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光線明亮，安夏終於看清小男孩的長相。
瘦得不像話，頭大身子小，看起來面黃肌瘦的，也就四五歲的樣子。
縮水的上衣打滿了補丁，吊腿的褲子也滿是補丁，根本不是衣服打補丁，而是補丁拼湊出一套衣服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小腳上居然光溜溜的，沒穿鞋。
「顧銘煜，你別說這是你私生子。」
安夏抬頭，眼神緊緊地盯著顧銘煜。
顧銘煜蹙眉，臉板得像一張撲克，完全沒有想跟安夏開玩笑的意思。
「這是小五的弟弟。」
小五？
安夏在腦海中搜索了一圈才想起來，小五是那個為了掩護顧銘煜犧牲了的戰士。
「他不是沒有親人嗎？」
安夏記得小五是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連名字都是部隊給起的。
顧銘煜表情凝重。
「小五犧牲後，部隊有一筆撫恤金，可他沒有家人無法發放。」
「所以這幾年，部隊一直在找他的家人。」
「前陣子終於找到了，可是小五的父母已經死了，只剩下這個弟弟，還是跟他素未謀面的。」
他越說，表情就越是傷感。
安夏心中也一陣酸楚，急忙蹲下來，握住了小男孩的瘦瘦小小的手。
「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話聲音溫溫柔柔的，想儘量給孩子一個好印象。
本以為小男孩會膽怯，結果他卻笑得格外好看。
「嬸嬸，我叫鄭小六！今年六歲！」
「嬸嬸放心，我不會白吃飯的，我會幹很多活兒。」
他一上來就像做匯報似的，把自己的「優勢」都講了出來。
「我做得多，吃得少……」
好像生怕安夏會趕他走一樣。
安夏急忙制止了他。
「行了，一個六歲的小娃娃，要你做什麼活兒？」
她還有句話實在沒說出口，這鄭小六，哪裡像個六歲的孩子？看個頭，根本就只有四五歲的樣子！
還有，鄭小六？這名字也太隨意了！
「名字誰給起的？」
安夏有種預感，抬頭問顧銘煜。
顧銘煜表情依舊凝重，「原本沒名字，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收養在村民家裡，得知有撫恤金，村里人想留下他，被我硬生生帶走了，路上，是我說他是小五的弟弟，他給自己起了名字，叫小六。」
他說著，眼睛裡閃爍著不易察覺的淚光。
安夏凝重低頭，看了鄭小六一眼，她怎麼會不知道，鄭小六這是在拼命的討好她和顧銘煜。
「那些村民是貪圖撫恤金？」
「他們對孩子不好嗎？」
安夏似乎從顧銘煜的話里聽出了一絲端倪。
顧銘煜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擼開了鄭小六的衣袖和褲管。
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觸目驚心。
這傷痕，驚得安夏半天沒說出話來。
見她不表態，顧銘煜還以為她可能是不想養這個孩子，他冷著臉告訴安夏，「放心，只在這裡暫住。」
「等我找到好去處，立刻送他走。」
察覺到顧銘煜可能是誤會自己了，安夏急忙起身。
「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以在這裡住。」
「只是，來的路上怎麼不給孩子買雙鞋？」
她低頭瞅了瞅鄭小六那光溜溜的小腳，不由得心酸。
顧銘煜眸光一頓，聲音哽在喉嚨里，「買了，他沒捨得穿。」
「一直放在隨身的包里。」
安夏這才看到，鄭小六隨身背著一個斜挎包，那裡面鼓鼓囊囊的，應該就是顧銘煜給買的新鞋。
兩人沉默，好像被一塊巨石壓住了心臟。
當晚，安夏把鄭小六安排在她和顧銘煜隔壁的房間裡睡下。
臨走前，安夏怕他一個人害怕。
「小六，你害怕嗎？要是實在害怕，就跟叔叔嬸嬸睡一屋。」
雖然有些不方便，可她更想給鄭小六溫暖。
可小六卻使勁搖搖頭，「嬸嬸，我不害怕。」
說完，就麻利地鑽進了被窩。
見他躺得安穩，安夏才走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顧銘煜也是如此。
「你會怪我嗎？」
他忽然開口。
「什麼？」
安夏有些不懂他的意思，他是在說孩子的事？
「我把這個麻煩帶了回來。」
顧銘煜語氣平靜。
安夏怔住了，扭頭不可思議地質問顧銘煜，「麻煩？」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他？」
她從來不覺得鄭小六是麻煩。
「謝謝你。」
「謝謝你能這麼想。」
「找到地方，我會把他送走的，這段時間就辛苦你照顧他一下。」
顧銘煜轉頭，目光乞求地看向安夏。
安夏有些惱怒，在顧銘煜眼裡，她就這麼冷血無情，不好說話？
「到時候再說吧。」
她轉過頭去，沒好氣地道。
第二天一早，安夏起床的時候，顧銘煜已經去站崗了。
她趕緊爬起來，想去隔壁看看鄭小六，有沒有起床，要是起來了，她好給鄭小六洗臉，然後再給他弄點早餐吃。
可等安夏過去的時候，發現鄭小六早就不見了。
他的小行李疊得整整齊齊，床鋪乾乾淨淨。
她正訝異。
「嬸嬸！」
「豬和雞我都已經餵好啦！」
鄭小六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聲音稚嫩。
安夏回頭一看，只見到鄭小六正提著桶，笑嘻嘻地盯著她看。
那個桶都快比鄭小六高了。
說是他提著桶，實際看上去更像是拖著拽著。
他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卻還露出兩排白亮亮的牙齒，衝著安夏笑。
「這個活兒不是你做的。」
「你還小，不能做這種活，走，跟嬸嬸去吃早飯。」
她強忍著心酸，拉著鄭小六就走。
結果鄭小六卻停住腳步，「嬸嬸，小六吃過了，跟叔叔一起吃的。」
「小六還特地給嬸嬸留了飯。」
說完，鄭小六就反過來拉著安夏走。
安夏一臉吃驚的被鄭小六拉著，一路到了廚房，鄭小六把鍋蓋掀開，那裡面居然有白花花的饅頭。
「早晨的饅頭，我怕涼了，特地給嬸嬸放進了鍋里。」
鄭小六懂事得讓安夏瞠目結舌。
「小六，你用不著這樣。」
「要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不用搶著幹活。」
這種話，安夏不知說了多少遍，可鄭小六每次都是點頭，可依舊我行我素。
吃過了早飯，安夏繼續種菜。
鄭小六也不吱聲，只在旁邊看著。
等安夏午睡的時候，秦麗忽然走了進來，把安夏搖醒了。
「快去看看吧，那孩子，把你種的菜都給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