正謀劃時,他又一次接到親信通稟,有人在城外蠱惑人心。

  軍心本就不穩,賀拔勝哪還待得住,他迅速登上城樓觀望。

  城外的騎卒已經宣講了一大半,嘴上還在口若懸河地吶喊道:

  「世子仁慈,念及你等受賀拔勝的哄騙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不願多造殺孽,此行只為誅殺賀拔勝一人,余者棄械投降,概不問罪。

  「直至明天日落前,反戈者可繼續留在軍中效力,立功者除賞賜外,可升為中兵,負隅反抗者,必將……啊!」

  一聲痛呼,宣講騎卒捂著胳膊打馬而逃。

  原來是賀拔勝聽得火冒三丈,當即彎弓射去一箭。

  所幸那騎卒遠遠就注意到了城牆上被眾人簇擁的賀拔勝,見他張弓搭箭趕緊避讓身子,不然這一箭可就直奔心窩而去。

  賀拔勝收起弓失,對周圍部將說道:

  「這又是賀六渾的奸計,其人奸詐狡猾最不能信!」

  眾將紛紛稱是。

  遠在晉陽的高歡並不知道自己給高澄背了黑鍋,被賀拔勝恨入骨髓。

  即使知道也不會在意,此時的他正樂得合不攏嘴,六月份兩名小妾王氏與穆氏先後產子。

  他為第三子取名為高浚,第四子取名為高淹。

  《齊書·本紀·卷二》:魏宗室順,與帝友善,太昌二年六月,魏帝詔順為使,遇害於兗州,帝得其遺骸,痛心泣血,乃扶棺槨戰於兗州。

  ------題外話------

  半夜起來有了靈感,碼了一章,我先睡會,第二章在晚上。

  感謝書友或許只是懷念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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