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的動靜不小,村里好些人連飯都顧不上做,齊齊往余家那邊涌去。
人越多,葉聽芳就越有底氣,這是余家,她堂堂的余家大兒媳婦,憑什麼不能住在這裡!她要讓大家好好看看,余喜齡這個當繼母的,到底有多不是東西。
以房門為界線,葉聽芳坐在房門口的水泥地上,伸長了手臂擋著門,房間裡喬志梁和余喜山已經把被褥收好,準備往老宅那邊搬。
「你們余家就這麼欺負人麼?我不搬,有什麼等建國回來再說!」葉聽芳哭,站在她身邊想拉她起來的葉暖暖也跟著哭,母女兩個哭得可憐兮兮,惹人心疼,余奶奶上前幫忙,可葉聽芳壓根不讓她近身。
余爺爺板著臉,眉頭夾成深川,他背著手站在堂屋裡冷眼看著葉聽芳哭鬧沒上前。
終於鬧起來了,這一天余家可不平靜,看余喜齡風風火火,一天就把余家老屋的廁所修好,就知道她有多不待見葉聽芳了,原本以為修好就得鬧起來,沒想到折騰到了現在,余喜齡此時也不在。
屋裡鬧成一團,外頭也議論紛紛,有說葉聽芳不要臉,硬賴在公婆這,也有說余喜齡太過斤斤計較的,畢竟葉聽芳是她的繼母,還懷了她同父異母的弟弟,怎麼就這麼容不下人,還有極少人提及到了徐招娣。
說起徐招娣,村里人都還挺惋惜,當初是十里八鄉長得漂亮又能幹的姑娘,嫁到余家來累死累活,最後呢?只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這余建國就是陳世美轉世,太不是個東西!
前些年,余建國轉業之後一家搬走,村里人還說徐招娣終於能享享福了呢,結果還不如余建國在部隊的時候。
葉聽芳這人他們也都知道,余建國恩人的遺孀,這裡頭的故事村里人心裡都門清。當然還有人笑言過這戲文裡頭,但凡報恩除了以身相許,就再無他法,果然!
余建國剛轉業回來那會,葉聽芳也來過她們村,那時候就有老人說了,這女子不是個安份的,只怕要出事,這才幾年,果然就擠走了原配,正式登堂入室。
村里人對這夫妻兩的風評可都不怎麼好,別看尋常跟葉聽芳閒話家常時笑眯眯的,背地裡沒少埋汰他們兩個。
還聽說余建國對喜山他們幾兄妹非打即罵,對後頭來的那兩拖油瓶,倒是如珠如寶地捧著,村里人早有耳聞,背地裡沒少罵他蠢,現在看不出來,等他以後老了就知道,孩子還得是親生的好。
好在余喜齡這丫頭能幹,不然她們母子幾個哪裡還有活路,現在村里哪家哪戶不巴望著出個余喜齡這樣的孫女,聰明能幹對老人孝順。
按理說這關係不好,當繼母的就要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往人家裡去了嘛,又不是沒有地方住,村里就這條件,誰家孕婦不是這麼過來的,偏就她最金貴,何況人喜齡都把廁所給重修了,還不搬。
「媽媽,你別哭了,暖暖心疼你。」葉暖暖哭著給葉聽芳擦眼淚,越擦越哭,到最後母女兩個抱頭大哭。
見她們哭得悽慘,人群里也有一部分人心疼這娘倆,紛紛譴責余喜齡不講人情,要把大著肚子的繼母往外趕,自己富得流油,卻不許人沾半點光。
余建國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葉聽芳母女被逼迫痛哭的場景,尤其是看到聽到村里人的話時,目眥盡裂。
撥開人群,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妻女身邊,把人從地上抱起來。
「我回來了,不怕不怕!」余建國哪裡還顧得上有人圍觀,焦急地把人護在了懷裡,四下環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光從余爺爺開始一路掃過,最後落在提著被褥的余喜山身上,目光銳利,怒聲道,「余喜山,這就是你的家教!」
分明一起搬東西的,還有一個喬志梁。
葉聽芳哭倒在余建國的懷裡,已經說不出話來,葉暖暖剛想上前,就見她媽側臉瞪了她一眼,葉暖暖一愣腳步生生頓住,眼淚卻流得更凶,她這樣子,比哭訴更有說服力,也更讓余建國心疼,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
「志梁,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余建國半哄著把葉聽芳先送到沒了被褥的床板地坐著,這才騰出手來處理這件事。
余家人關起房門來說事,大家漸漸也就散了,村里人也不知道余建國那身制服代表了什麼,只覺得瞅著也挺怕人的,這天也不早了,得趕緊回家做飯。
當然也還有幾個湊熱鬧的不肯動,或者到余家鄰居家裡坐著側耳細聽,也沒人顧得上趕她們。
「余叔叔,我覺得我媽住在這裡不適合。」喬志梁表情嚴肅,看著和平時差不多,但細看就能看現,他臉色隱隱發白。
對喬志梁來說,自從葉聽芳帶著葉暖暖搬走,從此在他面前,葉聽芳在他面前展現的永遠是最好的一面,疼愛孩子溫婉知禮,他從來沒有想過,她鬧起來和鄉下的這些婦人沒有什麼不同,甚至喬志梁早遺忘的畫面,也齊齊湧入腦海。
那時候他每天上學,只知道家裡氣氛不對,母親和爺爺互不理睬,說好要回家的父親也一次推一次,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後來他聽到母親和爺爺爭吵,才了解到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家庭發生了巨變。
喬志梁穩了穩心緒,將那些畫面和詞彙從腦海里驅逐,「媽媽的情況不好,為了小弟弟著想,我想帶她回縣城,爺爺那裡你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做任何多餘的事情,本來就是他母親憂思過重想得太多。
余建國本想從喬志梁嘴裡聽到事情的起因過程,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讓葉聽芳搬回縣城去,縣城好是好,可是開銷太大,現在的他根本就負擔不起。
看到余建國,余喜山就沒有什麼耐性了,沒有餘喜齡管著,沒有徐志鵬攔著,余喜山積壓已久的怒氣完全爆發出來。
他把手上提了很久的被褥往地上一扔,「趕緊走吧,鳩占鵲巢還不夠,還想把窩都給搶了嗎?臉皮怎麼這麼厚,請都請不走!」
「喜山!」余爺爺一跺腳,就想上前去拉他,「怎麼跟你爸爸說話的。」
只是余爺爺還沒拉到人,一聲清脆的巴掌響和重重的悶哼後,余喜山直接從他眼前飛了過去,撞到窗台上,然後痛苦地抱著胸口滑坐在地。
不同於鄉鎮府的清閒度日,糧食局雖然也是公家單位,但裡頭的保安卻不是干吃飯的,保安頭子是個剛退伍不久的老兵,每天領著他們跑步鍛鍊,閒時還要指導一下他們打拳,一段時間下來,余建國的身體素質大好。
但余建國從來有想過,這些招數會用到自己兒子身上,看著余喜山飛出去,余建國瞬間就後悔了,心裡也升起了濃濃的內疚,「我,我不是……」
喬志梁嚇
了一大跳,趕緊把手裡的東西丟了,去扶餘喜山,沒想到余喜山掙扎了兩下,竟然沒起來。「喜山喜山,你沒事吧!」
葉聽芳也嚇得沒敢哭了,葉暖暖身體一抽,下意識地撲進了葉聽芳的懷裡。
「余建國!」
在余爺爺動怒前,一個纖細的身影先衝上前,站在了余建國的面前,余喜齡面色漲紅,胸口微微起伏,從村口聽到別人碎嘴後,她便一路跑回來,還沒進門就聽到了砰地一聲,進來看到余喜山那樣子,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哥說得有錯嗎?一個字都沒有錯!」余喜齡怒視著余建國,「余建國,你要是沒本事,你就別娶,娶了往我這兒一丟算怎麼回事,還是你覺得,你這天大的恩情以身相許了還不完,還得繼續拖著爹媽子女一塊兒替你還?」
有更難聽的話,余喜齡沒有繼續往下說,但這些已經足夠余建國內疚全消,重新湧起怒氣了。
他高高地抬起手來,余喜齡卻不閃不避,反正往前逼近了一步,她指著臉,抬高,「來,照著這裡打,你不是最擅長甩人巴掌了嗎,打呀!」
余建國被她逼著退後一步,不知道為什麼,高舉的巴掌卻怎麼也扇不下來。
「喜齡,你別這樣。」喬志梁不忍地上前,把她的手拉下來。
余喜齡猛地把手甩開,看向喬志梁,「我怎麼樣了?我不能這樣嗎?那是我哥!」喬志梁被她逼問得訕訕無言面色蒼白,余喜齡又轉頭看向余建國,「衝冠一怒為紅顏,真英雄,但你他媽打的時候,有沒有一瞬間想過,這是你親兒子!被這個女人搶了爸還差點害死媽的親兒子!」
余建國臉色微變,卻堅持站著沒動,再往後退就是葉聽芳和葉暖暖了。
「喜齡,算了。」余喜山捂著胸口站起來,喬志梁反應過來想去扶他,卻被余喜山避開,「反正,我早沒當他是我爸了。」
余建國嘴唇微抖,這是第一次,余喜山一字一句地說出不把他當爸的話,比他開口要簽下斷絕子女關係的協議時,更讓余建國……害怕。
「怎麼會鬧成這樣!怎麼會鬧成這樣?」余奶奶扶著門框,不停地抹著眼淚,想要上前看看余喜山,卻莫名地心虛不敢上前。
余建國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麼,他看向余喜山,「喜山,我……」
「建國,我肚子難受。」葉聽芳捂著肚子,滿臉痛苦,瞬間余建國和喬志梁都圍到她身邊去,葉聽芳卻不管他們噓寒問暖,捂著肚子似忍著痛苦,目光哀切地看向余喜齡,「喜齡喜山,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可這是你們爸爸啊,他愛你們的心不比你們媽媽少的,你可能覺得他不關心愛護你,可是愛之深責之切。」
「你們兄妹這樣傷他的心,他會有多難過,他的為難你替他想過沒有?」
余喜齡冷眼看著,余喜山乾脆嗤笑一聲,臉扭向別處。
倒是余建國一臉感動地握住葉聽芳的手,葉聽芳跟著回握過去,兩人深情對視過後,葉聽芳再次看向余喜齡。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不想我住在這裡,我也不想礙你的眼,更沒說我不搬的,我只是想儘儘兒媳婦的本份,幫著照顧你們爺爺奶奶,你爸爸工作忙,但他心裡一直惦記著老人,惦記著你們,我就是想讓你們看到我的誠意,我……」
「那你就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