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是暑假期間,就算是想借讀也沒有辦法上課,但徐招娣那個樣子,余喜齡真不敢搖頭拒絕,就怕她繃著的那根弦給斷了。
看著余喜齡點了頭,徐招娣才把力道給卸下來,手還是一直牽著余喜齡沒敢放,從鄉鎮府回縣城的車上,這一路,徐招娣一直緊緊握著余喜齡的手。
察覺到徐招娣拼命也壓不住的顫抖,余喜齡把頭靠在徐招娣的肩膀上,輕聲道,「媽,你別怕,還有我和我哥呢,你看我現大,大小是個豆腐坊的小老闆,賺的錢可不比工人少,我哥現在也出息了,這次期末考得挺好的,對吧。」
徐招娣看了她一眼,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女孩子不用這麼能幹,你是要去讀書的。」
「好好,我讀書。」余喜齡忙點頭,不跟跟她爭,「媽,有他沒他對我們三兄妹來說,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好好的陪在我們身邊,不都是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沒媽的孩子是根草嗎,有您就行。」
「咱們以後都好好的。」
徐招娣伸手摸了摸余喜齡的發頂,眼裡滿是苦痛,喜齡到底還是太小,不明白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她們兄妹以後有多重要。
縣城裡,余爺爺余奶奶的表情都有些沉重,老兩口這兩天下來,不知道嘆了多少氣,兒子媳婦離婚了,心情能好得起來才怪,尤其是余喜齡和余喜山跟余建國簽的那個協議,余奶奶急得一整個晚上都沒睡,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
「建國怎麼就能幹出這種事來!那可是愛國的媳婦兒!」喬奶奶抹著淚,心裡糾成一團,「他以後活在這世上,得聽多少空話,受多少苦哇。」
「這時候你還操心他吃苦!這都是他該的。」余爺爺往地上吐口水,「不要臉!」
也不知道是在罵余建國還是在罵葉聽芳。
「可憐了招娣了,這孩子命太苦了……」余奶奶繼續哭,心裡既擔心這個,又心疼那個,唯獨對葉聽芳心疼不起來,但她肚子裡懷的,畢竟是余建國的孩子,余奶奶拍著大腿哭,「建國怎麼這麼糊塗啊!」
余爺爺渾濁的眼睛裡閃著淚光,糊塗啊!太糊塗了!
現在余建國覺得自己能,死勁地作,等他以後老了就知道後悔了。
等徐招娣回來,老兩口已經收拾好心情,裝得跟沒事人一樣,但余奶奶拉著徐招娣獨處的時候,婆媳兩個還是忍不住流了眼淚。
余奶奶是個軟和性子,徐招娣更是孝順,婆媳這麼多年真沒鬧過什麼矛盾。
「以後啊,你就是我跟你爸的親閨女,招娣啊,咱們好好跟著喜齡過日子。」不知不覺中,余喜齡已經獨擋一面成為了家裡的頂樑柱,成了余奶奶心裡的依靠。
徐招娣流著眼淚點頭。
醫院裡,葉暖暖跟著喬志梁回了喬家,葉聽芳懷孕動了胎氣住院這事還地直瞞著喬家那邊,兄妹倆也不能在醫院裡長呆。
葉聽芳坐在病床上,看著余建國交給她的離婚證,忍了會,最後還是忍不住笑逐顏開。
當年她跟喬愛國鬧離婚,帶著葉暖暖從喬家搬出來時,葉聽芳忐忑怨恨過一陣,結果沒有等來喬愛國跟她離婚,反而等到了喬愛國犧牲的死訊。
說實話,當時葉聽芳是鬆了一口氣的。
「等你出院,就去把結婚證打了。」余建國也高興,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手,「就是委屈了你,以後要跟著我吃苦。」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葉聽芳任他牽著手,一手半護著腹部,臉上散發著柔和的光,看余建國的目光欲語還休,余建國忍不住俯身。
端著托盤進來打針的護士尷尬地咳了兩聲,余建國趕緊站直了身體,葉聽芳不好意思地將臉撇到一邊,這還好沒親上,不然就真要丟臉了。
葉聽芳現在在醫院主要是安胎,她畢竟是高齡產婦,身體不能和年輕的時候比,再加上從知道懷孕起,情緒就一直不太穩定,那天又被余喜齡給狠狠刺激了一回。
想到余喜齡,葉聽芳暗暗地磨了磨牙,余建國生的這個丫頭,實在是太招人恨了!
人是最不經念叨的,葉聽芳剛在心裡罵了余喜齡一通,余喜齡就慢悠悠地出現在了醫院裡,她來不是別的事,只是為了那五百塊錢。
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憑什麼就這麼給了余建國他們,她就是打發叫花子,還能得人真心實意地謝謝和恭維呢。
「余主任,前些天那五百塊錢,麻煩您寫張欠條給我。」余喜齡臉上帶著笑,把準備好的紙筆遞到余建國的面前。
余建國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萬萬想不到余喜齡居然追到醫院裡來找他要錢,他可是她老子
!
「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你那天自己說給了就給了的!」葉聽芳從床上坐起來,指著余喜齡道。
余喜齡嘴角一勾,「我是說給了就給了,但我沒說這錢不用還啊,難道葉嬸子覺得借人錢是不用還的?」
病房裡默了默,葉聽芳被那句葉嬸子給氣了個夠嗆,好在她時刻記著她現在是孕婦不能動氣,緩了一會才開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錢,可不是從你手裡借的,要收帳,你讓徐招娣來。」
「承認借錢就好,不過這點小事,哪裡用得著我媽出馬。」余喜齡笑笑,看向葉聽芳,目光掃過她的肚子,再看向余建國,「余主任難道壓根就不打算還錢?」
余建國被余喜齡這樣逼著,臉上哪裡會好看,可滿肚子裡怒氣卻奇異地發不出來,而且余喜齡剛剛的目光實在是讓他不安,他咬了咬牙,從余喜齡那裡接過紙筆,一筆一划把借條寫好簽上大名。
余喜齡看著他簽下最後一個字,從兜里掏出一盒印泥,遞到余建國眼前,「手印蓋上,更保險一點。」
「你……」余建國瞪著余喜齡,余喜齡回視回去,托著印泥的手還往前伸了伸。
余建國忍著怒氣,在印泥里胡亂地沾了點紅,往紙上一按就把借條往余喜齡一甩,余喜齡看了眼被拖糊的手印,臉上依舊保持著笑意,根本就不接。「余主任要耍賴也不是這樣的耍法,這借出去的都是我們一家人辛辛苦苦的血汗錢,不像別人的錢來得那麼容易,重寫。」
即便余建國氣得要爆炸,最後余喜齡還是拿著字跡手印都十分清晰的借條出了病房。
隨著她出門的,是被暴怒的余建國狠狠丟擲出來的印泥。
喬志梁看著紅色印泥砸到牆壁上,又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目光停在了余喜齡的臉上。
「你還好嗎?」喬志梁心裡內疚極了,「對不起……」
對不起傷害了你和你的母親,對不起,我的媽媽破壞了你的家庭,對不起……太多太多的對不起,喬志梁根本就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尤其是現在他還知道了余喜齡的學籍是因為葉聽芳的慫恿,才會被註銷,這相當於毀了余喜齡的一輩子。
現在他只在心裡慶幸,暖暖還在家裡生氣,沒有跟著他一塊兒來醫院,不然以她把所有事情都怪在余喜齡頭上的想法,肯定要鬧起來。
「這不關你的事,不需要你來道歉。」余喜齡扯了扯嘴角,沖喬志梁笑笑後,抬步離開。
喬志梁垂在褲腿邊的手指動了動,很快收攏成拳,緊緊地攥著。
在走廊里遇到喬志梁,在大廳里的中藥房門口遇到魏敢,就一點也不令人意外了。
魏敢身邊還站著個男人,瘦高個子,肩膀很寬,一身樣式老舊的黑色西裝,竟然也能被他穿得合身好看,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圓形金絲邊眼鏡,嘴唇很薄,不說話的樣子看上去有氣勢又嚴肅。
余喜齡上下兩輩子沒怎麼見過這種帶小圓眼鏡的人,印象里除了後來電視裡演徐志摩的那個演員帶著顯得儒雅,其他人戴了總覺得有些陰險,衣冠禽獸的感覺在裡頭。
這人倒是沒有給她這樣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矜貴,矜貴?余喜齡好笑地搖搖頭,她都在想些什麼,這人看年紀應該不太大,這個年紀這樣的氣勢,當官的應該不太可能,大概是事業有成的年輕企業家?
「喜齡!你怎麼在醫院?」魏敢取了藥,正皺著眉頭叮囑胃痛了兩天,卻一直不肯吃藥的魏姑父,交待完一轉身,就看到了從從樓梯口下來的余喜齡。
聽著他的話,魏姑父也跟著看了過去,是那天在書店門口讓阿敢笑得很開心的小姑娘。
「誰生病了嗎?還是你哪裡不舒服?」魏敢走到余喜齡跟前,擔心地問她,還想抬手給余喜齡量下體溫,總覺得這一個兩個地都不給他省心。
「……」余喜齡。
看著小姑娘一臉便秘的表情,魏姑父嘴角愉悅地勾起,總算不止他一個人受罪了。
魏姑父一笑,余喜齡目光就掃了過來,魏敢這才轉過身看他,順便給兩人介紹一下,「姑父,這是我的朋友,喜齡。」
「你好,喜齡。」魏姑父輕咳一聲,收攏笑意,重新變得嚴肅起來,「很好聽的名字。」
余喜齡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魏敢就先拉住了她,「這是我姑父,你跟著我喊姑父就行。」
魏敢還記得年前那會,余喜齡喊他小姨做姐姐的事呢,生怕余喜齡又瞎喊哥來氣他,「快,叫姑父。」
余喜齡覺得魏敢有些傻,叫什麼姑父,難道不應該是叫叔叔麼,她遲疑地看向魏姑父。
「我姓顧。」魏姑父笑。
「你好,顧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