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只要黃鐘大呂不要秋蟬時鳴
武林路。
與其說是一幢房子,不如說是一個窩棚。
不知是從哪裡撿來的爛木頭和碎布,構成了房子的所有結構。
包國維與魏俊明等人進入這裡的時候,一掀開帘子便是一股子惡臭傳來,必須捂著鼻子才能夠進門。
進門一打眼,便見到牆上掛著幾幅救世神醫的布條子,異常顯眼。
角落裡面擺放著一些藥材,有些甚至生了霉。
還可以看見一些被褥和吃食,這個假大夫似乎是吃住在這裡。
裡面已經有幾個學生了,他們似乎在跟假大夫爭吵著什麼。
包國維本能的感覺到這裡面十分危險,這妥妥的病菌培養皿啊!
「咱們將他帶出去說話!」
他當即吩咐說道。
眾人齊齊點頭,配合之下,瘦弱年邁的假大夫當即被拖了出來。
他鬍鬚顫抖,扯著嗓子說道。
「你們這些小娃娃是要幹什麼?快放開老夫,我還有一家要去呢,耽誤了病情,你們擔待得起麼?」
魏俊明幾個合力將其放在地上,沒好氣地說道。
「你這個庸醫,還想著裝大夫呢?險些治死了人知道麼?」
之前傳來消息,吃了假大夫藥的人被送往了醫院,好在是撿回一條命,但也被折騰的奄奄一息了。
本來在各類藥品充足的情況下,流感之類的疫病是有機會治好,如今卻是雪上加霜了。
假大夫約莫五十歲的年紀,臉上如干樹皮一般粗糙,他仰起脖子大聲說道。
「伱們莫要憑空污人清白,老夫家學淵源行醫數十年,怎麼就是庸醫了,我要報官我要報官!你們這些學生動用私刑!」
他當即蹲在地下耍起了無賴。
假大夫撇過頭去,還想著高聲喊叫,將巷子裡的其他居民也叫過來,為他主持公道。
「嘿!你這個糟老頭子!」
魏俊明擼起袖子,便要叫他嘗嘗正義鐵拳。
包國維攔住他說道:「別衝動。」
「哼!」假大夫冷哼一聲。
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基本了解這個假大夫的情況了。
此人姓鍾,名永安,永新鄉人士。
早年在鄉里也算是家學淵源,大戶人家,到了他這一輩落魄了,只考了一個童生,還想著再混個幾年,考個秀才再考個舉人,便可以出人頭地。
可誰曾想,第二年科舉制度便廢除了,沒過幾年連大清都亡了。
為了考試,家裡的田產幾乎都賣了謀求生計,鍾永安便打起了行醫的主意。
研究幾本家中找到的醫術之後,他便開始了行醫的生涯。
實際上他這個人還算厚道,出來行醫基本上都是按照低價收錢。
醫術的確不精,但是偶爾誤打誤撞也能夠治好一兩個,多半是靠人家自己身體扛過去。
就這樣,在底層百姓之中,他這個大夫還十分受到尊敬。
這次甚至是不收診金,只收藥材錢免費行醫,以至於被人稱作活菩薩。
鍾永安老神在在地說話,活像是一個神棍。
「老夫行醫遵循一個準則,貧者開賤藥,富者開貴藥,所有人皆可有機會看上醫,此乃老夫行醫之大理想也,你們這群娃娃快些走開,我可以既往不咎。」
魏俊明給對方氣笑了說道:「這麼說來,你還挺有夢想的?」
鍾永安搖晃著腦袋說道:「老夫自然是有自己行醫之道義所在,這藥從來不會亂開,你們先前說的那些定然與我無關。」
有一名學生跳出來說道:「你管黑狗血、童便之類的叫做藥物麼?你這是封建迷信!沒有一點兒科學依據!」
他手裡揮舞著一份藥方,十分氣憤地說道。
所有學生們都很生氣,他們在前方宣傳防控疫病理念,這個人竟然在偷偷宣揚什麼黑狗血、童子尿治病,簡直是在搗亂。
「你懂個啥,這些都是醫書裡面的藥材,此乃先人之思想精華也!」
鍾永安絲毫不蹙這些學生,有著自己的一番歪理,他甚至對於科學這個詞十分的反感,對著學生們反唇相譏說道。
「科學?科學只會帶來災禍,你們難道不知道,多少鄉親因為那些鋼鐵製成的怪獸奪去了生計。」
他有些痛心疾首地說道。
「本來咱們鄉下人還能靠著織布,有手藝便做一些常用的玩意兒,尚且能夠補貼家用。」
「如今好了,一座座工廠建立起來了,洋人的東西進來了,從前是自己織的布匹賣不出去,現在甚至連糧食也賣不出去。」
「你與我說科學?我只知道科學讓鄉里的同胞們家破人亡!」
「你們說老夫害人,若不是如此,咱們還能夠做些什麼呢?那些得病的鄉親們,他們只能等死!」
「這」
「那你也不能亂開藥!」
「就是就是!」
魏俊明等人面面相覷,應答了兩句之後,便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聽起來似乎有道理,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
眾人看向了包國維,覺得他一定能夠找回場子。
畢竟他可是在眾大佬面前都絲毫不怯場的人。
而此刻,包國維卻陷入沉思中。
1912年到1931年這段時期,國外的洋米一直在國內屬於傾銷的狀態,以至於千千萬萬的農民失去了生計。
國府甚至沿襲晚清鼓勵外洋糧食進口,長期對洋米麥進口實行免稅政策。
直到1933年制定進口稅之後,情況才得以改善一些。
這期間所導致的傷農,不僅是生產力的原因,還有關稅自主權被閹割的原因。
還有布匹等之類小農經濟的奔潰,在工業化的浪潮下,生產力水平發展帶來的陣痛是必然的。
重要的不是小農經濟的毀滅,而是本國能否抓住生產力的自主權。
這是一個難以調和的問題,必須是領導層面做好才行。
而此刻的國府領導層
當然比起工業化道路,包國維如今的路線,更加注重於千千萬萬百姓的思想覺醒和生計。
這才是目前他應該關注的地方。
鍾永安見幾個衣著體面的學生,都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特別是為首的那個學生,好像進入了悟道狀態?
他當即有些得意地說道。
「小娃娃們,回家好好讀書吧!」拍了拍屁股,鍾永安從地板上坐起來。
「老夫還有事情,先走一步,今後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
魏俊明上前攔住對方說道:「犯了事兒還想跑?」
鍾永安當即狡辯:「你莫要污人清白,我這個叫做懸壺救世!」
卻終於聽見包國維的聲音說道。
「石昊,回頭與你爹一聲,這裡有個行假醫的大夫,查清楚一些,特別是從永新鄉開始調查。」
石昊的老爹是杭城警署隊長,發動這些學生的好處便體現出來了,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老爹都是國府要職。
先前或許還需要藏著掖著,現在包國維在這些國府官員面前說話,一等一的好用。
包國維發話了,幾個人當即來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將鍾永安的雙手按住。
「幹什麼!我犯了什麼事兒,我這是在救人!你們不能夠這樣對我!」
「犯事?」
包國維微微一笑,沒有與他辯駁前面的事情,而只是就事論事說道。
「若是我將你醫治過多少人,或者是出過多少醫療事故,通通調查清楚的話,判個槍斃恐怕不為過吧?」
這時候,鍾永安終於是害怕了,他扯著脖子喊著。
「冤枉啊!冤枉啊!」
但依舊是被拖往最近的警署。
事情處理之後,石昊他走過來問道。
「先生,咱們後續怎麼處理?」
「這片加強宣傳,設立一個臨時醫療點,至於這個人便交給警署吧,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這個事情很複雜,包國維這些人又沒有什麼執法權力,交給警署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
魏俊明有些不理解。
「老包,你剛剛便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啊,往常你不得給他懟得媽都不認得?今天啞火了?」
包國維騎著自行車,眯起眼睛說道。
「鍾永安說得沒錯,我為什麼要懟他?」
「沒錯?!!」
魏俊明十分驚訝,往日裡面叱吒風雲的老包,今天竟然說不過一個假大夫了?
「我能說什麼呢?懟一個鍾永安很簡單,有無數的話術,無數的慷慨陳詞,我自信可以將話說的很漂亮,但是有什麼用呢?」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是我還是」
魏俊明依舊是不理解。
「一個合格的文人是不應該站在制高點,而去教育普羅大眾的,千千萬萬的農民,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他們或許愚昧或許無知或許封建,
這不是因為他們想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活不下去了,他們需要一個希望,需要一個精神寄託。」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包國維繼續緩緩加重語氣說道。
「他們只是有個簡單的願望。」
「活著,活得更好。」
魏俊明是個粗人,他一頭霧水。
但是跟隨在後頭的學生們,卻像是在上課一般提問說道。
「包先生,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包國維隨即說出心中的感悟。
「我們想要打破封建和迷信,最先做的是應該讓他們活下去,讓他們讀上書,讀好書,明理,明白正確的道理。」
「我可以指著那些老爺們的鼻子罵,但是我不能指著這些人的鼻子罵,普通人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教育。」
「先秦諸子之著作,基本上沒有教育普通人的,幾乎盡數在教育統治階級。」
「因此宋代蘇軾曾經將先秦的文章比作黃鐘大呂,振聾發聵,而後世的文章如秋蟬時鳴,不值一提!正是這個道理!」
「在我看來,真正的文人應當如此,你們懂嗎?」
魏俊明一知半解,但是他拍拍胸脯說道:「老包,你說得那些太過於彎彎繞繞了,很有道理,但是我不明白,我就知道今後幹這些天殺的老爺和洋人們,就對了!」
而在隊伍裡面的另外一個人,眼睛裡面閃爍出光芒。
石昊目光閃爍,嘴裡喃喃說道:「黃鐘大呂,秋時蟬鳴這便是包先生對於老爺們重拳出擊,對於普通人不辯論的原因麼?」
等到了一個巷子口,包國維停下車對眾人說道。
「我累了,先回去一趟吧,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們了。」
他已經在外好多天了,是該回去一趟了。
魏俊明點點頭說道:「你放心吧,我看你今天的精神頭是有些不對勁,該回去休息一下了。」
「包先生小心!!」
其他學生們則是覺得今天又有了收穫,對著包國維道別。
特別是石昊,他看見包國維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包先生,今後我有問題,可以找你麼?」
包國維有些訝異,雙手壓著車把,笑著微微點頭。
「我當盡力而為!」
說完便朝著家的方向騎行而去。
只留下有些失神的石昊。
剛剛到了家門口,包國維便看到一張大大的告示。
寫著閉關在家閒人勿擾之類的話,估計就是自己老爹受到城內官員的騷擾了。
搖了搖頭,他剛開門便聽到裡面的哭聲。
哇哇哇的,一聽就是張平安的聲音。
包國維頓時覺得有些奇怪了,往日裡張平安便是一個極為成熟的性子,基本上沒有哭過,今天是怎麼了?
他笑著走進去,不禁調侃說道。
「怎麼了,張平安同志如此脆弱,可不堪大用啊!」
可剛剛走進院子裡,就看見愁眉苦臉的老包,以及淚流滿面的張平安。
張平安一看見包國維,哭得更加傷心了,撲過來抽泣說道。
「爹娘死了,姐姐也沒了,我張平安從此便只有師父和師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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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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