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切,啊切……」
蘇棠只感覺渾身軟得厲害,眼皮子困得不行。
「棠棠,你感冒了?」沈秀容擔憂地摸了摸蘇棠的額頭,燒得跟滾爐似的。
「哎呀!這麼燙?」
沈秀容心急如焚,匆匆穿梭在昏暗的屋內,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急切而慌亂。
她拉開抽屜,又拉開柜子,翻動著每一件可能藏有藥品的角落,嘴裡喃喃自語:「在哪呢,在哪呢?」終於,在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幾袋略顯陳舊的板藍根沖劑映入眼帘,她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連忙伸手將其抽出,塵埃在指尖輕輕跳躍,卻絲毫未減她心中的喜悅與急切。
她迅速拆開一包,倒入碗中,熱水壺的蒸汽早已蓄勢待發,她猛地提起,滾燙的水流傾瀉而下,與褐色的顆粒迅速融合,散發出淡淡的草藥香,那是希望的味道。
「棠棠,快喝點,估計是著涼了,喝點再睡會就好了。」
蘇棠點點頭,腦子裡混沌得像搖勻的渾水一般。
痛、迷糊……還有一些反胃。
不知道感冒藥,會不會影響肚子裡的孩子。
夜色如墨,昏黃的燈光在屋內搖曳,映照著沈秀容焦急的臉龐。
她緊緊握著蘇棠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既安心又憂心。
蘇棠的臉頰緋紅,額頭覆著一塊濕毛巾,卻仍舊無法驅散那由內而外的熱意。
她不時發出細碎的夢囈,呢喃中夾雜著不安與痛苦,仿佛正深陷於一場無法掙脫的夢魘之中。
沈秀容的眼眶泛紅,她輕撫著蘇棠的背,試圖給予她一絲安慰。
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沉重的寂靜。村醫老李背著藥箱,一臉凝重地踏入屋內,昏暗中,他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而溫暖。
沈秀容仿佛看到了希望,連忙起身迎上前去,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老李,快看看棠棠,她一直在發燒,說胡話也不醒。」
「是蘇家的那丫頭?」
「嗯。」沈秀容有些不自在,將蘇棠額頭上的帕子換了換,「肚子裡有孩子了,你開藥的時候,別傷到孩子。」
「嗯,我知道。」
老李輕手輕腳地坐在床邊,那雙布滿歲月痕跡的手輕輕搭上蘇棠纖細的手腕,閉目凝神,片刻後,眉頭微蹙又舒展。
他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瓶身泛著淡淡的光澤,仿佛蘊含著古老的藥香。
老李小心翼翼地擰開瓶蓋,一股清新而略帶苦澀的氣息瞬間瀰漫開來。
他取出一粒細小的白色藥丸,輕聲對沈秀容說:「這是溫和的退燒藥,對孕婦也適用,先讓棠棠服下,我再給她開些草藥,內外兼治。」說著,他將藥丸遞到沈秀容手中,眼神中滿是沉穩與信任。
沈秀容雙手接過,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迅速用溫水化開藥丸,輕輕扶起蘇棠,讓那抹微苦中帶著甘甜的液體緩緩流入她乾涸的喉嚨。
「咳咳,咳咳……」見蘇棠咳嗽,沈秀容又替她拍了拍背。
「你對這孩子還是上心呢?」
沈秀容嘆了口氣,「有緣無分,我沈昭,沒那個好福氣。」
老李提著箱子正準備走,沈秀容趕緊把人叫住,「要不,今晚就在這歇著吧,雨這麼大?」
「不了。」老李回神,「對你名聲不好,我還是回去吧。」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模糊,他推開門,一股冷冽的夜風夾雜著細雨撲面而來,他不由得緊了緊衣襟。
回望屋內,昏黃的燈光透過門縫灑在他的臉上,映出幾分溫情與不舍。
他輕聲說道:「秀容啊,這雨大,你身子也不太好,早些歇息。等天晴了,我再給你送些自家種的草藥來,補補身子。」說完,他轉身踏入雨幕中,腳步堅定而匆忙,仿佛是要儘快趕回自己的小屋,以免夜長夢多,引人非議。雨珠不斷打在他的斗笠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與夜色融為一體,漸行漸遠。
沈秀容顧不得其他的,趕緊又燒了壺熱水給蘇棠擦身子。
沈秀容的手輕輕滑過蘇棠微微隆起的腹部,那裡正孕育著一個新生命,她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溫柔與複雜的情感。
她想像著,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蘇棠當初選擇的是自己的兒子,那畫面該是多麼溫馨——春日的午後,陽光透過窗欞,灑在院子裡,蘇棠抱著蹣跚學步的孩子,笑容如花般燦爛,她的兒子在一旁,眼裡滿是對家庭的熱愛與責任。
孩子的小手抓著父親的手指,搖搖晃晃地邁出第一步,那一刻,幸福仿佛凝固了時間,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柔軟而美好。
沈秀容的眼眶微濕,這份未竟的緣分,讓她心中既有遺憾也有釋然,她暗暗祈禱,願這未出世的孩子能健康平安,帶著愛與希望,迎接屬於它的未來。
「孩子啊,你也是個苦命的……只求你早日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伯母,就心滿意足了。」沈秀容收起帕子。
天明!
蘇棠出了一身的汗,渾身濕噠噠的。
燒也退了。
雨勢也小了一些。
「醒了?」
「伯母,橋修好了嗎?」
晨光初破曉,雨絲細密而輕柔地掛在屋檐下,編織成一幅朦朧的水墨畫。
沈秀容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件乾淨的衣裳,眼神中滿是慈愛地望向蘇棠。
她輕輕拍了拍蘇棠的手背,溫柔地說:「棠棠,別擔心橋的事,你就安心在我這兒多住幾日。雨雖小了些,但河水還漲著,橋啊,得等天晴水退了才能修繕。你看你,臉色還蒼白著呢,先換上乾爽的衣服,免得再著涼。」
說著,沈秀容細心地將衣裳展開,輕輕搭在蘇棠肩頭,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了晨曦中的寧靜。
窗外,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屋內,給這簡陋的房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蘇棠望著沈秀容那布滿歲月痕跡卻依舊溫柔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輕輕點頭,眼中閃爍著感激與安心。
這一刻,屋內瀰漫著淡淡的溫情與希望,仿佛連窗外的雨聲都變得柔和起來,為這小小的避風港增添了幾分寧靜與和諧。
「姐姐,姐姐。」瞿穎抱著一個布娃娃向著蘇棠跑來,「姐姐,姐姐。」
「你說這娃娃,一睜眼就挨著蘇棠身後攆。」瞿穎她姥姥在身後追著,蘇棠一把將跑來的瞿穎抱住,「怎麼了妞妞?想姐姐了?」
「姐姐,生病了好了嗎?妞妞把娃娃送給姐姐,姐姐病就好了。」
「你這丫頭,快下來。」
蘇棠衝著瞿穎姥姥搖搖頭,「沒事的恩婆,妞妞她又不重。」
瞿穎姥姥笑得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來,眼中滿是寵溺與無奈,她搖著頭,腳步輕快地轉身進屋。
不一會兒,手裡就捧著一隻粗瓷大碗,碗裡滿滿當當裝著金黃圓潤的花生,香氣四溢,引得瞿穎也忍不住湊上前去嗅了嗅,小鼻子一皺一皺的,模樣逗人。
瞿穎姥姥小心翼翼地將碗遞到蘇棠手中,溫聲道:「棠棠啊,多吃點,補補身子。這花生是自家地里種的,新鮮得很。」蘇棠接過碗,感激地笑了笑,輕輕捻起一粒花生,放在唇邊輕輕一咬,清脆的聲音伴隨著濃郁的香味在唇齒間綻放,仿佛連心也跟著溫暖起來。「好吃的,恩婆!」
「嗯,今年種的早,幸好搶了一些,地里……還泡著一些呢!」說罷,瞿穎姥姥有些惆悵地看著綿綿細雨。
放晴,又不放晴。
不知道這雨,還要下多久。
瞿穎見狀,也學著蘇棠的樣子,小手笨拙地抓起一顆花生,小臉蛋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姐姐,吃。」
「姐姐在吃,妞妞吃。」
屋內,瞿穎姥姥與沈秀容坐在一張略顯陳舊的木桌旁,兩人手裡各執一把蒲扇,輕輕搖晃,帶起一陣陣微風,試圖驅散雨後殘留的悶熱。窗外的雨聲已近乎細雨,偶爾滴落在屋檐下的瓦片上,發出清脆的迴響。
姥姥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憂慮,她嘆了口氣,緩緩開口:「秀容啊,你說這次的大雨,咱們地里的莊稼怕是遭了大罪,眼看就要收割了,這下可好,全泡湯了。我這心裡頭啊,就跟這天氣似的,陰沉沉的。」
沈秀容聞言,也是輕嘆一聲,手中的蒲扇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洗禮過的田野,眼中閃過一抹無奈。「是啊,今年的收成怕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道政府那邊會不會有什麼補償措施,咱們這些莊稼人,一年到頭就靠這點地過活,若是真沒了指望,日子可就難過了。」
「唉,這陳谷估計又要往上捎捎了。你去年還有沒有?」
沈秀容點頭,「還留了一柜子,夠吃就行了,之前收三分,我沒賣。估計,今年得收八分了。」
瞿穎姥姥點頭,「我估計一毛都有可能。」
「對對對。」
兩人剝花生正忘我,哪裡還聽得清兩人的農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