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子的事,余喜齡沒有跟家裡人說,自己留意著,不過小縣城裡房屋買賣完全是空白一片,余喜齡一時也沒有好的門路,只能暫時把這事放在一邊。
「喜齡啊,我怎麼聽著外頭有剃頭擔子的聲音?」余爺爺背著手往門外走。
鎮上有專門的理髮部,但也有走家串戶的剃頭擔子,余爺爺在鄉下習慣了剃頭擔子師傅定期上門,也捨不得理髮部貴出來的那兩毛錢,到了縣城後,從來都是等剃頭師傅來才剃頭刮鬍子。
余喜齡側耳聽了聽,確實是剃頭師傅熟悉的吆喝聲,「爺,你喊師傅停一停,喜安的頭髮要修了。」
「成,我也理個髮。」余爺爺樂呵呵地出門。
余喜齡趕緊往屋裡去,把還在睡午覺的余喜安給哄了起來,余喜安這大半年下來,性子養得有些嬌,每天起床哼哼唧唧地要好一陣,等余喜齡牽著她出來時,余爺爺已經剃了個大光頭,正在修面。
「天熱,剃了涼快,喜安哪,咱也剃小光頭好不好?」余爺爺摸了摸大光頭,笑眯眯地哄余喜安。
天氣確實越來越熱,余喜齡沒有多想,上回剃頭師傅來,她也把頭髮絞短了來著,看了看余喜安因為午睡而有些汗津津的頭髮,余喜齡覺得剃光頭也挺好。
余喜安這時候也沒有什麼美醜概念,倒是覺得爺爺的大光頭很有意思,他一問她立馬就點頭答應了。
「剃爺爺的光頭。」余喜安自己爬到剃頭師傅挑來的板凳上坐下,乖巧的小模樣特別招人喜歡。
這時候還沒有電動推子,頭髮一縷縷掉下來,余喜安也不怕,剃頭師傅一手好刀工,沒一會就給余喜安遞得乾乾淨淨,露出青白色的頭頂,一點兒蹭破皮的地方都沒有。
晚上等余奶奶串門回來,家裡已經一大一小坐著兩個光頭,爺孫兩個,你摸下我的頭,我摸一下你的頭,玩得不亦樂乎。
余喜安長胖了,穿著余喜齡替她定做的棉布衫,光著腦袋就跟廟裡的小沙彌似的,特別可愛,就連余爺爺也顯得年輕了好幾歲。
剃頭好玩歸好玩,到了第二天,余喜安就有些發燒咳嗽了。
「夜裡不關窗睡有風,喜安沒了頭髮才著了涼,發了汗就好。」余奶奶很有經驗,沒讓吃藥,給余喜安餵了不少白開水就放她出去跑跑跳跳。
倒是余喜齡一直很害怕余喜安生病,有些慌亂。
好在只是燒了一會咳嗽了小半天,等余喜安跟著小夥伴們在太陽底下跑一圈,感冒就直接好了。
余喜齡心安了不少,轉頭就出門買了兩頂帽子,余喜安的是一頂白色繡小花的荷葉邊小遮陽帽,余爺爺的是老年人常戴的薄鴨舌帽,老年帽的樣式不多,夏天能戴的也只有這種帽子。
余爺爺把帽子摸了又摸,試戴了好幾遍,就是捨不得直接戴上,最後還是把帽子藏進了衣櫃裡,「爺爺晚上睡覺搭毛巾的,別擔心,帽子留著做客戴。」
到了夜裡,余爺爺睡不著,爬起來又偷偷把帽子戴上睡覺,余奶奶睜眼看了他一眼,翻了個身,「德性!」
「那是,我孫女買的。」
余爺爺摸了摸帽子小心躺下,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
第二天一大早,蔣思樺上門的時候,向來起早開門擺攤的余爺爺居然晚起了。
早上正是余喜齡家豆腐坊最忙的時候,縣城裡來取貨的大多集中在這個點來,餘二叔接過余喜齡市場的攤子後,順便把送貨的活也接了過去,以前他不在家是沒辦法,現在總不好把這些活再丟給余爺爺和余喜齡兩姐妹來干。
楊三叔有本事能掙錢,但那是在外頭,蔣思樺還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盛景,驚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在家裡,總是擔心餘喜齡這邊生意不好,小小年紀身上的擔子太重,但真看著生意好了,又擔心餘喜齡會因此更不願意回學校學習,不管怎麼樣,余喜齡才十三四歲,她真正應該要呆的地方,始終是學校。
再一想到今天來的目的,蔣思樺就更覺得糟心,這都是些什麼事!
小孩子不懂大人心思的彎彎繞繞,顧辰從單車上一下來,就從兜里掏出糖果往余喜安衝過去。
「安安,喊哥哥,有糖吃……安安,你的頭髮呢?」
「……」剛從外邊溜達一圈回來,正因為自己的小光頭被嘲笑逗趣而悶悶不樂的余喜安。
「沒有頭髮的安安也好看。」
「真的?」
「真的!」
等余喜齡她們這邊忙完,余喜安和顧
辰已經笑嘻嘻手牽著手滿屋子參觀了,余喜齡也終於有時間招待一直在旁邊幫忙的蔣思樺。
兩人說了一陣最近的近況,蔣思樺才滿臉遲疑地看向余喜齡。
看她這樣,余喜齡就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事要跟她說,恰好來了個要買豆乾的,陪客的余奶奶去給人撿豆乾去了,堂屋裡只有她們兩個,「蔣姨,有什麼事你直說就行。」
蔣思樺嘆了口氣,有些話她真的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才好,畢竟只是她的猜測,但是不說的話,要她裝看不見,她也做不到。
「葉聽芳……好像是懷孕了。」良久,蔣思樺才開口。
上了順風飯店的那個坡就是楊家,再過去就是學校,兩家其實隔得很近,本來蔣思樺每天早出晚歸,遇到葉聽芳的時候少,但她家的菜園子在對面屋後的田地里,走小路下去,正好經過順風飯店的後廚。
蔣思樺上周傍晚去摘青菜的時候,就見著葉聽芳在後廚門外扶著牆乾嘔,當時她也沒深想,只當是葉聽芳陪酒喝得有些多在吐。
但之後幾天早晨,蔣思松去摘菜時都遇到葉聽芳在乾嘔就有點奇怪了,大清早的飯店裡總沒有客人吧,而且次次都是乾嘔噁心的樣子,見到有人出現,立馬就往後廚里躲,要是沒有鬼,蔣思樺才不信。
蔣思樺也是當媽媽的人,葉聽芳那症狀,跟懷孕了沒兩樣。
剛開始有這個猜測的時候,蔣思樺嚇了一大跳,立馬就排除了,葉聽芳多大的年紀了,再加上她一個寡婦怎麼可能懷上孩子,但聯想到余喜齡她爸爸,他們開的飯店,蔣思樺心裡就有些不確定了。
沒兩天蔣思樺陪同事去鎮衛生院上環,正好遇到了遮遮掩掩從婦科出來的葉聽芳,懷疑幾乎就變成了確定。
「其實這事我也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就是心裡不大安穩。」當時蔣思樺打聽了幾句,不過衛生院裡一向愛八卦的b超醫生卻是微笑著沉默不語,不肯透露半句。
蔣思樺左思右想了兩天,最後還是決定來找余喜齡。
按理來說,這種事情要說也是跟徐招娣,跟余爺爺余奶奶這些大人說,但下意識地,蔣思樺選擇了余喜齡,楊三叔知道這事後,第一反應也是要她直接告訴余喜齡,瞞著她沒必要。
「你不要著急,一來這事還不確定,二來,說句不好聽的,也不一定真是你爸爸的,就算真懷上了,她大概也不敢留。」
快四十歲,還是寡居多年的人,突然懷上了孩子,給葉聽芳熊心豹子膽,她也不敢留。
「蔣姨,我不著急,這事謝謝你。」余喜齡臉色微微有些僵硬,她並不著急,只是覺得難堪。
明明出軌丟人的是余建國和葉聽芳,但她卻覺得難堪得要抬不起頭來。
葉聽芳竟然懷孕了?除了難堪,余喜齡整個人還有些懵,上輩子余建國和葉聽芳兩個打證結婚,正式成為夫妻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現在居然懷孕了?
不過因為她重生後接連做出不同的選擇,現在余建國和葉聽芳搞在一起的時間提前了幾年,他們有了孩子似乎也不是那麼奇怪的事情,畢竟喜安還好生生地活在她跟前,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送走了蔣思樺,余喜齡站在門口發了好一陣的呆,被躁熱的夏風一吹,腦子反而清醒了不少。
葉聽芳要是真的懷孕了,怎麼可能會給人看到,還是給蔣思樺!
她和余喜山經常出入蔣家,葉聽芳不可能不知道她們關係密切,但蔣思樺陪著同事去衛生院,這事應該是意外,葉聽芳不可能會提前知道,在衛生院正好撞見,到底是巧合還是算計?
就像蔣思樺所說,不管這孩子是真是假,葉聽芳都不大可能會生下她,世情不允許,葉暖暖大概也不會樂意多出個弟弟或者妹妹。
像這樣自損名聲的事情,不像是葉聽芳會做的事情,她這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清遠鎮上,葉家寡婦懷孕的消息隱秘而又快速地傳播開來,除了年幼的孩子,幾乎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
在鞋廠里,徐招娣先是察覺到大家看她的目光不對,同情里還帶了唏噓鄙夷,她萬分不解,去問別人卻沒有一個人肯說,就連平日裡和她走得最近的工友,也是欲言又止的同時緊閉著嘴巴。
徐招娣幾次入院,雖然沒有跟工友們解釋什麼,但大家猜測都是跟余建國有關,背地裡也沒少分析詆毀,嘲笑徐招娣沒本事拴不住男人,還有人說余主任一個幹部,就得葉聽芳那樣知性的女人才配得上,大家也略有贊同。
但真到了這種時候,大家心裡還是同情她,不敢把這件事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