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家碰了壁,張大芸有些鬱郁地從余家出來,剛出了巷子口就被人拉到了一邊。
「人呢?」來人赫然就是上回那個在旱冰場被揍的小青年。
張大芸一腳踢中小青年的小腿,「鬆手!少給我毛手毛腳的。」探頭看了眼余家的方向,眼裡止不住的煩躁,「人死活不出來呢,我有什麼辦法。」
「怎麼就沒叫出來呢,我這都聯繫好了人,只差你把人弄出來了。」小青年也有點鬱郁了,「那只能下回了……對了,芸姐,我跟你保證,上回揍我的那兩小子,跟余家的二孫女認識,叫余喜齡的那個,我都認出她來了,你看要不要……?」
張大芸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兩遍,「你還想被揍一遍是不是?你被揍關我什麼事。」
有錢的是大爺,小青年忙討饒,卑躬屈膝地跟在張大芸身後去大眾舞廳,還不時說幾句好話奉承了下張大芸,心裡卻暗暗記下了余家這邊的地址。
沒過多久,六月初的時候,余建國和葉聽芳的小飯店就張羅了起來,就在清遠鎮口上坡的地方,這裡是去鎮上的必經之路,離學校近,離鄉鎮府也不算遠,余建國租了個一縫門面,重新颳了膩子粉,換上了新桌椅掛了新招牌就正式開張。
新店開張,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被熱鬧吸引過來的,這一天順風飯店賓客盈門,客人就一直沒停過,也算得上是開張大吉了。
余喜山騎著徐志鵬的車從店門口過去,停下沖飯店吐了口口水,便揚長而去。
今天徐招娣沒有出現在店裡,而是葉聽芳收拾一新,打扮得精精緻致,滿臉帶笑地點單上菜,至於收拾碗筷的活,余建國特意請了個婦女在旁邊打幫手,累不著她。
其實這種活徐招娣干慣了,是最適合她乾的,葉聽芳的原意也是請徐招娣來店裡幹活算了,反正那點點工錢她又不是出不起,順便還能側面澄清一下她和余建國的謠言同舉兩得,以徐招娣的性子,說不定連工錢都免了。
可惜的是余建國不同意,嫌徐招娣一臉苦相,會影響生意,徐招娣自己也不肯,她可以通宵幹活掙錢給余建國,卻死活不願意到店裡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不來就不來,她可犯不著去求她,葉聽芳笑眯眯地給要酒的客人上了瓶酒,「青港酒廠產的正宗糧食酒,我們余老闆親自去酒廠拉的,早上才到的貨。」
余建國看了眼和客人談笑風聲的葉聽芳,嘴角不自覺帶起笑容,端著酒杯四處敬酒,「小本生意,大家以後多多關照啊。」
「余主任……呸呸呸,掌嘴,余老闆,老余,你放心,兄弟開的店子,我們肯定常來照顧。」桌上坐的都是以前余建國的老同事,幾個中年男人一口悶掉口裡的酒,便大笑著跟余建國寒暄起來。
話里話外都是羨慕余建國逃離了那個牢寵,現在多麼地自由,接著各自吐槽新上班的領導,懷念當被余建國在的時候是多麼地好,大家相處得多麼愉快。
「老余啊,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知道哪天就燒到了我們身上,不比你在的時候,現在日子難熬了。」
「屁事不懂,光會瞎指揮,我們啊,等著看他要怎麼收場。」
「還是你好,下了海自己當老闆,錢肯定不能少賺。」說完目光一齊看向葉聽芳,沖余建國擠眼晴,「老余,還是你有福氣,這家裡紅旗不倒,小彩旗兒也飄飄,我輩楷模啊!」
「別亂說,別亂說,大家都是朋友。」余建國聽在耳里樂在心裡,臉上紅光滿面,「我這才開張,離賺錢還遠著,再說了我一介平民也就是賺點兒辛苦錢,不比你們坐辦公室的好,你們都是老人了,他也動不到你們身上,安心!」
說完,另一桌的人也在喊了,余建國沖他們幾位舉了舉酒杯,「你們慢吃,我去敬酒。」、
幾人立馬笑著讓他去,等余建國一走幾人臉上各自掛上玩味的表情,舉杯喝酒,一切盡在不言中。
余建國和葉聽芳的飯店開張,這事余喜齡知道,村裡有人來縣城辦事的時候,要是趕不及回去就會到余家來落腳,跟余喜齡說這事的就是同族的一個堂叔。
他跟她說這事的時候,言辭猶豫間,眼睛裡還帶著顯而易見的同情。
現在在村里,余建國就是陳世美的代名詞,而徐招娣並余喜齡兄妹三個,就是可憐蟲,哪怕如今余喜齡領著余家兩個老的到了縣裡,那也還是可憐。
親爸跟著別的女人跑了,婚是沒離可也沒差到哪兒去,孩子能不可憐麼!
余喜齡頂著這樣的目光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她都快四十的人了,上輩子經歷得也不少,別人的目光對她沒有半點影響,她對余建國的飯店也沒有半點好奇心。
至於徐招娣的情況,她也不想再過問,徐招娣打定主意要裝聾作啞,永遠也叫不醒。
余喜山現在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家裡也沒人管他,每天上學時間出門,放學時間回家,根本沒人關心他在學校的情況,在不在學校上課,也沒有人管,像他無數次上課時間從余建國店子面前路過,余建國不也視若無睹麼。
他實在是等不到自己讀書出來有出息,帶他媽走的那天了。
就算真有那一天,余喜山心裡也沒有底氣,自己能不能抵得過他爸一句話。
要不是晚上住別人家裡不方便,余喜山連家都不願意回,他不知道徐招娣現在也情況,自然也不知道班主任會去家裡家訪。
余喜山進門看見他媽一大口血噴在地上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耳鳴眼花聽不見也看不見,徐招娣推著笤帚來揍他,他也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裡任她打。
還是班主任回過神來趕緊把人拉住,才算完。
強硬送走了擔心不已的班主任,徐招娣喘著粗氣,喘氣聲跟拉風箱似的,扶著桌子就那麼站著,目光直愣愣地看著漸漸陌生的兒子,一顆心像泡在苦水裡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女兒不要這個家,不要她,丈夫她也留不住,僅剩下的兒子也跟自己離了心,徐招娣茫然四顧,這才發現她拼死拼活想要維持的家,早就支離破碎。
余喜山跪在堂屋地上,垂著腦袋不發一語。
母子兩個不知道對峙了多久,余喜山保證不再逃學,而徐招娣也在余喜山的陪同下去了醫院,她現在的身體,破敗得像是步入膏肓的老人,再不去醫院,只怕都撐不了多久。
徐招娣再度入院,余喜齡是知道的,余喜山到家裡來,跟爺爺奶奶認了錯,也把所有的事告訴了余喜齡,余爺爺余奶奶當天帶著余喜安去醫院裡探望了徐招娣,但余喜齡卻連看都沒有往醫院的方向看過一眼。
「媽,喜齡呢?」徐招娣期待地看了病房門口好半晌,卻始終沒有等到余喜齡的出現,今天喜安也沒來。
余奶奶嘆了口氣,把飯盒遞給她,「喜安感冒了,喜齡沒讓她出門,至於喜齡,她忙著呢,抽不開空,等她有空了就來看你。」
徐招娣悶悶地「哦」一聲,沒有紮起的頭髮泄下來,裡面已經有了大片的白髮,余奶奶看得眼窩一酸,別開臉去。
從徐招娣入院到出院,余喜齡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徐招娣自己也沒有勇氣再踏入余家院門,出院的那天余喜山來接她,徐招娣站在醫院門口等了很久,才抬步往對面的汽車站走。
「喜山哪,這次住院的藥費花了多少,我給你的錢夠不夠?」徐招娣住了這些天,一張費用單也沒看到,她手裡攢的錢不多,給余喜山存了一半的學費錢不敢動,只咬牙擠出一點生活費,但也不能住這麼多天才是。
余喜山默了默,把徐招娣給他的錢掏出來給她,「這些沒動,住院的錢是喜齡給的。」
徐招娣眼窩一酸,臉上卻帶了笑,又哭又笑的樣子格外惹人心酸,還好女兒只是怪她,沒有恨她,還願意管她,「怎麼能用你妹妹的錢,她賺錢不容易。」
「那你就好好養好身體,賺錢貼補回去。」余喜山把徐招娣扶到汽車上坐好,把盆桶夾在腳邊,在裡邊翻了翻,把藥翻出來遞給徐招娣。
這次,喜齡也沒有理他,余喜山心裡難受得很,要是喜齡罵他打他,他心裡還好過一點,可是她什麼也不說,像沒看見他這個人,余喜齡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也恨自己混帳,要不是他不聽話,他媽也不會被他氣到住院。
徐招娣接過藥一把吞了,重重地點下了頭,「好。」
住了一周的院,余建國別說像上次那樣來走過過場,等他們回到家裡,看到了連問都沒有過問一句,也是,他現在在飯店裡吃飯,晚上經常忙到很晚才回,有時候不回家也是正常。
既不需要徐招娣攢錢給他出本錢,也不需要徐招娣照顧他的生活,徐招娣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說起本錢,余建國還有氣,徐招娣拼死拼活攢下的錢,僅僅給余喜山留了小半的學費,其餘的全掏給了余建國,就這他還嫌少,想逼徐招娣回娘家借錢來著。
還是葉聽芳阻止了他,把她在娘家那邊打工攢的錢拿出來,兩人一起開了順風飯店。
順風,取的是一帆風順的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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