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到了,姐妹三人連走帶跑回到家,匆匆忙忙吃了飯又趕回學校上課。
一天下來,統共認識了六個老師。
這時候的老師都那樣吧,大多數中規中矩嚴肅古板,不過教學態度相當的正,一絲不苟,板書也可圈可點。
總之就是學校不錯,老師不錯,班級嘛那必須不錯。作為一班之長,自己班太差豈不是啪啪打臉。
就是中午飯有點麻煩。
學校給學生免費提供蒸飯。
學生只需要早上出門前,把米裝到飯盒或碗裡帶到學校,放在桌球檯上,師傅就會拿進伙食團給蒸上。
午飯時分,一大群娃娃圍著桌球檯轉圈圈。他們得從堆得小山似的各式各樣的餐具中找到自己的,再帶回教室就著自己帶來的菜下飯。
如果不在學校蒸飯,可以自己回家吃,或者在校門口的小食店兩分錢或三分錢一份的飯菜也能吃飽。
家裡什麼光景豐雪非常清楚。
帶米到學校蒸吧,三姐妹一天至少要三把米,都夠家裡煮一天了。
在外面吃吧,兩分錢一份三姐妹一頓也要六分錢,也快買半斤米了,哪裡吃得起呢。
算來算去,還是每天回家吃飯節約點。
每天走幾趟山路對三姐妹來說不是問題,只是午休時間都用在來迴路上,讓後世睡慣了午覺的豐雪有點不太習慣。
如果家安在公社哪還用每天三趟地來回跑呢。
一路上三姐妹互相抽背課文,又帶著豐秀把今天學的英語又練習了一下,很快就到了家。
家裡只有外婆和么弟在。看到娃娃們回來,外婆連忙迎了上來。一時間狗叫聲,四姐弟的笑聲此起彼伏。
孩子第一天上學,說不擔心是假的。可一聽說老大當了學習委員,老二當了班長,連老三也弄到了一個文娛委員,外婆高興地合不攏嘴。么弟也跟著咋咋呼呼,三姐妹倒是很淡定。
回到自己屋,外婆摸出鑰匙打開柜子,拿出一封白糖和一把掛麵,想了想,又拿出一對枕巾,再把柜子鎖好。
外婆抱著東西走到灶房,小心解開包白糖的繩子,打開紙包把白糖倒了一些到糖罐里,再將它原樣封好。
豐四兒早就瞧見了,他迅速把食指伸進嘴裡抿一下,再把手伸進糖罐里轉一圈,再拿出來時手指頭上沾滿了亮晶晶的白糖。
他小心舔了一口,再把手指伸到姐姐面前:「大姐,二姐,三姐,來,你們舔。」
三個姐姐都面帶嫌棄的搖搖頭。
豐四兒一臉遺憾實則心中竊喜,他趕緊收回了手指自己舔起來。
外婆笑罵道:「你這個猴兒!」
她拿出提籃,把白糖和掛麵裝進去,再蓋上枕巾,挎在腕上,對豐雪說:「二娃,跟家婆一起到溝底下,去你二哥屋頭,好好感謝一哈人家。」
又轉頭對豐英說:「老大,你就在家頭把豬食煮好,把豬餵了。然後把夜飯煮起,嗯,還是煮紅苕糊糊嘛。」豐英點頭。
於是三個小不點跟著外婆往溝底下走去。路過大房子,再走過隊裡的大曬壩,就看到了華二哥家的竹林。
華二哥,大名李志華,說是二哥,但豐雪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李家大哥。二哥下面還有三哥志文、四姐淑花、五姐淑琴和六哥志良。
剛轉過竹林,就看見一個八九歲的男娃在竹林邊轉悠。
「良哥,華二哥在屋頭嗎?」豐雪問。
李志良點點頭,轉身帶著他們進屋。
華二哥正在院壩里編籮筐,楊群嫂子在屋檐下做針線。
看到他們進來,兩口子趕忙扔下手裡的活計,招呼他們進堂屋坐下。
外婆把提籃放在桌子上,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揀出來。楊群趕忙推辭。外婆卻不由分說把東西給放好,將空提籃放到腳邊。
外婆對豐雪說:「二娃,來,新社會不興磕頭了,你就好好給你二哥鞠個躬,謝謝他的救命大恩。」
豐雪走上前深深鞠了三個躬,鄭重說道:「二哥,謝謝你的救命大恩!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李志華嘴裡連聲說:「二妹,快別這樣。沒得啥子的,是碰巧了。那種情況,哪個看到了都會救的。」
看著二哥憨厚的面容,又想起上輩子他的遭遇。好人怎麼會沒有好報呢。她在心裡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楊群嫂子抓了一小把花生,給幾個小孩子分著吃。
「那現在二妹沒得事了嘛?」
這話頭起得好啊,外婆笑眯眯回答:
「沒得事。昨天還去中心校報名了,你二妹考起初中了,直接跳級的!要不是書二娃你來得快,她就算撈起來了可能也憨了,真的要感謝你喲!」
彭大娘剛進門,聽到這話連聲道:
「哦喲喲,嘖嘖嘖,我們豐二娃凶哦!看嘛,你良哥比你還大,才讀四年級。」
說著又瞪了一眼正無知無覺吃花生的兒子,轉頭又說:
「大娘誒,我跟你說,你這個孫女是有福氣的喲,淹不死,有救星的。」
「哦?哪裡哪裡,別亂說喲。」
外婆心裡高興,臉上卻是絲毫不顯。
「哪個亂說喲。大娘你曉得噻,我們志華呢啥子都好,就是愛打點長牌。他每天晌午都要綿哈牌才得去幹活的,楊群呢,為這點事經常跟他兩個吵。」
外婆微微皺眉,旋即點點頭。
「結果喲,那天菊容剛剛走攏牌桌子,都還沒有跟他黑臉呢,他牌一丟,站起來就往溝上頭走。你說怪不怪嘛!」 彭大娘神秘兮兮地說。
「說真的哈,我也覺得怪得很,我那天打牌心頭都是慌的,總感覺有啥子事。等我走到河灣灣的時候,就好像聽到有人喊我跑快點,我到處看了看,又沒有看到人。緊趕慢趕地,剛翻過你們屋那邊的山嘴嘴,就聽到么弟在喊二姐打瓮鼻子了……」二哥撓撓頭插嘴道。
外婆聽得臉色都變了。
這件事實在是驚險,要是志華慢了一步,哪裡還有娃娃在哦!
彭大娘趕緊安慰:
「大娘你別擔心,我們二娃是『有福之人臘月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哦!大娘耶,你二天要享孫女的福哦。」
這彭大娘還真會說話。
豐雪的確是臘月(十二月)生的,出生那天罕見下雪了,所以爸爸取名豐雪。
「對啊,大奶奶,二妹這麼聰明又跳級了,那不正應驗了嘛!我們豐二妹怕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哦!」楊群嫂子愛憐地拍拍豐雪的頭。
這真是花花轎子眾人抬啊,豐雪在一旁暗暗好笑。
不過文曲星這說法挺好,自己不正想當個現代文曲星嗎!
外婆滿面笑容,矜持的說:
「哎呀,想不到那麼遠哦,供娃娃不容易啊!現在三姊妹在公社讀書,明年老四也要去,光學費就是一大坨喲。哎!還算好,老二老三爭氣,這學期的學費校長免了。」
外婆趁機又把三姐妹在學校當官的事又一頓低調地浮誇,又掀起了新一輪彩虹屁後,這才心滿意足地叫上三姐弟回家。
彭大娘熱情挽留,外婆堅決推辭。彭大娘急了,才說有事要找外婆幫忙,外婆這才勉強同意。
幾人又重新坐下。
「大娘啊,還是你們有見識哈,捨得供娃娃讀書。我們屋頭噻,哎!」
彭大娘看了眼自家低矮破舊的茅屋,嘆了一口氣又說道:
「老二結婚欠的帳才還清,老三又到年齡了。我這心頭啊,焦得很哪!」
晚飯吃的是外婆帶來的掛麵。飯桌上聽了幾句,豐雪明白了。原來是志文三哥的親事。
三哥一直在部隊上,眼看著年齡大了,親事也沒著落,所以才想請外婆出馬。外婆自然打著包票滿口應下。
四人走出院門,已是黃昏時分。乳白的炊煙和灰色的暮靄交融在一起,使房屋、山巒、竹林和樹木都變得若隱若現。不一會兒,天漸漸黑了。
么弟不肯走路,於是外婆背著么弟,豐雪牽著三妹,四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
剛走到河灣,豐雪遠遠看見前面路上立著一坨矮矮小小的東西。
走近一看,卻是一個小男孩,和么弟差不多大,身上只穿著件背心,打著赤腳。
看見有人過來,小男孩似乎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往旁邊小路跑。
豐雪喊道:
「嘿,你是哪個?站到!」
小男孩跑得更快,一眨眼功夫不見了。
外婆問:「二娃,你看到哪個了?」
「我看到一個小娃娃,朝山上跑了,跑得好快,看不到了!」豐雪回答。
外婆和豐秀卻一口咬定沒看到有人。
就我一個人能看到?
剛才那個東西是人嗎?
豐雪心裡疑惑。
「家婆,我好冷啊!」豐四兒喊道。
豐雪心下一凜。
她感覺四周的空氣似乎在漸漸凝固,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
說時遲那時快,她不假思索的右手捏劍訣輕點眉心,心裡快速黙念驅邪咒。
三遍咒語一念,周圍的空氣似乎變暖和了。
正在這時,有人打著手電從溝上頭山嘴嘴那邊轉過來,一邊晃著手電一邊大聲喊著:
「二娃,三娃,四兒,桂英誒,你們回來沒有?」
是外公來接他們了。
婆孫四人鬆了一口氣,頓時腳步一輕,一路和外公應答著,小跑回到了家。
回家良久,豐雪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tm還能看見那啥?
我tm念咒還能行?
原來自己上一世的神棍體質居然也跟著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