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法租界的紈絝子弟
「秉文這法租界的夜晚,可比公共租界要來的繁華許多吧?」
隔著窗戶,杜月笙看向窗外不斷掠過的場景,不禁轉頭詢問說道。
此刻二人已經吃完了晚飯,奔赴到另外一場宴會之上。
聽到杜月笙的言語,正在神遊物外的包國維,終於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天已經完全暗淡下來,可法租界的街道依舊是燈火通明。
這裡是當時滬市的高級住宅區,具有巴洛克式的華麗房屋,也有頗具藝術風格的優雅商鋪。
還有那些具有法國鄉村風情的小別墅。
街道兩旁,梧桐樹影婆娑。
包國維評價說道:「法租界是滬市最早設立租界之一,外國人喜歡享樂,也喜歡吹噓,將這裡叫做東方巴黎,看起來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做出了一個中肯的評價,若是從前,包國維或許會為這樣的景色而感慨,可現在看夠了底層百姓的困苦之後,面對這樣的繁華和悠閒,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好看嗎?
用華夏人的血換的。
霞飛路上,轎車行駛的很慢,主要是各類追求時髦的男女,絲毫不顧及車輛的在並排行走,他們身上無不是外國名牌,而耳邊是舞廳和夜總會之中飄出來的爵士樂。
一瞬間,包國維有些恍惚,覺得自己來的不是民國,而是一個賽博朋克的年代。
「東方巴黎,或許也沒有那麼美妙。」包國維皺起眉頭,將這樣的景象深深印在了腦海裡面,成為了他素材的一部分。
杜月笙則是笑著對滿頭大汗的司機說道:「李大啊,不要著急,法租界向來都是如此,你開慢些到會場也無事。」
人說,地位越大這脾氣也隨之被隱藏,到了杜月笙身上也是如此。
他轉頭對包國維說道:「秉文,你不要如此苦大仇深,世間的苦我也是見過的,但世間的美妙也不可錯過」
可他話才說到一半,就聽到一陣喧鬧之聲。
「衝撞了盛老爺的車,你還有臉在法租界討飯,這裡是你該來的地方嗎?該死的東西,快點滾出去!」
一群巡捕模樣的男子,手裡拿著警棍,腰間別著手槍,將一對父女緊緊包圍住。
司機李大轉頭看向杜月笙,求助一般的詢問說道:「老闆,前面好像有了些麻煩,咱們過不去了。」
杜月笙皺了皺眉頭,這類事情在市區見得多,沒有想到法租界也會出現,他擺擺手說道。
「下去跟他們說說,就說是青幫手底下的車,讓他們行個方便。」
李大點了點頭,他長得老實巴交,不像是青幫裡面那種凶神惡煞的模樣。
不過想想也是,在杜月笙這個層次來說,挑選一名司機忠誠是最為重要的要素。
李大剛剛下車,就聽到門外罵罵咧咧的聲音。
「幹什麼呢?巡捕房執法沒有看見嗎?快些繞路走,不然也連你一起抓走。」
幾聲吆喝下來,尋常百姓一般是嚇得腿都軟了,但跟著杜月笙混,李大還是有些氣場的。
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一邊手裡遞過去香菸,一邊解釋自己的身份。
聽到青幫的身份,巡捕們臉上露出忌憚的表情,青幫在法租界可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不好得罪。
收了幾根外國香菸,當即就準備讓他們走。
可這個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巡捕走了過來,他身上的服飾整齊筆挺,肩膀上的徽章,預示著他的身份。
「怎麼回事?」
「督察長,這是青幫的車,咱們正準備讓他們走呢!」
年輕督察長眉頭一皺,當即臉上就有些不快了,他厲聲說道:「青幫的車你們攔什麼?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吃的?今天孔公子到法租界遊玩,不好好排查一下可疑人物,管青幫的車作甚,人家杜老闆是你們能夠惹的嗎?」
「是!」巡捕們噤若寒蟬。
一名小頭目一般的巡捕,似乎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連忙邀功一般地匯報說道
「督察長,這兩個鄉下人衝撞了盛公子的車駕,咱們正打算處置呢!」
年輕督察長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角落裡面衣著破舊的父女,他怒然說道。
「讓伱們加緊巡查,什麼人都能進租界嗎?真是該死!把這兩個父女抓到巡捕房去,什麼都讓我操心!」
聽到這個消息,原本跪在地上哭泣的老頭,當即身子一抖,他痛哭說道。
「老總!老總!可不能帶咱們去巡捕房啊,我這手上還有些營生呢,還有我這十四歲的女兒,也去不得巡捕房哦!你們行行好,放過老漢和女兒一馬,回去一定將錢湊齊了賠過來。」
一名巡捕啐了一口,踢了地板上的一些裹著麵粉的糖果,笑罵說道。
「就你這賣的什麼,這些麥芽糖還不夠咱們兄弟塞牙齒的,盛公子那開得可是咱們滬市第一部奔馳轎車,你賠得起嗎?莫要多言跟我們走一趟!」
老漢女兒梳著兩個小辮子,用身體護著麥芽糖說道。
「你們不要踢我家的糖,不要踢我家的糖!」
咚!
包國維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李大回來了,他帶上了車門,將車重新開動。
轉頭看了一眼杜月笙,杜月笙沒有說話,只是很頭痛地一直在揉著眉心,車窗被緩緩地關上。
而隨著車窗漸漸關上,窗外父女的呼喊聲也不絕於耳。
「老總!老總!不成不成!我家一直都是本分人家!」
「哼!老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給他拖走,再不走腿打斷了!」
「你們不要動我爹爹,我們沒有錯,是那個老爺開車撞了我爹爹,爹爹身上還有傷呢!」
「嘿嘿,小姑娘還挺孝順,當時話可不敢亂講,盛老爺怎麼會撞人呢?他可是奔馳車,你以為是你家的牛車嗎?」
「小姑娘快些走吧!你不走哥哥我就抱你走,想救你爹爹麼?臉湊過來我與你詳談」
啪嗒!
轎車的車窗關上了,比起後世的車來,聲音顯然是有些大了,一時間蓋過了外面的爭吵之聲。
此刻,巡捕們將父女二人拖走,街道已經空出了道路,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開。
盛公子的名頭,沒有人敢觸霉頭。
李大面不改色,一腳踩在了油門上面。
嗡地一聲,轎車剛剛開出去幾米,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命令說道。
「停車!」
呲!
李大下意識地狠狠踩下了剎車,隨後轉頭錯愕地看向了包國維,因為聲音正是從他那裡發出來的。
杜月笙也轉頭看了一眼包國維,卻發現他已經不在車上了。
緊接著,車外聽見一聲。
「住手!」
李大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生,他扭頭看向杜月笙,眼睛裡面滿是詢問。
「老闆這個」
杜月笙扶了扶額頭,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年輕人,隨他去吧!總是要碰上幾次牆,才會收斂起來自己的鋒芒。」
轉而,杜月笙又將車窗緩緩地搖下來,打算看看發生了什麼。
而包國維的動作極快,瞬息之間,那兩個拖拽父女的巡捕,已經被打倒在地,竟然已經被救了下來。
連杜月笙也忍不住感慨說道:「這小子,這段時間不是去讀書,而是去習武了嗎?」
在他看來,包國維的身手可以說比得上他手下的高級打手了,短時間的變化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可他不知道的是,包國維現在大腦的記憶能力和學習能力已非常人,再加上前世的格鬥知識,還有曹晏海的指點,身手打五個普通人也不是問題。
但功夫再高,終究還是比不過手槍。
啪嗒!
子彈上膛,年輕督察長將手槍對準了包國維,臉上露出冷笑說道。
「好小子,敢在我法租界鬧事?報上名頭來,不然讓你腦袋開花。」
「老闆?」
看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李大頓時是坐不住了,他擔憂地說道:「老闆,秉文先生有危險,咱們要不要出手?」
可沒有想到,杜月笙竟然擺擺手,反而饒有興致地說道。
「這小子,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解決,你放心吧,他不是那種乾沒有把握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這次的底氣是什麼?」
隨後他又感慨說道:「終究是一個孩子,還是要讓他受點挫折,放心吧,薛天雲不敢隨便開槍的。」
李大嘿嘿一笑,他知道杜月笙不想主動摻和這些破事,點頭說道:「說得也是,還是老闆你思考的比較周全。」
杜月笙腦袋裡面還在想著,包國維到底要怎麼破局呢,可下面聽到的話,差點讓他從車上摔下來。
只聽見包國維理直氣壯地說道:「在下杜月笙老闆義侄包國維是也!先生有什麼事情,可以去問問杜月笙老闆的意見。」
包國維又不是傻子,他如今的名頭是很響亮,可是在法租界就算是說他是包國維,也是無濟於事。
相反,杜月笙就是不一樣,他在公共租界的影響力不大,可在法租界說話可是十分好用。
幾年前,他便擔任了法租界商會聯合會主席,兼任納稅華人會監察,跟法租界的外國政要,上流權貴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剛才,巡捕們聽到青幫的名頭就打算放行,足以說明杜月笙在法租界的地位。
所以,包國維特地帶上了杜月笙的名頭,當然主要還是因為,想讓車上那位下來處理。
有杜月笙,處理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
「杜老闆?杜月笙?」
聽到這個名字,薛天雲當即覺得自己沒有開槍的選擇是對的,差點就惹了不得了的人物。
「這小子!」
杜月笙從鼻子裡面出氣,還想著包國維要怎麼處理呢,沒有想到將自己給拉了出來,他本來不想摻和這件事情,一句話出來,他不摻和也不成了。
他看了一眼包國維挺拔的背影。
這小子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這機靈的模樣,可不像是一個文人啊?
雖有些懷疑,但薛天雲還是將手槍拉上保險說道:「包先生,就算是青幫的人也得講些道理,平白無故打了我的人,該如何處理?」
這個時候,轎車的門被打開了,杜月笙和李大從車上走了下來,杜月笙臉上帶著笑容,背著手走過來說道。
「誒呀呀!這不是薛天雲督察長嗎?怎麼著,這么小的事情,也要你來出馬了?」
看到杜月笙之後,薛天雲哪裡還有半分懷疑,他當即彎腰上前笑著說道。
「杜老闆,這可是好久不見啊!」
原本滿臉傲氣的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兩個人客套一番,杜月笙也先聲奪人說道:「薛督察長,我這侄兒有些莽撞了,你看將這兩位父女放了便是,鄉下人討個生活,怪可憐的,大家都是華夏人行個方便。」
對於這名巡捕房的年輕督察長,以杜月笙的身份來說,沒有什麼客氣的理由。
薛天雲故作大驚小怪地說道:「誒呀,是包國維包秉文先生是麼?聽說閣下在租界叱吒風雲,可到了法租界可不一樣,咱們這裡是講規矩的,到了這地兒就得講規矩,隨意行事可不成。」
杜月笙皺了皺眉頭,見到對方作派,當即有些不悅地說道:「薛督察長這是什麼意思?」
薛天雲自然是不敢得罪杜月笙,但他有自己的底氣。
「杜老闆,這個可是盛恩頤老爺吩咐下來,要好好嚴懲這兩個鄉下人,可不是我這邊要為難人,到時候盛老爺怪罪下來,我可不好交待。」
「哼!」杜月笙冷哼一聲。「盛恩頤那個敗家子,借著他老爹盛宣懷的家產,在滬市為非作歹,你只管放了他兩個,有什麼事情報我的名頭便是。」
薛天雲搓搓手,又看了一眼包國維,賠笑說道:「杜老闆吩咐了,我哪裡敢不照辦。」
僅僅杜月笙幾句話,原本就要大難臨頭的父女兩人,便脫離苦海了。
薛天雲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記朝著杜月笙拱拱手說道:「杜老闆是要去參加遠東飯店的聚會吧?在下今晚也有幸參加,到時候見面吧!」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包國維。
「屆時也要好好認識一下,這位包秉文先生。」
如蒙大赦的父女二人,終於得救之後,當即跪倒在杜月笙和包國維的面前,伏地感激說道。
「感謝二位老爺!感謝二位老爺!老漢實在是無以為報!」
老頭子身上已經是遍體鱗傷,特別是腿部顯然是被車撞傷的,卻反而遭受到了索賠。
杜月笙臉上露出古井不波的笑容,看了看身邊的包國維說道。
「不必謝我,是這位先生的功勞,是他買下了兩位的安危。」
說完,杜月笙就轉頭回到了轎車之上,只留下包國維一個人面對父女。
「我叫阿翠,我爹爹叫做福貴,謝謝先生救了我們。」
叫做阿翠的女孩怯生生地說道,眼睛裡面還含著淚珠。
「福貴麼」包國維看了一眼老頭,陷入了沉思之中,但他更加在意的是杜月笙的話。
果然,就算是他與杜月笙這樣的關係,有些事情也是明碼標價的。
上車之前,包國維拒絕了兩位想要名字和聯繫地址的請求,這沒有啥意義。
反倒是包國維遞過去幾塊銀元,將父女的麥芽糖買了下來。
「我喜歡吃麥芽糖,剩下的留給你們當賞錢。」
說完這個話,包國維便上車了。
「他們不會感謝你的,今後苦了,只會覺得你給得不夠多,世間有太多不平事,不是事事你都能去解決的。」
上車之後,杜月笙用車上的手帕擦了擦手,淡淡說道。
一句話說明了他不願意出手的理由。
「我不求感謝,只求問心無愧,至少讓眼前的世間沒那麼壞。」包國維沒有反駁,他想做便做了,只是憑著後世人的一份良心。
「不愧是你啊秉文,總是讓人出人意料。」杜月笙感慨說道。
隨著轎車啟動,他不由得提醒說道。
「秉文,這事情我可是給你辦妥了,我的事情你可得好好辦,今晚還有今後一些慈善事業還需要你多加幫助。」
讓杜月笙出手,自然不可能是白出手。
借了杜月笙的勢,他也知道要付出點什麼,無論他們表面上有多好。
包國維很奇怪,杜月笙寧願費勁心機去做慈善,也不願意去幫助眼前受苦的人。
他沒有問,杜月笙也沒有說,但包國維明白,杜月笙要的並不多。
他點頭說道:「杜先生放心吧,你將這『武』做好了,我一定將這『文』給做好了。」
至於這一文一武,到底是什麼,就只有二人才知道了。
「出發!遠東飯店快到了,莫要遲到了。」杜月笙對李大說道。
「好勒!」
隨著李大一腳油門,車快速開動。
包國維有預感,這將是一場不平凡的晚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