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小時不能幹等著,程夢把自己的大包暫存在崗亭,只帶了個隨身小挎包做遮掩,帶著方寧重新回到市區。
冰城比了關內意外的繁華,對她這個土包子來說,不買東西看看也算漲見識。
她還有一張換來的工業券,正好趁這個機會把手錶給置辦了。
當時本想在縣城買,太搶手沒有貨。
冰城的商貿城是四層樓,她像個貿然闖進繽紛世界的小孩,看什麼都新鮮。
倒不是這裡有多高端繁華,而是鮮活。
她和方寧趴在櫃檯上看手錶,款式不多,在她看來有點笨重,這代表著給料足,那大概就是好的。
方寧指著其中一個錶盤小巧點,錶帶是棕紅色皮革的一款,「姐姐,你戴這個一定好看。」
程夢給了他一個讚揚的眼神,她也喜歡這款。
金屬鏈子帶手上觸感很不舒服,試來試去還是皮帶的更好。
這時候的售貨員不硬介紹,該說的說了,自己拿主意。
「這款是女款,錶帶是真皮的,走俏得緊,昨天剛來的貨。」
手錶算這時候的四大件之一,結婚給女方買一個那是相當有面兒,當然緊俏了。
上海牌,錶盤正中間有一朵小小的紅色寶石花,是點睛之筆,讓整隻表優雅知性起來。
程夢戴在手上試了試,棕紅色的錶帶襯的她的皮膚都雪白了,還挺好看。
方寧在一邊更是不遺餘力的夸,惹得售貨員都笑起來,「你家閨女真討喜,小嘴巴巴的比我都能說。」
程夢笑著付錢,126塊錢一張工業券,表直接帶走。
方寧比她還高興,「我媽媽也有一個這樣的表,被那個女人拿走了!」
他說著孩子氣的話,好像買了這個表就像搶回他媽媽的表一樣,算解氣了。
程夢雖然渴望親情,骨子裡是相信父母不愛她的,她只是渴望,並不失望。
方寧不一樣,他得到過父母全心全意的愛,驟然失去,比她刻骨銘心。
「有想要的嗎?」
方寧苦惱道,「吃點什麼呢?」
因為沒有目標,兩人走一路買一路,都是冰城特色小吃零嘴。
冰城很大,這個季節一點也不熱,他們逛累了就找公園休息,鋪上黑布,擺上各種小零嘴,或坐或躺,很放鬆愜意。
休息好了再去找吃的玩的,總之就是想盡辦法消磨時光。
後來實在逛不動了,才坐車往郊區走。
一上車方寧的情緒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持續往下掉,她以為是小孩子後知後覺的緊張,哪裡知道小小的人想的問題一點也不小。
方寧其實是害怕。
媽媽活著的時候他不知愁滋味,媽媽一不再,世界對他展現了太多惡意。
他已經被人丟棄過了,如果舅舅不願意要他怎麼辦?
他不敢告訴小夢姐姐心裡的想法,慌得一身汗。
「舅舅會喜歡你的,你人聰明機靈,說話又好聽,還長的帥氣,誰能不喜歡你?」
小夢姐姐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可他知道,就算舅舅喜歡他,只要舅媽不喜歡,舅舅就會和爸爸一樣,變得不再喜歡他。
程夢看他蔫蔫的,「你還不相信你舅舅嗎?他可是你媽媽的兄弟呢,是這個世界上和你最親的人。」
方寧喪喪的,「爸爸也和我最親。」
她被這句話刺的五臟六腑生疼,「那不如和姐姐一起生活好不好?」
方寧的眼眸瞬間被點亮,其實和早就沒了印象的舅舅比起來,他更喜歡小夢姐姐,如果能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光想想就覺得安心。
孩子哄好了,程夢有些走神,要是有方寧,她的生活大概不會寂寞了吧,隨即把多餘的想法清空,沒見到人瞎想什麼。
公交到站,還沒走到軍區,遠遠就看到門口除了哨兵之外,還站著一身作戰服的高大背影。
一根腰帶把身材的優越展現的淋漓盡致,腳下穿著作戰靴,越發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
心下讚嘆不止,潛意識覺得,那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才這麼想著,那人轉過身來,她看到對方腳下放著她的黑包,是這人沒跑了。
可隔著不算近的距離,連五官都一片模糊的情況下,她竟然有了被野獸盯上的詭異感覺。
因好身材開了一會兒小差的腦子瞬間清醒,自然界,越美的東西越毒,不分雄雌。
或許是心大又或者被方寧一路上念叨多了,她對舅舅這個人有天然的信任感,此刻也不免忐忑。
端過狙的人眼神經過專門訓練,不僅看的遠還看的清。
賀定洲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對冰城人來說顯得嬌小瘦弱的少女,陌生的臉,不像專門訓練過的走姿,活躍的眼神,都在告訴他,這是個普通少女,可真是這樣嗎?
少女牽著一個戴遮陽帽的小姑娘,五官遮的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清。
一大一小腳步沒有停頓,沒有退縮,朝他走得理直氣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直至她們站在他面前。
程夢從平視,一路走到仰視,這男人肯定超過180。
想到後世小姑娘的擇偶標準中不可或缺的一條就是身高線要到180,可真正面對這種身高,才知道對個子矮的人來說並不友好,頸椎會哭的。
如果再像眼前這位氣勢身材都超綱,壓迫感不是一般的強。
起碼她頂不住,於是氣氛僵直,準備好的說辭愣是張不開嘴,反而緊張到吞咽口水。
只一眼,程夢敗下陣來,她逃的迅速。
那雙黑而透亮的眼眸中,猶如藏著深淵漩渦,稍不留意就能把人吸進去攪碎,牽著方寧的手下意識攥緊,心跳都失衡了。
不怨她沒見識,當見過血的人把你當獵物,除了毛骨悚然不會再有別的想法。
她低頭,原來這就是殺氣啊,真是個厲害的人呢。
大概是上輩子看眼色多了,這一世她對別人的目光特別敏感。
這位舅舅雖然面無表情,她還是從這水泥一樣僵硬的態度里察覺出了對方討厭她,非常肯定。
瞥到緊挨著她不願抬頭的方寧,也明白了對方防備的原因,喬裝打扮過來找人,大概被當成圖謀不軌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