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時報》的最後希望?杜公館秘談!
「老闆,社裡面的衛生都打掃好了,你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便走了,已經找好了下家,明天就要去報導了。」
阿姨頭上包著白布巾,臉上布滿了溝壑,將掃帚放到了門後,轉頭對著角落裡,獨自喝酒的黃伯惠說道。
原本雜亂不堪的辦公室,這會兒在清潔阿姨的打掃之下,變得乾淨整潔。
可這一整理,卻變得更加荒涼了,空空蕩蕩的辦公室內沒有一絲人氣。
「老闆?老闆!」
清潔阿姨接連的呼喚之下,黃伯惠這才從愣神中驚醒,他看著站在原地的阿姨,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謝謝王阿姨了,你便是去吧,工錢咱們前幾日已經結清了。」
「結清了。」王阿姨點點頭,她覺得這個東家是一個好人,在這個年歲裡面,不拖欠工錢的東家,已經是少數了。
能夠有一份穩定得到工錢的收入,已經是一件十分奢望的事情。
所以王阿姨也有些不舍,但是沒有辦法,她早就聽說,雜誌社裡面的業績越來越差,一個月以來甚至受到了許多民間組織的抵制。
王阿姨不懂這些,但是她認得清誰是好人,臨走之前還忍不住安慰說道。
「黃東家,你也莫要太過於上心,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總是有的,比起我們這些刨食的人來說,你已經強上太多,這世道安心躲起來當一個富家翁,比什麼都強.」
王阿姨絮絮叨叨了一堆,黃伯惠非但沒有覺得煩躁,反而感受到一絲溫暖。
所以.他讓王阿姨喜歡什麼,就拿些什麼。
於是,王阿姨滿心歡喜地端走了辦公室的盆栽。
看著空蕩蕩的盆栽位置,黃伯惠有那麼一些恍惚,不知道王阿姨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人家也沒有錯。
他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無論是大度的讓不滿員工離開,還是說讓王阿姨拿走辦公室所剩不多的盆栽。
實際上,對於黃伯惠來說,若是沒有一個影響力足夠大的報紙,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辦成一家鼎鼎大名的報社,才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難道我真的錯了?」
黃伯惠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將寶全部押在一個地方,有所不妥。
成也包秉文,敗也包秉文。
包秉文的風評如同過山車,《時報》的情況也一如過山車。
從前,包秉文意氣風發,那麼《時報》也是蒸蒸日上。
如今,包秉文當起了縮頭烏龜,被人批評為漢奸,《時報》也隨之墜入低谷,被萬人唾棄。
想到這裡,黃伯惠臉頰上的傷痕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拿起手帕擦了擦,痛地吸了一口涼氣,可轉而又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黃伯惠有些奇怪,但還是說道。
「進來吧。」
「社長。」
走進來的張景昌,身上穿著西裝,摘下禮帽之後,有些擔心地看著黃伯惠。
因為他此刻臉上頹廢而疲倦,倒像是一夜衰老了三十歲。
「景昌?你來了?還沒找好下家麼?要不要我幫你介紹一下。」黃伯惠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我雖失敗了,可影響力還是有的,找幾家兄弟雜誌社不成問題,以你的能力,肯定大受歡迎。」
張景昌在沙發上坐下,搖了搖頭說道。
「如今的世道,就算是去了其他雜誌社,也寫不了我想要的東西。」
黃伯惠愣了一下,想了想最近發生的事情,不由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金陵方面都提出了「先安內而後攘外」的方針,並且嚴厲打擊學生運動。
甚至於,陳德征還喊出這樣的口號。
「就算是將整個滬市文壇,翻了一個底朝天,變成一灘無人問津的爛泥,也要將所有的不安分群體全部消除。」
可見這一次常凱申的決心,不下於上一次「清掃」行動。
只不過是針對於文人群體。
「陳德征固然是很囂張,但也不是沒有人不能夠治他。」張景昌在努力地找一些好消息,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一絲嘲弄。
「社長應該知道吧,上次陳德征這條惡犬,想要去染指黃金大劇院,本以為能夠趁機撈一票大的,誰想到竟然碰到一個比他更狠的。」
張景昌十分痛快。
「這回可謂是,狗咬狗,讓陳德徵結結實實給孔令侃那個小霸王打了一頓,全城都被清查了一遍,唯獨黃金大劇院能夠正常運行。」
可這個消息,顯然不能夠安慰到黃伯惠。
他的眉頭依舊是皺成了一個川子,發出兩聲乾笑說道。
「陳德征的吃癟,固然讓人痛快,可惜不解決問題。」黃伯惠的消息靈通,對於各方的態度都了解得十分清楚。
「孔令侃將陳德征打了一頓,可他也不會去反對常凱申的命令,無非是孔令侃所在的劇院不受牽連,陳德征轉頭便將氣發在其他地方。」
黃伯惠指著不遠處柜子上空蕩蕩的地方。
「你看那裡。」
張景昌一臉錯愕。「這社長這裡原先可是放著永樂年間的大青花瓷啊!」
緊緊攥緊了拳頭,黃伯惠咬著牙齒說道。
「咱們這裡都快要變成他陳德征的後花園了,三天兩頭都要來打個秋風,要不是如此,我說什麼也不會想要解散《時報》。」
「這」張景昌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夠安慰對方,只能端起桌面上的葡萄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後一飲而盡。
然後被嗆得快要死過去。
「咳咳咳!」
無奈地搖搖頭,黃伯惠一邊拍著對方的肩膀,一邊繼續說道。
「如今我也身不由己,好幾個滿清遺老乘人之危,便想要收購咱們的《時報》,我要不然就毀了《時報》,要不然便只能交給他們。」
要知道,《時報》並非是沒有銷量而倒閉的,而是被陳德征給針對倒閉的。
在民間依舊是有眾多的群眾基礎。
百姓是不懂《時報》什麼「改朝換代」,若是讓滿清遺老亦或是曰本人拿走了,所形成的宣傳破壞力,不可估量。
「鼠目寸光!民族罪人!」張景昌徹底爆發了,他將這些日子來,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一張桌子上。
黃伯惠也不惱,任由他破壞。
「從清掃開始,在陳德征這條惡犬的推動下,破壞了多少家書社報社,給滬市文壇造成了多惡劣的影響?而這一切,僅僅只是為了推出那所謂的《危害民國緊急治罪辦法》.什麼批評國府便是危害D國,擾亂治安者處死刑,以文字畫圖或演說為之宣傳者處極刑」
張景昌站起來怒然,指著窗外怒然罵道。
「說了那麼多,無非是為了他常凱申亦或是四大家族的個人利益,為此,他們可以犧牲整個民族國家的利益,簡直是恬不知恥。」
他痛心疾首。
「如今,滿遺和倭寇趁此機會,搶占輿論陣地,收購各大具有影響力的報紙,今後的滬市乃至於華夏的輿論氛圍,將會變成一場人間地獄。
他常凱申難道不懂麼?」
「非是不懂,實是不想。」黃伯惠搖搖頭,其中的很多利害關係,連他也不敢多說。
這個時候,張景昌腦海之中又想到了那個男人,連忙抓住黃伯惠的手說。
「秉文先生呢?秉文先生那邊有消息麼?他為何還不出聲,若是有他在,事態不會到如此地步。」
黃伯惠抿了抿嘴說道:「秉文先生的確有這個力量,他在文壇在學生群體中,都有著極強的號召力,寫出的文章也震撼人心,連民間都承認,他若是能夠拿出一篇文章,亦或是站出來成為全民領袖,最不濟依靠一下美利堅人的幫助,都是有可能解決問題的。」
在兩面夾擊之下,滬市文壇已經變成一盤散沙,光是靠文人的力量,已經是不能夠解決問題了。
團結。
這是如今滬市最為需要的東西,而包國維恰恰能夠帶來這個。
可黃伯惠臉上又露出一絲苦澀。
「我去包府很多次了,早在一個月前,秉文先生便已經閉關創作了,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作品,竟然能夠讓他閉門不出,包府的防衛森嚴,我們如何都見不到秉文的。」
「這」張景昌無語哽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接下來我也不打算辦報紙了。」
黃伯惠感覺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
「我已經聽說了,國府即將頒布更多的法條來控制輿論,這些法條我看了大概,大都空泛,如陳德征之流,便可以根據這個隨意解釋,報刊、報人動輒得咎!」
他看向張景昌誠懇地說道。
「伱也快些找個出路吧!」
「我!」張景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委屈地淚流了下來,只是怨恨這世道不公。
剛想要說話,卻聽到外頭急匆匆地腳步聲。
「兩位先生!兩位先生!好事!大好事情啊!」
原來是門房小子沖了進來,著急忙慌的樣子。
「大驚小怪的幹嘛!」看到是看門的臭小子,黃伯惠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其他人都走了,唯獨留他,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小侄子而已。
小侄子知道黃伯惠心情不好,有些委屈地說道。
「叔,外頭來了一個人,說是帶了一篇文章,肯定能夠讓咱們雜誌社起死回生。」
「什麼?」
張景昌差點跳起來,這個點不可能再有其他人,送過來稿件了。
所以,他與黃伯惠二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面看出了希望。
黃伯惠還是有些不確定,他連忙問道。
「那人啥樣?」
小侄子回憶了一下說道:「奇奇怪怪,瘋瘋癲癲的。」
「走走走!快些去迎接!應該是秉文府上的人。」
黃伯惠拉著張景昌朝著外頭走去,一邊走臉上還不由得露出笑容。
「秉文府上素來有些怪人,他自己也喜歡結交很多奇怪的朋友,比如那個曹晏海,就是看起來呆呆傻傻,實際上武力超群,甚至覺得秉文是有真功夫的。」
「我也是知道的,聽說之前秉文在杭城的時候,還有一個奇奇怪怪的朋友,喜歡理一個中分頭,總是穿一個背帶褲,實在是令人驚訝啊!」
而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黃伯惠突然停住了腳步,對著張景昌說道。
「不成不成,你瞅我這鬍子拉碴的樣子,去見到秉文府上的人,不太合適。」
張景昌有些無語,看著頂著兩個黑眼圈的黃伯惠,覺得他頹廢得糊塗了。
「只不過是秉文府上的人,又不是秉文先生本人,社長你那麼隆重幹什麼?快快快,咱們去看看稿子。」
「也對.」
不多時,二人就衝到了大門口,遠遠的便看到一個穿著長衫的老先生。
他戴著一幅圓片眼鏡,面容清癯,五官端正,像是一個儒雅學者。
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份稿件。
只是黑白相見的頭髮雜亂,甚至有些還豎了起來,顯得異常有個性。
特別是,他腳上身穿的布鞋,還破出一個大洞,露出裡面黑漆漆的腳丫子。
遠遠的,黃伯惠有些侷促,他立即行李說道。
「先生您好!」
老先生扭頭過來,眼神有一些迷離也有一些兇狠,他疑惑地看著黃伯惠說道。
「你認識我?」
大侄子立即出來,為黃伯惠介紹說道:「先生,這位是我們《時報》的社長。」
聽到這個,老先生立即激動起來,撲了上來將黃伯惠抓住說道。
「你便是黃伯惠?《時報》的社長?」
黃伯惠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
可老先生卻不由分說,將一份稿件拿了出來。
「來來來,趕緊將這份稿子刊登,然後發布到滬市的各個角落,事態已經刻不容緩。」
黃伯惠很懵逼,但是知道什麼是正事兒。
立即接過稿件看了起來。
可這才第一眼,他便連連搖頭說道。
「先生,您是不是拿錯了稿件。」
「拿錯了?」老先生十分疑惑地湊過來看了一眼。
「沒錯啊!我昨夜剛剛寫的,你看墨跡還未乾。」
黃伯惠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的肩膀都垮了下來,臉上有些慍怒說道。
「先生難道和秉文先生沒有關係?」
老先生本有些疑惑,可是聽到包秉文的名字,當即眼睛亮了起來。
他身材高高瘦瘦,一把攬住黃伯惠的肩膀,搖頭晃腦地說道。
「說是沒有也沒有,說是有也有,但你若非說的話,我願作包氏門下走狗,但如今與他並未有過交際。」
老先生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
「那您這篇文章?」
黃伯惠這會兒,臉上的慍怒轉為了徹底的失望。
老先生卻來勁了,他冷哼了一聲說道。
「如今文壇奸佞當道,我看不過眼,便寫了一篇文章特來投稿,順道與你打聽一下秉文先生的住處。」
「你不是秉文先生派來的?」
張景昌失望地大喊,一拍腦門,知道兩個人太急了,情急之下認錯人了。
「此話怎講?」老先生又撓撓腦袋,顯得有些滑稽,連他都覺得雙方的對話,驢頭不對馬嘴。
「那你是誰?」
黃伯惠已經不想應付了,但是看對方器宇不凡,還是順口問了一句。
聽到這個話,老先生當即揚起了自己的腦袋,十分驕傲的自我介紹說道。
「吾乃厚黑學門徒,李宗吾是也!」
其餘三人大眼瞪小眼,隨後轉頭就走。
前往杜府的路上,幾人改變了行程。
「與其去《時報》,不如去拜訪一下杜先生,以他在滬市的影響力,幫助我們一些小忙,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剛剛出門,包國維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老人與海》的稿件,可以讓曹晏海送過去,有這個時間,不如去好好運作一番。
包國維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僅僅憑藉一篇文章,就能夠解決近來的危機。
想要解決這場,各方接連下場角力的文壇危機,沒有「暴力」的支持,根本不可能達成。
章太炎僅僅是皺了一下眉頭,便明了其中癥結。
當即讓高為新頂替了曹晏海司機的位置。
將轎車開往了杜公館。
不多時,幾個人已經到了杜公館的門口,向門房報了身份後。
還沒過五分鐘,就看見一個穿著馬褂的男人沖了出來,一看見包國維和章太炎,便發出大笑。
「哈哈哈哈!可是好久不見了!二位,太炎先生還有秉文,可想死我了。」
杜月笙還想敘舊呢,可包國維卻伸出一隻手掌阻止。
「杜先生,不妨事,咱們先談談更加重要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