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因為江易的緣故，最近他確實有些私心，但他敢說，重要的事都沒瞞著爺爺。
可如今爺爺卻單獨吩咐羅鈺，是不信任他？
羅文凱神色瞬間變得陰沉。
「您放心，等賀老回去，賀家人就會知道，賀老只是跟幾個老夥伴喝茶逗鳥，累了小睡一會兒，這才沒按時回家，只要不是那些人出現，肯定不會知道是茶里放了東西。」
羅鈺自認安排得很穩妥，
「至於賀家跟來京城的幾個人里，賀子傑最蠢，您也知道，當初在香江那麼多年，才守到那一點不確定的消息，就是從他嘴裡透出來的。昨晚趁他喝多，我還讓人特意在他耳邊提了江易，只要今天江易去賀家的時候，承認了跟賀老的關係，那之後就一定能從賀子傑口中問出來。」
羅老聞言，摩挲了下手裡的拐杖。 ✿
賀老銀匠當然不是重點，以他的年紀，想必跟族徽也不會有太大的關係，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只是想通過他確認真正跟族徽有關係的人。
比如江易！
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人！
羅老伸手，從抽屜里拿出來張照片。
是讓人隔得遠遠拍的江易的照片，那丫頭竟然比想像中要警惕很多，但哪怕只拍到了側顏，也能瞧出來，小姑娘樣貌實在出眾。
他看了眼遞給羅鈺，輕哼一聲
「把這個收好，只是個丫頭片子，倒是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了，文凱那裡也是，這麼久都沒動靜，該不會被這丫頭迷住了吧？」
羅文凱本來還因為爺爺的不信任緊皺眉頭，聽到這話頓時一驚。
他被個丫頭迷住？
說的是江易？
爺爺為什麼這樣說，難道、難道他看出了什麼？
羅鈺極其精明，馬上聽出羅老爺子語氣不對。
他接過照片，斟酌了下才道
「文凱到底年輕，江易又長得漂亮，但他是您親自教導的，想必能分得清該做什麼。」
「哼，最好如此。」
羅老聽得滿意了，與其說相信羅文凱，倒不如說他為人有些傲慢，不信一手養大的孫子，真的會為了個鄉下丫頭忘了重點，他轉而細心叮囑道，
「對了，祖清住的地方都弄好了？記得，所有的東西都要用新的，祖清只從去了那家，最厭惡用舊的東西，任何人用過的都不行。」
聽到提起這個名字，羅鈺姿態瞬間變得謙卑
「按您的吩咐都弄好了，所有東西都是新的，全都挑得最好的，您若是不放心，可以親自過去看看。」
「是要去看看。」
羅老聞言竟然真的點了頭，可見多上心，他一雙老眼半闔著，語氣顯得有些莫測
「算著日子，祖清也快到了，我們兄妹有多少年沒見過了？真的太久了。只是委屈祖清了，這麼多年難得回來，竟然不能名正言順回家，是我羅家對不住她啊。」
「您也不必著急，等族徽的事解決了，自然不必再怕他們！」羅鈺連忙道。
羅文凱一開始聽到「祖清」，還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直到聽見爺爺說是兄妹，他才忍不住滿心震驚。
是姑祖母！
原來姑祖母叫羅祖清嗎？
可不能名正言順回羅家，又是什麼意思？
而且往常在爺爺口中，姑祖母向來是最有本事的，總是說有姑祖母才有了羅家的今天，那連姑祖母都會怕、甚至讓她不敢回羅家的人，到底是誰？
羅文凱心裡瞬間湧起無數的疑問。
只是還不等他想再趁機多聽一些，樓下傳來保姆說話的聲音。
書房內，羅老爺子閉著眼睛一擺手
「去吧，祖清那頭有什麼消息，記得馬上來告訴我。」
羅文凱馬上想起來，上次家裡電話沒響，爺爺卻說他跟姑祖母聯繫過，竟是通過羅鈺嗎？
他這時候如果下樓，很可能被保姆看見，最穩妥是轉身回去自己臥室。
但想到羅鈺下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羅文凱眼露凌厲，側身屏息藏在牆角，看見羅鈺出來後，毫不猶豫跟上。
——
四合院賀家。
賀子傑一開始還不肯說，但跟進屋裡來的幾個人，無論是賀禮，還是江易和周君擎，都容不得他糊弄。
「你說什麼？」
賀禮都聽傻了，反應過來，氣得當即就狠狠拍了他一下，
「你說在香江，你私下進過你曾爺爺書房，還跟別人胡說八道過？而且昨天的事也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我，是江易，曾爺爺是因為她……」
賀子傑剛不服氣地嚷嚷一句，門外有人驚呼
「老爺子回來了。」
屋內幾人一愣，全都起身跑出去。
江易速度最快，一眼看見賀老銀匠被攙扶著進門，她連忙過去，看了看老人臉色，手直接搭上脈
「賀老，您感覺怎麼樣？」
「易丫頭來了？」
賀老銀匠看見江易，竟然絲毫沒有驚訝，他只是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別人都不用跟著，單獨叫了江易，
「進來說話。」
「好。」
江易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點頭。
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她進門之前，先回頭跟周君擎道
「周大哥，你如果忙可以先回去。」
周君擎聞言神色不變，手卻悄悄攥緊。
如果換做以前，他這會兒肯定忍不住偷偷高興，覺得小姑娘是心疼他。
可現在，他第一個念頭卻是，小姑娘會不會是厭煩他跟著了，他以前總是纏著她，去哪裡都想跟著，其實她都是勉強同意的吧？
可就算是這樣，他竟然還是不想答應跟她分開。
足足沉默了幾秒，周君擎才側過頭不看江易
「不用，我在車上等你。」
說完仿佛生怕江易拒絕，連忙快步出門。
江易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跟賀老進屋。
周君擎上車。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傍晚乘涼的人也都回去了，整個巷子都很安靜，只有偶爾傳來一些聲音。
他有些愣神地坐在那裡，腦子裡想的，全都是他跟小姑娘從認識到現在的一幕幕，過去25年，他哪怕去出最高級別的任務，都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
他甚至都不知道，接下來他要怎麼做。
給自己留有尊嚴，就此放手？
不，只要想到以後遠離小姑娘的生活，再也看不見她，他就無比難受。
可讓他直接跟小姑娘訴說心意，他又怕被拒絕。
他還是沒想明白，但唯一肯定的是，他捨不得小姑娘。
畢竟，他曾想過的未來每一天裡，都有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賀家大門打開。
賀禮親自送了江易出來，他去香江的時候都十多歲了，回京城幾天口音也變回來了，連聲感謝
「小易，多虧有你在，老爺子才能這麼快睡下。」
「賀禮哥別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賀禮點頭，視線落在江易漂亮的臉上，忽然道
「能留個聯繫方式嗎？」
周君擎猛地抬頭。
賀家四合院保存得很好，門口還掛著燈籠，帶著些紅暈的燈光照在身上，成熟高大的男人，和嬌俏漂亮的女孩，竟顯得很般配。
隨後他就看見，江易點了頭。
「好。」
江易從包里拿出紙筆，邊寫邊道，
「賀老如果有不舒服一定告訴我，我最近都在京城。」
「你的字很漂亮。」
賀禮說著一笑，又頗有分寸地夸道，
「字如其人。」
不僅長得比他見過的女孩都要更加漂亮，更重要的是，遇事性情沉穩，還有一手好醫術，難怪老爺子對她另眼相看。
但賀禮並沒著急，總有機會進一步了解。
周君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明知道江易會答應，肯定是因為賀老銀匠，可他還是想衝過去，想直接站在江易身邊，讓賀禮知道，他才是、才是——
周君擎怔住。
很快鬆開拳頭，微微垂了頭，那麼高大的個子，竟然顯得有些可憐。
他是小易什麼人呢？
其實，他什麼都不是啊。
等賀禮回去，江易又跟青竹站在附近低聲聊了幾句。
只是青竹顯然在顧左右而言他，直接攆江易
「你快回去吧，放心，賀老這裡有我盯著，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
要不是確定青竹對她滿懷善意，就這種情況，江易真要懷疑他別有用心了。
她不走，堅持追問道
「給個準話，到底什麼時候才告訴我，你幫我的緣由？」
青竹聞言有些為難。
想到他哥那裡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撓了撓頭，躲閃視線道
「再、再等等吧，反正你記住，我肯定不會害你就是了。」
說完看著那麼憨厚的人，竟然轉身就跑了。
江易「……」
差點被氣笑了。
搖搖頭轉身，一看見坐在車上的周君擎，江易下意識抿了唇。
周君擎沒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見她跟賀禮朱青竹相處都那麼輕鬆，可一面對他，竟然臉上立刻沒了笑容。
頓時眼睛有些酸澀。
所以他沒猜錯，江易其實這段時間，真的是勉強才跟他在一起的？
「周大哥。」
江易上車，習慣性想跟他說剛才賀老的事。
不僅是賀子傑泄露出去的消息，還有剛才她診過脈，察覺今晚賀老茶水中讓人加了東西，甚至更讓她震驚的是，如果她沒猜錯，那所加的東西，竟然跟當初師父教她的相同。
怎麼會這樣？
江易心裡有無數疑惑，她知道，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
而且很有可能是，從香江一路跟來京城！
可一開口，看見周君擎堪稱冷漠的側臉，她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下意識摸了摸長命鎖，抿抿唇道，
「謝謝你等我。」
周君擎整個人一僵。
越是客氣越是疏離，這話他不記得在哪裡聽過。
卻是他跟小姑娘之間，此刻最真實的寫照。
他動了動唇，也想問問賀老銀匠到底是怎麼回事，卻沒有自信小姑娘願意跟他說，最後只澀聲道
「不用。」
江易乾巴巴說了幾句，看周君擎恨不得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回答，也跟著沉默了。
她一沉默，周君擎更怕。
兩人安靜回去。
徐外公徐外婆給留了飯菜，整個吃飯過程，兩人也都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見周君擎只隨便吃了幾口，仿佛根本不願意跟她坐在一張桌子上一樣，很快放下碗筷，江易也趕緊起身跟上去。
「周大哥。」
江易上了樓，在身後開口叫他。
她的聲音很輕，可走廊很安靜，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江易不是厚臉皮的人，相反，因為上輩子的經歷，她對人的情緒格外敏感，越是親近的人，哪怕只要稍微表現出一絲冷淡，她都生怕會讓人厭惡，不等人開口就會選擇主動離開
江易等了一會兒。
也許內心深處還是不想開口說要走，捨不得周君擎，也捨不得徐外公徐外婆，可見周君擎一直背對著她沒說話，終於抿唇道
「不如，我明天搬出去吧。」
周君擎猛地回頭。
走廊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可那一瞬間，江易仿佛清晰地看見，周君擎一個大男人，竟然委屈得想哭的樣子。
周君擎目光緊緊盯著江易。
江易沒敢抬頭。
她心裡也很難受，可兩人間氣氛這樣，周君擎又不讓問，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哄周君擎高興，只能選擇不出現在他面前。
而且，這次來京城，其實她已經麻煩周君擎很多了。
見周君擎沒說話，江易默默轉身回房，徑直開始收拾東西，她帶來的東西不多，可收拾了半天，竟連幾件衣服都沒疊好，反而忽然紅了眼眶。
門外，周君擎靠在牆邊。
聽著小姑娘屋裡傳來細微的響動，猜測到她在做什麼，滿眼酸澀，心裡難受得無以復加。
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徐外公徐外婆其實知道兩個小的回來，只是平時倆孩子總會有說不完的話，今天卻格外安靜，根本猜不到和好了沒有。
到底睡不著，兩老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乾脆起身。
「別開燈，拿手電筒，別吵著小易睡覺，咱就直接去擎擎房裡問問。」徐外婆小聲叮囑。
徐外公連忙點頭，找到手電筒，兩老偷偷摸摸開門，結果剛一出來，就看到走廊一道人影。
徐外婆嚇得差點叫出來，舉著手電筒一照。
「擎擎？」
周君擎抬手擋住光亮，不想讓外公外婆看見他這個樣子。
可下一瞬，徐外婆就快步過來，震驚又心疼道
「擎擎，你哭了？」