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偶有路過扛著鋤頭去田裡幹活的農婦跟葉聽芳搭話,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余喜齡,余喜齡都只當做看不見。
「哎呀,聽說你們昨晚搬回去啦,喜齡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點,你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你呀就是性子太軟啦,你可是當媽的人。」大概人心裡總是會無意識地偏向更弱的一方,葉聽芳大著肚子,有個後媽的身份,面對強勢的繼女,理所當然地便成的弱者。
「沒有沒有,喜齡挺懂事的。」葉聽芳低著頭,一副不願意說余喜齡壞話的模樣,好似昨天那個扯著門框哭鬧罵余喜齡的人,只是大家的錯覺。
「你怕她幹什麼,我告訴你啊,後媽也是媽,你應該……」
喬志梁乾咳兩聲,目光不善地看過去,那人立馬訕訕地隨意跟葉聽芳隨意哈哈兩句,趕緊抬腳離開。
路過余喜齡時,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又端著笑臉同餘喜齡打招呼。「喜齡,這麼早回縣城去啊,怎麼也不在家裡多住兩天,你們家那個小二層樓住起來可舒服了吧。」
余喜齡規規距距地喊了聲嬸子,表情略微有些冷漠,並沒有接她的話,原本還想打聽一下昨晚細節,這會也不敢再張口,訕笑兩聲,趕緊加快步子走了。
「你別放在心上。」魏敢擔心地看著余喜齡。
余喜齡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看法,不管她們說她絕情也好,還是說她不孝也罷,也不過只是占占嘴上便宜而已,並不會影響到她的生活,她更不會因為別人背地裡說什麼,就心大地引狼入室。
如果葉聽芳住下,余喜齡都能預見未來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萬一葉聽芳真生個兒子出來,這房子以後的歸屬還是不是她的還要兩說。
祖孫兩代人的感情培養起來,到時候和她站到對立面的,可就不止余建國一個人了,想到這裡余喜齡苦笑,如果可以,誰願意與親人為敵。
「我沒事。」
……
葉聽芳殷切地叮囑葉暖暖要聽話好好學習,葉暖暖的注意力卻根本不在她身上,她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魏敢,及他身前站著的余喜齡,心裡難過又憤恨,卻又不敢再做多餘的事。
「暖暖,你長大了,要當個大人。」葉聽芳跟著扭頭看過去,魏家這個外孫確實越來越出色,但想到魏家的家庭關係,她就捨不得閨女去吃苦,何況魏敢根本不把她這個長輩放在眼裡,竟然幾次三番站在余喜齡面前和她作對。
可葉暖暖對魏敢的心思,再沒有比她這個當媽的更清楚,她不是沒有反對過,可是根本就沒有用。
她也是從葉暖暖這個年紀走過來的,少時心動的愛人,哪裡是家長說反對就能輕易放下的,就像她對喬愛國,為了能夠站在他身邊,不擇手段不惜一切,雖然失敗告終,但捫心自問,在她心裡,最愛的那個人始終是喬愛國。
雖然,他從來沒有愛過她,哪怕是一丁點。
「媽媽告訴過你,生氣惱怒只會有損風度。」葉聽芳看著眉眼與其父有幾分相似的葉暖暖,目光溫柔,「魏家那樣的門庭,對媳婦的要求肯定不會低,你要努力充實自己,讓自己變得足夠優秀,到時候就不會是像現在這樣,等著他回頭看你一眼,而是他的目光隨時追逐著你。」
「可是,余喜齡……」葉暖暖被戳中心事,眼眶微紅。
葉聽芳嗔怪地看了葉暖暖一眼,安撫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媽媽的暖暖這麼優秀,余喜齡怎麼可能比得上你,你放心,魏敢只是可憐她。」
正望著遠方出神的喬志梁聽到余喜齡的聲音,神情一動,扭頭看向葉聽芳和葉暖暖,只是他轉頭的時候,葉聽芳和葉暖暖也止住話頭,看向了他。
喬志梁怔了怔,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隨既又轉過頭去,繼續看著車來的方向。
看他這反應,葉聽芳先是怔了怔,旋即皺起眉頭,又搖了搖頭,不可能的,志梁對那死丫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葉暖暖也是出神,葉聽芳的話正是她想聽的,往常她也是這麼安慰自己,魏敢對余喜齡那麼好,肯定只是可憐她!
可是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在悄悄地反駁她,余喜齡有什麼好可憐的,她長得漂亮成績好,現在還能賺很多錢,要可憐也應該是可憐她才對。
「她那麼漂亮。」葉暖暖低下頭,看著身上的舊裙子,這是喬大姑拿給她的,放在以前葉暖暖肯定不會要,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葉聽芳和余建國要存錢養小的,對她物質上的供給已經大不如前。
要不是這條裙子是省城最時
興的樣式,就連余喜齡也沒有,以她的驕傲,她哪裡肯穿別人的舊裙子,就算只是試過一次吊牌都沒有剪掉,於她而言,都是舊的。
葉聽芳的注意力馬上放回到葉暖暖身上,她憐惜地看著女兒,不像兒子長相酷似喬愛國,劍眉星目長相俊朗,葉暖暖其實更像她多一些,眉眼間也只有幾分喬愛國的影子,比起余喜齡的精緻來五官有些趨於平凡,但好在氣質溫婉。
這未償不是她的優勢。
「長得好看並沒有用,你見過徐招娣年輕時的照片,很美吧,但是你看看她現在。」怕喬志梁聽見,葉聽芳的聲音壓得很低,「暖暖,漂亮只是一時的,重要的是要夠聰明,知道嗎?別光顧著鬥氣,要多動腦子。」
有些話,因為葉暖暖的年紀,葉聽芳沒有再往深里說,等葉暖暖長大,她自然會教。
中巴車姍姍來遲,葉聽芳送葉暖暖和喬志樑上車後,並沒有急著走,而是站在原地,一手扶腰一手扶肚,看著余喜齡那邊。
在售票員怎麼不站一起等車的抱怨聲中,余喜齡也買票上車,上車的時候,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下意識地回頭望過去,就見葉聽芳沖她微微一笑。
余喜齡目光平靜淡淡地掃了眼這個笑容,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葉聽芳臉上的笑僵住,臉馬上垮了下來,直到返身往家走,臉上才重新掛上笑容,村里早上下地幹活的人多,她不能讓別人覺得她輸給了余喜齡那丫頭。
至於余喜齡,葉聽芳一臉寵愛的撫著自己的腹部,且看著吧,來日方長!
被余喜齡掃地出門,葉聽芳可不會心氣高得就不跟新房那邊的公婆來往。
相反在余喜齡兄妹離開後,葉聽芳卯足了勁博取余爺爺余奶奶的好感,那天她的話可是放出去了,至少表面上要做個孝順媳婦不是。
可惜余爺爺不為所動,余奶奶雖然心軟,但也確實被她寒到了心,頂多看在她大著肚子的面子上,讓進門坐坐,給碗茶水喝,僅此而已。
葉聽芳也並不急,每天雷打不動地捧著肚子去余家轉一圈,傍晚便去慢慢村里遛彎閒話,很快村里便轉了風向,開始說起諸如後母難為之類的話來。
一連兩周,余喜齡都沒有回村里,事實上葉聽芳後續會做些什麼,余喜齡也猜到了個大概,她確實不在意流言,但會影響心情,而且她暫時不想面對爺爺奶奶愧疚的臉。
余喜齡不往鎮上去後,楊應龍每周會抽空跑一趟縣城,給余喜齡交帳的同時,順便拿些豆腐類製品回去,飯店裡現在生意不錯,每天用料不少。
來得多了,楊應龍也漸漸和余家人熟悉起來,尤其是每天給他稱豆腐的余喜華。
余喜華以前性格自卑怯弱,雖然長得不醜,但長期低頭耷眉滿臉苦相,就是五官端正清秀也顯現不出來,她的變化是從到縣城來開始的,先是出攤,接著自己獨擋一面,性格漸漸歷練得麻利大方起來,雖然還是沉默的多,但五官打開,和以前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楊應龍也是正當婚的年紀,動了心想跟余喜華處對象,只是他也不是多擅長言辭的人,一直拖著不敢說出口,只能借著每周這個多小時的機會,多和余喜華相處。
從余家出來,楊應龍心裡下定決心,下周來的時候一定要說!
雖然上周他也在這樣許願的。
余喜齡連著兩周沒有回去,余奶奶是真有些慌了,可要她主動來縣城,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也有些抹不開臉面,只是每到周末,她就在家裡盼著,等著,徹夜難眠兩晚後,又開始新一輪的期待。
倒是余喜山中間回來的一趟,給兩老送些米糧肉菜回來,連飯都沒吃直接就走了,說是說趕著回去學習,但余奶奶知道,孫子這也是怪上她了,她心裡後悔不迭。
又一周余喜齡還是沒來,余奶奶飯也沒吃,就坐在房間裡抹淚,她現在都不讓葉聽芳上門了,孫女怎麼還不回來看看她呢?
「你說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余爺爺嘆了口氣,把香菸碾滅,自己起身去屋裡收了兩身衣服,「走吧,去縣城。」
「……」余奶奶有些彆扭著不大樂意。
余爺爺給氣笑了,這老婆子居然還跟孫女們彆扭上了,「我這兩天身體有些不大舒服,你陪我去縣城看看。」
「那就去看看吧。」余奶奶期期艾艾地起身,伸手去拿余爺爺收拾的東西,眉頭立馬皺起來,「就這點東西哪行,你等我再收拾點。」
也不急著走了,屋前屋後地收拾,還特意去鄰居家裡討了碗醃在罈子里的芋頭梗,她家喜齡愛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