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你這種窮酸的鄉下人怎麼能住進這種高檔的醫院。」
「簡直沒天理了!」
富太太一句又一句地數落著張荷花。
張荷花那原本憔悴蒼白的小臉,頓時氣得通紅。
「窮人怎麼了?」
「窮人生病了不能住醫院?」
她氣鼓鼓的,吵著吵著眼睛就紅了。
富太太哪裡痛戳哪裡,又指了指衛生間,臉上滿是嫌棄。
「你們鄉下是不是都沒有馬桶?」
「還是打算留著馬桶里的大糞拿回去做肥料?」
這話著實刺痛了張荷花,她的臉變得漲紅,「我,我是不會用。」
「按一下都不會?你是豬嗎?」
富太太的嘴臉愈發刻薄起來,張荷花雖是鄉下人,可是也有尊嚴,這會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了,腳也尷尬地在地上來回摩擦。
「我怕把它按壞了。」
她聲音顫抖而侷促地道。
這句話就像是個炸彈一樣,頓時讓病房裡開了鍋,富太太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
「哈哈哈,按壞了?」
「你當它是紙糊的呀?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可真逗。」
她和她的家人笑得前仰後合的,安夏看了半天才發現,張荷花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富太太那邊足足有三個人,丈夫和老太太都在笑。
張荷花被笑得無地自容,緊咬著唇瓣,強忍著眼淚就要跑出病房,結果正巧撞上安夏。
她渾身瘦得皮包骨,撞了安夏一下,自己卻差點摔倒,幸虧被安夏扯住了。
「你沒事吧?」
安夏扶住她,一臉關切。
張荷花搖搖頭,又要跑。
但是卻被安夏一把扯住了。
「你要去哪?不治病了?」
安夏拉住她,她卻已經沒臉繼續待在這裡了,望著安夏的眼神中都充滿了警惕,在這個醫院裡,只有她一個人是徹頭徹尾的窮人,毫無背景。
她不知道安夏的身份,甚至懷疑她也是來嘲笑自己的。
富太太笑了半天,見到安夏這才止住了笑聲,趾高氣揚地打量著安夏,「你又是誰?」
「你要心疼她,你就跟她一個病房。」
「反正我是受夠這種窮酸的鄉下人了。」
她白了安夏一眼,沒有好氣地道。
聽到她又開始數落自己,張荷花想掙脫安夏的手離開,卻被安夏死死地拉住了。
安夏扭頭,表情嚴肅地盯著富太太。
「行,我跟你換。」
眼角的餘光看到張荷花的表情,她一臉震驚的望著安夏,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願意跟她一間病房。
富太太也一愣,居然有人願意跟這鄉下丫頭一間病房?
傻子吧?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又恢復了高傲,有人替她受罪還不好嗎?
她巴不得呢。
「現在就換!」
「老公,媽,搬東西!」
富太太嬌聲道。
於是一家人七手八腳地收拾東西,果斷離開了這間病房,就跟躲瘟神一樣。
等富太太走了,張荷花才小心翼翼地對安夏道:「謝謝。」
「謝謝你。」
「你放心,我往後肯定沖馬桶,我,我之前不是故意的。」
她低著頭,甚至不敢正眼看安夏,緊張,侷促,像舊社會的長工見了地主一樣,畏首畏尾的。
安夏笑了,聲音爽朗。
「沒關係,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
張荷花沒想到安夏這麼和氣,她愣了一下,然後才鼓起勇氣抬頭看安夏。
「你真的不怕跟我一間病房嗎?」
安夏挑眉,「你又不是野獸,還能吃了我?」
「為什麼要怕?」
她沖張荷花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張荷花頓時感覺放鬆了很多,她也衝著安夏咧了咧嘴,雖然笑的很僵硬,但是兩人算是認識了。
張荷花也對安夏放下了戒備。
這是一個善良又和氣的城裡人。
「除了馮教授以外,你是這裡唯一不嫌棄我的人。」
「還是有好人的。」
「剛才真謝謝你。」
張荷花很快就把剛才遇到的不愉快忘了,這會兒完全沉浸在交到新朋友的喜悅中。
她說著說著,忽然興沖沖地蹲下身,去床底下拖出一個行李袋來,那行李袋都快破了,但是她還在用,拉開拉鏈,然後又翻了一通,這才翻出一個小包袱來。
「來,送給你!」
「我自己炒的花生米,可香了!」
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洋溢著陽光一般溫暖的笑容。
「花生是我自己種的。」
「等成熟以後,我自己下地摘,然後再上鍋炒,炒得脆脆的,香香的!」
說起炒花生的時候,張荷花昂起頭來,一副了不得的模樣,渾身像是散發著自信的光彩。
「你快嘗嘗。」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從裡面拿出花生米來,遞給安夏。
安夏張嘴,嚼了一顆,炒花生的香味頓時在嘴裡蔓延開,張荷花也順勢塞了一顆進自己的嘴裡,一邊嚼,一邊笑。
不得不說,這是安夏吃過的最香的花生米。
「真香。」
她誇讚道。
張荷花更得意了,她完全放飛自我了,「香吧?」
「我們鄉下都說花生養胃,對咱的病呀,有好處!」
她說著,又塞進嘴裡一顆。
「哎,對了,你得的什麼病?」
她好奇地眨巴著眼睛,盯著安夏。
安夏頓時覺得嘴裡的花生米不香了,她苦笑一聲,「胃癌。」
話音一落,張荷花也笑不出來了,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安夏,「啊?這麼年輕,胃癌?」
「這病,我聽過,兇猛的很。」
她失落地放下了手裡的花生米。
安夏不想破壞氣氛,趕緊又問她,「你呢?」
「我是胃息肉。」
「今天馮教授親自給我檢查的。」
「小病,馮教授說,切了就好了,我就可以出院啦!」
「馮教授可真是好人,我一個鄉下人,又是孤兒,還沒錢,我胃疼得厲害,想著把家裡東西都賣了,來城裡治病,沒想到暈倒在了碩金醫院門口,正好被馮教授撞見。」
「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了馮教授,他願意給我治!」
一提起馮教授,張荷花滿臉的崇敬和感激。
胃息肉?
安夏心想,這的確不是什麼大病。
張荷花是跟她前後腳檢查的呢,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