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招娣死心踏地的跟余建國過日子,心裡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的。
徐招娣九姊妹,上頭五個姐姐下頭三個妹妹,徐父徐母到死都沒生出兒子來。
當時父母給她說的人家,和上頭的幾個姐姐一樣,不是去給人當後媽,就是嫁給性格不好的光棍,但無一例外,他們能給出高昂的彩禮。
那時候徐招娣已經認命,卻不料峰迴路轉,有媒人上門提親,說的正是余家,還沒見到人,徐招娣心裡已經答應了下來。
那個時候哪個姑娘沒有軍人情結,她不僅崇拜穿綠軍裝的男人,做夢都想嫁給軍人,但她們家那個條件,沒有人能看得上眼,家裡窮父母還死要錢,高昂的彩禮不知道逼退了多少人。
不知道是想找個能幹的女婿依靠,還是父母已經存夠的養老錢,余家給出的條件不上不下,他們竟然也同意相看。
相親的時候,余建國休了探親假回家,當他一身筆挺軍裝出現在徐招娣眼前時,在她心裡猶如神兵天降,一眼就相中了他。
徐招娣長得漂亮,能幹利索,再加上父母滿意,心裡雖然有點意見的余建國也沒有二話。
這次相看直接定下了婚事,定了親徐招娣就被接到了余家住,等到半年後,余建國再休假,兩人就直接結了婚,緊接著就懷了余喜山。
這些年來不管日子多苦多難,徐招娣都沒有後悔過。
哪怕余建國轉業後,將全力心力傾注到葉家母女身上,也沒有半句怨言,喬愛國為了余建國犧牲,徐招娣心裡感激,更覺得對不起葉聽芳,總覺得怎麼補償都不為過。
這些年來,苦一點日子似乎也能過得下去,丈夫在身邊,孩子們也聽話懂事,但徐招娣畢竟是個女人,丈夫的變化,她怎麼可能感受不到。
只是蒙的心眼,不敢去看去分辨而已。
「我沒有錢,動存摺里的錢吧,取出來給暖暖交學費,我沒意見。」徐招娣咬死了自己拿不出錢。
當年她藏的錢被耗子啃了,雖然及時去銀行彌補了一部分損失,但從那以後余建國就不再拿錢給她,而是交給葉聽芳存在銀行里,美其名曰,替她們存著,不動。
余建國無話可說。
不久前,葉聽芳還親自上門,口口聲聲表示存摺里的錢她一分也沒有動用過,既然沒動過,那裡頭自然是有錢的。
存摺里有沒有錢,余建國心裡一清二楚,葉聽芳要做什麼,那筆錢要花在哪裡,從來都會跟他商量,也是他點頭同意了的,怪不得她。
「你先拿一些給我,就當是我跟你借的。」余建國不好再強硬,忍著怒氣好聲好氣地同徐招娣說話。
徐招娣借了錢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徐招娣沉默過後,還是搖了搖頭。
先是余喜齡,現在又是向來順從的徐招娣,一個個地都要反了天了!
余建國氣極,直接去徐招娣放錢的柜子去翻,兩人推搡之下,徐招娣撞到了桌角上。
「你別去跟你爸鬧,你放心,媽不會把錢交給他。」徐招娣拉著余喜齡,心裡有一點點得意,不管怎麼樣,她保住了孩子的學雜費,不會讓他們在學校里抬不起頭來。
「我把錢偷偷藏起來了,你爸找不到。」
余建國翻了一通,沒有找到錢,最後罵了一通摔門走了。
他去哪裡找錢,徐招娣管不到,也不想管。經過了這一個多月以來家裡發生的事,她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學著為孩子們考慮了,指望余建國把三個孩子放在心裡,太難。
「還疼不疼?」余喜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不疼。」
堂屋裡,余喜山看著空蕩蕩的飯桌也悶得心口疼,摔摔打打給誰看呢,害得他媽飯都沒吃去做菜,結果余建國倒好,吃完碗筷往桌上一扔,人直接走了。
父母為什麼吵架,一牆之隔的他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以前他從不覺得事事優先葉家那邊有什麼不對,爸爸從小就教他,人要知恩圖報,喬叔叔對他們家有大恩情。
畢竟他有爸爸,而葉暖暖和喬志梁沒有,如果當初犧牲的余建國,他和妹妹們就會變成沒爸的小可憐。
但喜齡說得沒錯,好像不知不覺間,沒爸爸的人好像變成了她們兄妹。
余建國走了,徐招娣也沒能吃上早飯,她扒了兩口米湯,便匆匆地往鞋廠趕去,工廠開工正是忙的時候,再晚就到遲到了,遲到是要扣錢的。
至於葉聽芳那裡的事,徐招娣一點也不知道,余喜齡也沒直說余建國在替葉聽芳安排工作,怕徐招娣難過。
要知道當初鄉鎮府食堂要招人幹活,書記都找到談了待遇,結果卻被余建國給推了,當初說得正義凜然,現在卻又光明正大地以權謀私。
「我不想讀書了,反正也讀不好,他們還一天到晚吵個沒完。」兄妹兩個留在了家裡。
余喜山覺得像喜齡這樣也挺
好,學門手藝,以後吃飯什麼的都不用操心,也免得余建國和徐招娣總為了他爭吵,他聽了難受。
「你說我去學個手藝怎麼樣?二叔不是會砌匠嗎,現成的師傅。」
余喜齡橫了他一眼,把大腳盆里余喜山的衣服撿出來扔到一邊的木桶里,「自己洗!」
衣服是徐招娣早上泡好了的,準備中午抽空回來洗,現在余喜齡不在,家裡的事都等著徐招娣做,她白天上班做家務,晚外還得熬夜糊紙皮殼。
以前余喜齡姐妹住的那間破屋裡已經堆滿了紙皮殼,裡頭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余喜齡看了心裡不好過,她不會搬回來,現在有機會能幹的就幫著干一點,至少讓徐招娣能鬆快一天。
「砌匠師傅乾的是體力活,你行嗎?就算行,你年紀不夠沒有身份證,只能去打黑工,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錢,甚至可能做一年一分錢血汗錢都拿不到。」余喜齡都不想理他,不知人間疾苦!
余家的組成結構里,徐招娣是在最底層,等徐招娣過世,余建國和葉聽芳結婚後,余喜齡成了最底層。
初中三年,如果不是蔣思樺這個班主任一直暗中支持,維護她,不是余建國還在鄉鎮府上班要臉面,她早在徐招娣過世那年,就差點退學。
艱難地念完初中,就被送去學手藝,而余喜山,不管怎麼樣余建國心裡還是重視他這個兒子的,一路供他念完了高中,要不是後來跟喬志梁衝突,也不一定會犧牲余喜山。
何況當時是余喜山自己衝動之下撕毀錄取通知書,如果他堅持要上學,余建國砸鍋鐵肯定會供他頭一年,不過後面肯定得靠他自己勤工儉學就是。
就是上輩子的她,那時候不也想著,她既然能供葉暖暖,自己的哥哥更要供麼。
「那也比在家裡好,我不想看他們老為了學費吵架。」余喜山抹了點肥皂自己洗自己的衣服。
余喜齡翻了個白眼,努力搓著徐招娣的髒工服,工服料子又硬又粗糙,特別難洗,搓一下手就火辣辣地疼,「你跟我說沒用,你去跟媽說,你開口試試。」
余喜山不說話了,徐招娣這輩子最堅持的事,就是讓他們兄妹念書,喜安是還小,還沒有到被逼迫的時候。
「你今天不去葉家幫忙幹活?」洗到一半,余喜齡覺得不對,停下手歪頭看向余喜山。
以往余喜山待在家裡的時候少,不是在外頭瘋,就是被支使著給葉家幹活,在葉家雖然吃不上飯,但多少能混點零嘴,鎮上也比家裡好玩,余喜山更樂意去鎮上。
「不知道爸怎麼,出差一回家就發了場脾氣,還發話說再不用我和媽去鎮上幫忙幹活了。」余喜山撇撇嘴,「當我多想去似的,不去正好。」
出差後?余喜齡挑挑眉頭,余建國也就這點本事了,窩裡橫!
把衣服洗好晾上,余喜齡和余喜山把徐招娣做好的紙皮殼裝好,運到鎮上接活的地方把活給交了。
交活的地方在鎮上的一處民居,外面看著和普通人家沒區別,推開封了鐵皮的大鐵門,就能看到院子裡屋裡堆滿了各種貨,還有來交貨領貨的人,這裡不僅有糊紙皮殼的活,還有給服裝廠串珠子釘珠片的零活。
這樣的手工活一般都是私人老闆在廠里接了,再發給下面要做的人,收取一定的押金,做不好是要扣錢的,不過徐招娣幹活細緻,見是余喜山來交活,老闆娘二話沒說,也不必檢查,直接就付了錢。
從老闆娘手裡接過五塊錢,余喜齡幽幽嘆了口氣,那麼多紙皮殼,不知道徐招娣熬了多少個夜晚,換來的卻只有僅僅五塊錢。
余喜山沒有餘喜齡這麼多想法,交了活自然還得領,他領還能稍微少領一些慢慢做,要是讓他媽自己來,估計又得領很多回家熬通宵。
「喲,喜齡這是多久沒來了?這回還是領你自家的是吧,不給葉聽芳領?」老闆娘在小本上計數,一邊同餘喜山閒話,還抽空跟余喜齡打了個招呼,以前她也經常來領交手工活,替葉聽芳領。
余喜山點頭,幫忙把東西從平板車上卸下來。
「嘖,她不做也好,人都是慢工出細活,她倒好,做得又慢又差,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都想打回去返工。」她還想扣錢呢!看在余建國的面子上沒好意思扣,老闆娘忍不住吐槽。
不過當著兩孩子的面到底沒說什麼更難聽的話,最近鎮上的風言風語可不少,她就說麼,難怪了……想她以前暗地裡還嘲笑過余建國父子倆傻,被個女人支使得團團轉。
余喜山賠著笑,不敢亂回話,簽了字領了足夠的材料,喊余喜齡幫忙往外拖。
「記得喊葉聽芳來退押金。」臨出門,老闆娘又招呼了一句。
「誒,我記著。」
出了民居,余喜齡若有所思。
不讓徐招娣和余喜山去葉家幫忙,勉強算是情理之中,但連手工活也不做了?先前余喜齡還沒多想,現在看來,葉聽芳進學校的事,只怕是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