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學院只有一棟男生宿舍樓,總共五層,占地面積很大,全校的男生都住在這裡。
距離男生宿舍越近,來往的男生越多,偶爾有女生經過,路過的男生都會忍不住看兩眼,尤其高芸長得漂亮,更吸引男生的目光。
「大學四年時光,我覺得你可以試著接觸一些男生,還能挑選一下。」蔣珍珍說,「等你畢了業進入社會,可能只能通過相親認識男同志了,社會上的男同志質量更是參差不齊,到時候萬一相親次數多了,人家說不定還會在背後議論你挑剔。」
高芸回想起自己姐姐的相親過程,深有同感,她點點頭:「那行,那我遇到有點好感的,就試著接觸接觸——珍珍姐,你先在這兒等等,我去找人喊一下陳向軍。」
現在的大學已經有了學生會這樣的組織,組織裡面每個年級的學生都有,高芸正好就是學生會裡的一員。
她把自己認識了一個學長叫了出來,這個學長也是會計專業的,她先打聽了一下這個學長是否認識陳向軍,得到確定的答案後,便請這個學長幫忙把陳向軍叫出來。
這個學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他說了聲「你等著」,然後便飛快地跑上了樓。
陳向軍是五分鐘之後到的,因為那個學長告訴陳向軍是大二的一個漂亮學妹來找,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衝下了樓。
然而來到樓下,漂亮學妹沒有看到,只看到了一個熟悉到讓他胃裡犯噁心的人。
蔣珍珍下面穿了一雙黑色的布鞋,沒有穿襪子,下面穿了一條深藍色的卡其色褲子,上面穿了件白底碎花的襯衫,但鞋子和褲子上都打著補丁,襯衣因為清洗晾曬過多次,已經泛黃了。
這一身要是換了個清秀瘦小的女生穿,說不定還會有一股質樸感,但穿在蔣珍珍的身上,只會讓人感覺土氣。再加上蔣珍珍本來就生得黑,偏黃的襯衣把她的膚色稱得更加黑了,因此不僅僅是土氣,還很醜。
陳向軍覺得和蔣珍珍站在一起,連自己的檔次都會被拉低,他恨不得現在轉身就走。
但是不行,他要是敢轉身就走,蔣珍珍肯定追上來,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人稍微一糾纏都會找人耳目,還沒有畢業,又是找工作的最關鍵時期,萬一影響到自己就壞了。當務之急還是低調點,趕緊把蔣珍珍打發走。
「你怎麼來了。」陳向軍實在是裝不出開心的模樣,他拉著一張臉,來到蔣珍珍的面前。
高芸為了給蔣珍珍和陳向軍這對小情侶留一些交流空間,很貼心地走遠了一些。她看到陳向軍後,發現他個子雖然不高,但白白淨淨戴著眼鏡,看著還挺斯文的,站在蔣珍珍的身邊,倒還算般配。然而,當她看清楚他的表情後,立刻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態度?好久不見的女朋友來學校找自己,不激動不熱情就算了,拉著一張臉算什麼?
「家裡曬了些魚乾,我媽讓我給你送一些過來。」蔣珍珍笑容燦爛,把手裡的膠絲袋子遞過去。
鹹魚乾的味道透過膠絲袋子沖入鼻孔,陳向軍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並且皺了皺鼻子,一副很嫌棄的模樣。
蔣珍珍像是沒有察覺到陳向軍的厭惡,又往陳向軍面前遞了遞,說:「你來學校這麼長時間,很久沒吃過家鄉的鹹魚幹了吧?你以前還說我媽曬的鹹魚干好吃呢,我專門給你多拿了一些。」
陳向軍當初為了拿到工農兵大學名額,在蔣珍珍以及周海花面前討好賣乖,什麼話都說,明明最討厭鹹魚干里那股子海洋的味道,卻非說喜歡。
蔣珍珍就是知道這點,才故意這麼做的。
陳向軍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發了火:「學校什麼東西沒有?也就你把鹹魚幹當寶貝!而且我們宿舍住了八個人,鹹魚幹這麼大的味道,你讓我放在哪裡?你居然還拿了這麼多過來,我不要,你全都拿走。」
高芸的火氣蹭地一下子上來了,她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忍住怒火。
蔣珍珍被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也沒生氣,反而做出委屈的表情:「這是我媽專門給你晾曬的,我千里迢迢專門給你送來……」
蔣珍珍眼眶中含著眼淚的模樣並沒有讓陳向軍愧疚,相反,他甚至覺得很醜很噁心,一個長得比男人還高還壯實的女人,做這種表情,真的很令人作嘔。
「但宿舍里不適合放鹹魚干!」陳向軍倒打一耙,說,「你也二十多歲了,能不能懂點事?阿姨晾曬鹹魚乾的時候你就該阻止,就算晾曬好了,你也不該給我送過來。」
蔣珍珍心道,好傢夥,這王八蛋竟然還敢挑她的錯?!
陳向軍繼續說:「而且我現在是找工作的關鍵時期,依舊夠忙的了,你過來就是添亂的!」他頓了下,「你有這時間來送鹹魚干,不如好好在家裡種地幹活攢嫁妝,安安分分地等我回去跟你結婚。」
如果是重生以前的蔣珍珍,在聽到陳向軍的無端指責時可能會很委屈會很生氣,但是當她聽到「結婚」這個詞以後,大概所有的委屈和火氣都不復存在了——她當年愛得就是這麼卑微。
但是重生後的蔣珍珍,只覺得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先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這種心理控制技巧他用得這麼嫻熟,也難怪自己上輩子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陳向軍見蔣珍珍不說話了,以為自己把她拿捏住了,心中有些得意,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仍舊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說:「行了,你趕緊帶著鹹魚干回家吧,我還得學習呢,這麼一會兒,我都得看了好幾頁書了。」
連再見都沒有說,陳向軍就在蔣珍珍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陳向軍離開後高芸才過來,她實在忍不住了,怒道:「什麼人啊這是,珍珍姐,你好心過來給他送魚乾,他還嫌棄上了?!他是不是忘了他這個大學名額怎麼來的?不捧著你寵著你就算了,居然還敢給你甩臉子!?」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沒良心的人?想到珍珍姐以後還要跟這個男人結婚,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委屈,她都快急哭了。
蔣珍珍看到高芸這麼憤怒,為自己抱不平,心裡不禁生出很多愧疚,其實她是有一些利用高芸的心思在的,但看到高芸真心為自己擔心,她就有些後悔了。
或許她不該演這一場戲,而是應該把實話告訴高芸,相信高芸也是願意幫自己的。
蔣珍珍攬住高芸的肩膀,用力捏了捏,說:「別惱了,其實,其實我早就猜到他可能會是這個態度了。」
高芸一愣,扭頭仰起脖子看向蔣珍珍。
蔣珍珍神色輕鬆,看起來並沒有因為心上人的態度而感到傷心。
她嘆了口氣,說:「其實陳向軍拿到大學名額後對我的態度就有些變化了,是我一直不願意相信,後來他來這裡上學,一開始還願意兩個星期給我寫一封信,後來一個月一封,到現在已經三個月沒給我寫過一封信了。」
高芸皺眉道:「就算是臨近畢業,也能抽出寫信的時間吧?三個月……他不會是變心了吧?」
蔣珍珍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她說,「但我猜有這個可能,因為他媽媽,最近對我和對我家的態度很奇怪。」
高芸聽得特別認真。
蔣珍珍繼續說:「最近我們家出了點事情,他媽媽對我態度很差,看我哪裡都不順眼,總是想挑我的刺,好像恨不得我家立刻出事,她好趕緊解除這門親事一般。」
她的語氣很輕鬆,像是在敘說別人的事,但高芸卻心疼地厲害,這得是經歷了多少傷心失望的事情才能做到這麼雲淡風輕?
「那,那珍珍姐你是怎麼想的?」高芸生怕傷害到蔣珍珍一般,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想解除這門親事嗎?」
她知道一些貧窮落後的地方女同志會把名聲看得很重,聽珍珍姐的意思,她跟這個陳向軍已經定親了,一旦解除婚約,村裡面還不知道怎麼在背後議論呢,說不定還會影響珍珍姐以後找對象。
等等,不對,錯了錯了,珍珍姐怎麼會找不到對象,沒了這個陳向軍,還有一個顧培呀!
顧培又高又帥,打架還厲害,看起來特別有安全感,又是軍官,工資高能養家,最重要的是對珍珍姐痴心一片,要是珍珍姐能跟顧培在一起,那就太好了!
高芸越想越興奮,眼睛閃閃發光,她忍不住慫恿道:「珍珍姐,這個陳向軍對你不好,他媽媽對你也不好,就算以後能結婚,日子也不會好過的。要不珍珍姐,你還是跟他散了吧?散了以後,再找個更好的。」
蔣珍珍笑:「去哪裡找更好的呀。」
顧培顧培顧培呀!高芸在心中大喊,但現在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勸珍珍姐分手。
高芸語氣嚴肅地給蔣珍珍分析:「珍珍姐,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拿到工農兵大學名額後這個陳向軍才跟你在一起的,他究竟是看中了你,還是看中了你手裡的名額?」雖然在高芸的眼裡,蔣珍珍非常優秀非常帥氣,但她其實很清楚,蔣珍珍並不符合時下大部分男人的審美。
剛才陳向軍和蔣珍珍站在一起的時候,猛地一看甚至都不如蔣珍珍高,別看他身材矮小瘦弱,但心氣兒卻高,這種男人,大部分喜歡的都是那種嬌小玲瓏的女孩。
「陳向軍拿到名額後,對你的態度立刻變了,現在臨近畢業更是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說明他當初對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就是看中了名額!等他工作定下來,肯定對你的態度更加惡劣!」
高芸的語氣非常篤定,事實也確實是這樣,陳向軍工作定下來之後,就直接從渣男變成了畜牲。
「珍珍姐,你這一生還有很長,何必跟這樣一個人品低劣的男人過一輩子?」
「打個比方,如果陳向軍遇到劫車案,他一定是跪地最快的那個,見到劫匪欺負小姑娘,他也絕對一聲都敢不吭——珍珍姐,他真的配不上你。」
蔣珍珍撲哧笑了:「我在你心裡就這麼好啊?」
高芸重重點頭,還點了好幾下:「珍珍姐,你真的非常好,你值得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喜歡你對你好。」
蔣珍珍再次被逗笑,被人這麼讚美,她心裡暖洋洋的。她頓了頓,說:「你說得對,我應該跟他分手。」
聽到這句話,高芸鬆了口氣,想過分手就好啊。
「但不能就這麼直接提分手!」高芸忽然道,她眉毛一豎,嘲諷道,「珍珍姐,你看他現在這個態度,說不定就是故意的,就想逼著你主動提分手。因為工農兵大學的名額是你讓給他的,他如果主動和你提分手,就顯得他這個人人品不行。如果分手是你主動提的,這樣他不僅沒有絲毫損失,操作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博得周邊人的同情呢!」
蔣珍珍也面露嘲諷,可不麼,上輩子分手後他不僅沒有損失絲毫名聲,村里人還都大讚他分得好呢!說什麼幸好沒娶蔣珍珍,蔣珍珍有那樣一個娘,以後也不會安分的。
她上輩子為什麼那麼蠢?看看高芸,同樣是二十左右的年紀,怎麼這個姑娘就看得那麼明白?
兩個人在沿著湖邊走的時候,高芸拉著蔣珍珍的手來到湖邊的長椅坐下,她看著湖面嘆了口氣,說:「要是你們村裡的人都知道他對你這麼壞就好了!」
蔣珍珍把裝鹹魚乾的帶子放在旁邊,她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朝著湖面打了個水漂,石子在湖面上蹦了四五次,點起四五圈漣漪後,在距離湖邊十多米的位置落入了水中。
「珍珍姐,你還有心情打水漂!」高芸瞪向蔣珍珍。
蔣珍珍莞爾,她淡淡地說:「村里人現在不知道沒關係,以後他們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