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30日，禮拜五，小雨。
老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辦公室里，葉曉峰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為了趕方案，他又熬了一個通宵。
望著窗外淅瀝瀝的小雨，整個天空都被陰雲給遮蓋住了，沒有一絲絲的光亮。
這讓葉曉峰的心頭也有一些恍惚，有種夢回前世，為了創業而拼命熬夜的那段時光。
「吱呀~」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程月芬提著一隻食盒，快步走了進來。
「又熬夜，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望著滿眼布滿血絲的葉曉峰，程月芬感到一絲心疼。
在她心裡，葉曉峰的地位早就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領導人，而是更像是親弟弟一般的存在。
「這不有程姐愛惜嘛，唔，這包子不錯，肉很新鮮啊，程姐自己做的嗎？」
聞著肉香，葉曉峰肚子咕咕直叫，拿起來就吃，狼吞虎咽的時候嘴還不停問，這幼稚的模樣惹得程姐一陣笑罵。
「這不廢話嘛！」
「難怪這麼香！」
葉曉峰這一句夸，對程月芬來講是十分受用的，有時候女人就是這樣，苦點累點沒關係，話講的好聽就行。
「程姐，這是我草擬的奈蓮嚴選方案，一會會議上我們討論。你先看看，有沒有要補充的。」
葉曉峰在桌子上堆滿的文件中抽出一份，遞給程月芬。
程月芬拿過文件，仔細地翻看起來。
屋子裡便安靜下來，偶爾會傳來葉曉峰咀嚼的聲音。
約莫過去了一刻鐘的樣子，程月芬將文件合上，眼神複雜地看向葉曉峰問道：「一共三百二十一款產品，幾乎涵蓋了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每件貨物都有詳細的數據標準，你一晚上做這麼多分析，真的不要命了啊？」
「沒事，我年輕，扛得住！」
葉曉峰擦了擦嘴，露出一絲笑容：「程姐，等下你把方案複印好，交給大家上會討論。另外，今天發工資，叫何大海注意一點。畢竟那麼多錢，別出岔子。」
「嗯，我會親自跟進。」
程月芬點點頭，認真地說道。
「行，那你先去忙吧，我也要出去一下。」
又說了一句，葉曉峰便拿起毛巾去洗漱了……
縣委大院門口，由於下著雨，趕來辦事的人都躲在不遠處的報亭底下。
很多人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把帶來的食物打開來，在這裡對付一口。
人多口雜，談論的事情也多，喧鬧的像個菜市場。
「聽說了嗎？這幾天奈蓮食品廠又在加大生產規模了，照這勢頭下去，搞不好能超過耀邦！」
一個拿著油條，使勁咀嚼的中年男子，眉飛色舞地說著話。
「那你也太誇張了！耀邦怎麼說也是經營了幾十年的國企，那歷史積澱和背景，怎麼可能是奈蓮這樣的小企業能比的？」
邊上的同伴冷哼一聲，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那可不一定！前幾天，天媒娛樂的報紙看了吧？人葉曉峰都把趙立鵬說成什麼樣了？人趙立鵬還不是一個屁都沒放？這說明什麼？」
喝了口豆漿，中年男子賣了個關子，沒往下說，話里的意思大家其實都懂。
「你該不會相信那些關於葉曉峰的風言風語吧？」
同伴想起這幾天在縣裡瘋傳的話，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我不知道，但有件事我是可以肯定的！就前幾天奈蓮被查的時候，有個姓費的呆子當著葉曉峰的面，說什麼沒問題也要給人查出點問題來！你猜後來這人怎麼了？」
「怎麼了？」
「直接被縣委驅逐出境，一輩子都別想在江塘縣搞商業活動！」
「這麼嚴重？」
「那可不？我還聽說了，那人還是給趙立鵬當走狗的呢！」
「這麼說來，那葉曉峰的背景的確不一般啊……」
「反正，這人不簡單，我們就是不能跟人家做生意，也千萬別像那個呆子一樣，把人給惹毛了！」
「是是是！」
兩人說的是些下飯的閒話，而在一旁費元的耳朵里聽起來，卻像是一記記響亮的巴掌一樣，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
他下意識地拉了拉衣領，將人臉側開，生怕被人給認出來。
抬眼望向縣委大院的門口，費元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無名之火。
這都幾天了，怎麼還是沒見著蘇沐清的人？她這是去哪了？不會是故意躲他的吧？
連日來的怨恨，讓費元本就敏感的心態已經變得極其扭曲，他感覺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
趙立鵬、李興超、牛義宗、蘇炳剛，沒一個是好東西！
甚至連蘇沐清，他都已經恨上了！
他極度懷疑，蘇沐清是不是已經給葉曉峰當了情人，要不然，為什麼會這麼多天都不見人影？
太賤了！狗男女！畜生！不得好死！
……
「阿嚏~阿嚏~阿嚏~」
在省黨校參加業務培訓的蘇沐清，此時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她拿起餐巾紙擦了擦鼻涕，淚眼婆娑地抽了抽鼻子，隨後又拿起筆，快速地在紙上記著筆記。
本來，這培訓是要有一定級別的領導人才能來參加的，她這種小卡拉米肯定是沒有資格來的。
可不知道為何，熊青春就是指名道姓一定要她參加。
寫著寫著，她的筆好像失去控制一樣，鬼使神差地寫下了一個「葉」字。
隨後，她忽的將筆輕輕地摔在桌子上，雙手抱在胸口，一雙妙目頗為不滿地盯著這個「葉」字。
片刻後，她自顧自地埋怨了一句：「真是個沒素質的傢伙！幫你這麼大忙，連句謝謝都沒有！哼！沒良心的東西！以後再也不幫你了！」
罵完，蘇沐清拿起筆，在那個「葉」字的邊上畫了一個豬頭，然後使勁地戳啊戳。
望著被塗滿筆墨的豬臉，蘇沐清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可若是她知道被指派來這裡參加這種無聊培訓的幕後黑手，就是她筆下的這隻豬頭，不知又會是何反應？
上午十點多，雨水止住了，天空開始放晴。
廣場上，上百名員工已經聚集在那裡，目光熾熱地盯著水泥台上的條桌。言談之中，皆是抑制不住的興奮之情。
條桌上放著兩個用報紙包起來的大包裹，看上去很厚很厚，據說裡面全是錢！
是他們這個月可以拿到的工錢！
而此時，在奈蓮廠門外，正圍著一堆人，這些人並非是奈蓮廠的員工，來路也是天南地北，有別的廠子的，有隔壁村落的，還有報社雜誌的人都有。
大家圍在這裡，也只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來親眼看一看，奈蓮廠所許諾的高工資，是不是真的可以兌現！
忽的，廣場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葉廠長」這樣的歡呼聲夾雜其中。
台階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了木桌前。
先是向眾人揮了揮手，隨後，他拿起喇叭，高聲說道：「各位奈蓮廠的工人們，大家辛苦了！經過財務部的再次核算，你們本月的收入明細已經在我手上！
接下來，我們將會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對每個人的工資進行公開發放！
等下，李小勇書記會宣讀你們的名字，以及你們的收入。報到名字的人，就可以上來領取你本月的工資！
說到這裡，大家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拿多少錢？不好意思！我不能劇透！我只能告訴你們一點，據我所知，工資單上收入最低的人，也有五十六元！」
「嘩~~~」
人群頓時譁然一片，五十六元，還是最低？那最高能拿多少？
而圍在大門外的人也是聽見了葉曉峰的宣言，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滿是羨慕與妒忌！
奈蓮廠的效益也太高了吧？不會是吹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