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人不是鴕鳥
陸斯年喘著粗氣，等那口氣喘勻了他才瞬間清醒：顧非寒千錯萬錯，可有一樣說得對，什麼都不如小漓的安全重要。
可她會去哪裡呢？
然而，無論是鄭伯還是凌義成，給的回覆都是蘇小漓沒有聯繫他們。
沒回港島，難道去了C國？又或者回了京城？
那兩個人接完電話也慌了神，立刻派出全部人手、聯繫所有關係行動了起來。
鄭伯在港島查著，陸斯年直接飛回了京城，可是家裡也沒她。
章韻和詹姆斯還奇怪。
「怎麼沒打個招呼就回來了？忘了給你提前留飯了。」章韻疑惑地問。
「沒事，吃過了，我就是回來拿點東西。」陸斯年掩飾著情緒，儘量用平靜的語氣擠出一句。
「漓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我好想她啊。」詹姆斯揪了揪陸斯年衣角。
陸斯年溫和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放柔聲音說道：「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完全不敢告訴兩人小漓不見了的消息。
勸章韻和詹姆斯回去休息後，陸斯年望著窗外漆黑夜色，雙眼寫滿了茫然。
她是最乖的小漓，她從不亂跑的——他強迫自己這樣想。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快要爆掉。
感謝老天爺，第二天下午，陸斯年接到了奧斯卡的電話。
「漓怎麼一個人來了英蘭？發生什麼事了？」奧斯卡聲音火急火燎的。
陸斯年瞬間跳了起來，「她聯繫你了？！」
「沒，是城堡的管家通知我的，說她看上去狀態不是很好，我正在往那邊趕的路上。」
「讓管家看好她，務必保證她的安全，我馬上訂機票過去。」
找到人了就好。
陸斯年微微吁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放下電話，他火速給鄭伯打了電話。
這件事壓根沒敢和爺爺說，只讓鄭伯私下裡趕緊查。
鄭伯心頭一塊兒大石落下，也有些語無倫次，只念叨著「人找到了就好，人找到了就好。」
陸斯年剛要離去，腳下一頓，還是給凌義成去了一個電話。
撥出去的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
「人找到了？」凌義成聲音慌亂，話音逼得很緊。
「她在英蘭。」陸斯年眉頭微皺，言簡意賅，沒再多說一個字便扣掉了電話。
他失眠了整整一個晚上，將心比心，能讓小漓如此厭惡和恐慌地逃離……怕是顧非寒私下監控她一事，東窗事發了。
陸斯年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出房間。
蘇小漓默默地盯著天花板，飛機上沒有休息，每次小憩都會被噩夢驚醒。
耳鳴嚴重，鼓譟的聲音竄入耳膜。
兩個人所有的記憶猝不及防地走出來，飛入空中。
時光一格格瘋狂倒轉，全部是顧非寒的臉，桀驁的、溫柔的、戲謔的、乾淨的……所有關於他的一幕幕在眼前飛速閃爍交替。
她實在不懂為什麼顧非寒要這樣做，他的內心怎麼突然變得晦澀難懂？
那個給予她最深最大安全感的顧非寒，竟然是她安全感最大的破壞人。
房間裡寂靜得快要死掉，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眼裡的光消失在一片黑暗裡，連氧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匆忙趕回來的奧斯卡站在她的門外，端著餐盤久久矗立，卻沒敢敲門。
他將餐盤放到門口的小桌上。
一天後，陸斯年來了。
兩個人誰也沒敢進去，只敢聽著房間裡還有細微動靜，她沒有出別的問題就好。
三天後，蘇小漓出了房門。
清晨的微光晶瑩細碎，照得她面容更顯憔悴，臉色慘白如紙，仿佛大病了一場。
對面兩個男人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衝著她強行笑了笑：「早安。」
蘇小漓反應有些遲鈍，仿佛忘了身在何處，她慢了半拍，終於像是醒過來，「早安。」
早餐是她非常喜歡的叉燒包和白粥，奧斯卡還端來一盤剛出鍋的番茄炒蛋。
蘇小漓怔怔地看著早餐出神。
「小漓，好歹吃點兒。」陸斯年努力壓抑著酸脹的情緒，柔聲勸道。
蘇小漓僵硬地往嘴裡送飯，沒一會兒就放下了勺子，平靜地說道：「回京城吧。」
她想媽媽了。
陸斯年眉心皺起，猶豫。
回京城，顧非寒一定會再來打擾小漓的。
「要不先回港島？」他試探著問道。
有陸家在港島的力量，他不會讓顧非寒再見到小漓的。
蘇小漓搖了搖頭，「不躲了，人不是鴕鳥，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還有你們。」
逃避是最簡單的處理方式，也是最懦弱的處理方式。
她不是個懦弱的人。
經歷過生生死死，心底最深的傷痛也面對過，她都沒有逃避。
可即便是那段最黑暗的時光，也是顧非寒陪著她一起度過的。
那段日子的畫面搖晃而破碎，但又有無數細節突兀地跳出來，顧非寒的擁抱，顧非寒的溫言軟語，顧非寒的……
本以為已經收拾好的情緒，一想到這裡，蘇小漓的鼻子開始泛酸，眼眶不由地紅了。
身體像破了大洞，寒風呼呼往裡胸腔的那個空洞裡灌，四肢忍不住地凍得發抖。
陸斯年的臉色異常難看了起來，眼底閃過一抹煞氣。
奧斯卡忙抽了紙巾給她。
蘇小漓迅速抹掉淚水，這一次哪怕沒有顧非寒，她希望自己也一樣能做到。
和當初投入愛情的自己告別。
她認為，自己可以做到。
蘇小漓用全身心的意志力抵禦那份痛苦。
三個人在餐廳枯坐了一會兒。
陸斯年憂心忡忡地望向倔強的蘇小漓，終於點頭。
兩人陪著蘇小漓回了京城，凌義成已經在家裡等著了。
蘇小漓默默地做了幾件事，這之後，她交給凌義成兩個盒子。
凌義成打開小盒子看了一眼，是那塊玉璃鳳紋韘。
他手抖了一下，怔住。
「幫我還給林阿姨吧。」
雖然凌義成不知小漓為何突然如此厭棄顧非寒，但是他知道，她此時再去顧家，肯定很不好受。
凌義成默默點了點頭，輕聲問道：「還有什麼話需要帶嗎？」
蘇小漓沉默了好一會兒，「替我謝謝大家之前的關愛和照顧，如果問為什麼，另一個盒子裡有答案。」
人一旦沉醉於自己的軟弱之中，便會一味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米蘭·昆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