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6章 不問
林清之淡定繼續削蘋果，如玉般修長的白皙手指靈動輕快。
「君不君子，近廚又如何？不近又如何？何須去在乎。再金貴的手，也都是來幹活的，不能做擺設看著。只要是值得幹的事，動手便有了意義。」
程煥崇正在擺弄棋盤，瞧見陳新之走過來，熱情招呼喊：「鐵頭哥！快來！快來下棋！」
陳新之一聽，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
「……不了，我只是剛好路過，趕著要回房間跟小欣視頻。二位！拜拜！」
語罷，他轉身一溜煙跑了。
「哎！」程煥崇一臉茫然：「怎麼跑那麼快？視頻而已，至於那麼趕嗎？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妻管嚴！」
林清之但笑不語，不敢揭穿事實的真相。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突然迷上了下棋。很多東西都還模模糊糊，經常對不上號，甚至記不起來，但棋卻下得極好，比他以前還要好上許多。
於是，他逮著人就拉來下棋。不管是爸爸，還是媽媽，誰來了都得陪他下棋。
這是他人生中最危險的一個關卡，沒有比這個更危險的。
程煥崇開心笑彎眼睛，很快又想起一件事。
「……也對。」程煥崇吐了一口氣，道：「算了，記不得就算了。我以後不再問爸媽了，省得讓他們難受。」
程煥崇「哦」一聲，嘀咕：「真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嗯。」林清之動作緩慢切著蘋果，嗓音如故平穩溫潤：「確實是車禍，可能是潛意識裡害怕去觸及這道傷疤，所以記不起來。無妨，記不起就別想了。忘切傷痛是人類的天生本能之一，順從身體本能吧。」
剛開始清醒的時候，他記憶混亂的情況頗嚴重，記不得具體時間線，亂得不得了。
程煥崇聳聳肩，解釋：「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問我爸媽的時候，他們的神色有些怪怪的……好像不肯告訴我似的。」
「開春以後。」林清之答：「新之前幾天跟你說過，預產期在春天，大概是農曆二月份初。」
林清之只好哄他：「他陪小欣下棋已經夠累了，哪還有時間陪你。」
林清之想了想，道：「這件事差點兒要了你的命，他們煎熬了兩個多月才等到你最終痊癒沒事。那段日子太苦太苦，他們不敢面對，同時也捨不得你去面對。一開始手術成功，誰知後來又出現意外，一波好幾折。你爸媽一次次承受差點兒失去你的驚險和悲痛欲絕中，想想便覺得難為他們。你呀，以後別再問了，一次次回憶那種絕望和悲慟，可不是任何一個父母親受得住的。」
反倒是他自己，幾乎只要醒著，都在跟腦海里的模糊記憶較勁，記以前的，記現在的，從沒放棄過。
「都已經過去了。」林清之端著水果盤走來，溫聲：「沒必要再去介懷。萬幸的是咱們倆最終都沒事，能繼續相依相守。」
「跟我一起。」林清之的嗓音頗平靜，「我也受了一點兒輕傷，躺了好幾天。你是腦袋磕到了，被玻璃砸傷插傷，所以才會這般嚴重。」
林清之提醒：「也別問其他人。道理都一樣，誰都不願記起那段煎熬萬分的悲慘歲月。」
後來，鄭多多跑了，他又拉住自己非要下幾盤。
他的棋藝不差，阿崇也卯足勁兒要贏，所以一盤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終於將他熬困了，才不得不歇下。
他寧願他記不得這個災難，永遠都記不起來。
大伙兒都不敢著急，說錯了就慢慢糾正，慢慢跟他解說。
程煥然甚至做了一個大致的時間表，把最近十年家裡發生的大事一一記錄下來。
誰畢業，誰結婚，誰生娃，娃叫什麼名字——全部捋得清清楚楚。
時至今日，他仍有好些事情記不起來，但大伙兒誰都沒催他，誰也沒強求。
即便後來她退出了，她仍時不時會下棋，尤其喜歡拉著外公和之瀾叔公一起下。
程煥崇忍不住追問：「坐哪一輛車出的車禍？還是我自己開車？我——我平時很少自己開車——我記得是這樣子的。」
他則做了一個「程煥崇」記錄表，將他這幾年的作品一一展現出來，用時間線串聯，儘量讓他歸整清晰。
「難怪了！」程煥崇歪著腦袋迷糊想了想，道：「……近期沒什麼印象。對了，她的肚子好大了……是不是要生了？」
「對。」林清之微微笑開：「你記得的事情越發多了。」
「我……我究竟是怎麼受傷的？我媽說是出了車禍——可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嗯。」林清之答：「近兩三年都沒有。小欣她忙著開拓事業，忙著談戀愛結婚，沒什麼時間下棋。」
他除了答應，也沒其他法子，只好陪他慢慢下。
程煥崇恍然想起，低喃：「好像……有這麼一回事。他是不是還說——小欣忘了具體的生理期，所以預產期後來沒法精準下來，只能大概那麼幾天。」
程煥崇狐疑問：「小欣那麼愛下棋，鐵頭哥應該經常陪她下吧？怎麼他好像很怕下棋？」
「好吧好吧。」程煥崇並沒有多想，罷罷手：「我以後不問就是。」
「有道理。」程煥崇解釋：「我的棋藝也是被小欣逼出來的。大哥二哥他們都忙，爸媽也忙，她只能拉我跟她一起下棋當陪練。我慘得很啊！不陪她吧，她就撒潑哭鬧。陪她下吧，她幾乎每次都贏，然後就對我各種冷嘲熱諷。於是，我只好努力提升棋藝——哎！我好像很久沒跟小欣一起下棋了，是吧？」
昨晚鄭多多被纏著下了十幾盤，每一盤都輸，從剛一開始的不服氣，到後來的不得不服氣，再到最後的生無可戀認輸，慘得有些不忍直視。
想當初小欣還是國家級選手，拜的師傅也是帝都數一數二的泰山北斗。
「也不要問我。」林清之略略苦笑：「我當時也在現場……只要想起那個九生一死的情形，我就得擔心晚上會做噩夢。」
程煥崇見他眉頭緊鎖，連忙答應：「放心，以後誰都不問——包括你。」
林清之微微笑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